“并不是说做抵押了就不能咱们自己住了，抵押就是咱们还用着，但是等到了银行规定的时间，咱们要是没还上钱，这房子才会被银行收走。”
当然了，他们小农村，房子不之前，也就是这地基值钱，宅基地。以前村子里人口少的时候，不要钱村委会就能分，但现在，日子好了，人多了，这宅基地就要钱了，三年前还是一百块，现在都已经涨价到三百块了。
宋老五想抵押出来八百块，然而银行不批，就算上面有房子，也顶多给五百。
五百就五百吧，算一算大差不差就可以。钢铁厂那边还欠着四百块，塑料厂那边是一百块，这些加起来刚刚够，剩下路费什么的，只能是去借一借了。
他这边算盘打的好，跳出来的是李薇：“那你怎么知道你这钱就一定能还上？老五啊，我是你大嫂，我今儿呢，就说几句不好听的，不过我是为你好，为咱们这个家好，你别觉得大嫂说的难听。”
“这世上多少人做生意，能成的有几个？再说别人做生意，那都是从小的开始，一点点儿的积攒本钱，然后才换大的生意。你呢，以前从没干过，这一上来就是几百块钱的事儿，要是这家里就你一个，那没事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地方住也没关系，找个狐朋狗友的，将就那么一两天也不是大事儿。可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
说着还特意挺挺肚子。
宋婆子骂道：“当你肚子里揣着的是个金蛋？我老婆子还没说我老呢，你倒是替我说上了啊，你倒是能说啊。还当大嫂呢，这家，你一天没进门，你就不算是大嫂，你就不是我们宋家人！这屋子，我和你们直说吧，这就是我一个人的院子，我和你们爹，辛辛苦苦的攒钱盖起来的房子，他死了 ，这屋子就是我一个人的，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们一一个个的着急慌挑出来是什么意思？”
老大问道：“妈，那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将这院子拿出来让老五去做抵押？你可真想好了，这院子抵押出去可就要不回来了。我们倒是无所谓，反正以后银行追债也不找我们，我们一分家，啥事儿不沾边。但是你一把年纪了，真要是让银行给你赶出去，你住哪儿？”
这话可挑起来宋婆子的怒火了：“我住哪儿？你这当儿子的问的可真是好问题，我一把年纪了，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你们养大成人，结果到了老，你们连房子都不让我住？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老二也不太愿意了：“妈，你这话说的有失公道啊，你说你，自己房子给老五做抵押了，这就算是老五的东西了是不是？咱们村子里一向都是这么个规矩，谁得了大头谁养老，结果你将房子给老五了，却要找我们要东西？只老五是你亲生的对不对？我们都是捡来的吧？”
他转头看老五，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心气儿高，本来好好的上学，因为家里没钱，就想办法要赚钱，这是你的一番好意，我当哥哥的，心领了，我也惭愧，因为我们要结婚的事儿，倒是要让你个小孩子操心，可是，老五啊，咱们家里就这么个情况，你也看到了，老的老，小的小，真是穷的光剩下个墙壁了。”
“咱们村子里，不上学的也多，一个个的，不也都是那么过下来了吗？你初中毕业，在咱们村子就算是高学历了，实在是不行，到村委会找个活儿干，不也行吗？何必非得要学人家做生意呢？”
“就算是做生意，你干啥非得一上来就是这么吓人的事儿？咱家能经得起这样折腾？你从小的生意做起来行不行？我听说，供销社那边也收鸡蛋，咱们在村子里自己卖是三分钱一个，供销社那边四分钱一个，我就有个主意，咱们不如在村子里收了然后卖到供销社去？”
老五摇头：“二哥，你在村子里看见有人卖鸡蛋了？谁不知道供销社是四分钱一个？咱们村到镇子上，也就半个小时就能走到，谁家不是攒着鸡蛋拿到供销社去卖的？”
赚钱的事儿，人自家就能赚了，还用得着你去跑腿儿？
“大哥二哥，我知道你们的担忧，这样吧，我给你们打保证，这宅子，我现在抵押出去了，若是不能拿回来，将来我给你们赔，一人一个宅基地，你们觉得如何？”
老大嘲讽道：“光是宅基地有啥用？宅地基三百块，那盖房子不要钱？砖瓦今年可都涨价了，盖起来房子不用做家具？木头要不要钱？”
这么说吧，光是这盖起来能住人，至少也得五百块。
要不软他们家这么多兄弟，怎么不分家过日子，还得要争一个屋子的？不就是因为没钱吗？
宋婆子其实是想相信儿子的，可这事儿实在是太大了，她老婆子一辈子了，就没见过五百块这么多的钱！这还是银行看在儿子以往的优秀成绩上，各种奖状上给的，要不然，人连三百都不愿意给。
五百块啊，一辈子都还不起啊。
到时候这房子成人家的了，就连老五都要为人家打工还债了啊。
左思右想，宋婆子也是拿不定主意。老二呢，话里话外的是体谅，可说到底也是不太同意。老大更是将不赞同放在了明面上，就是不愿意。
李薇转头气愤的喊老大：“你光说你家弟弟聪明伶俐，将来必定有出息，却没说过你弟弟是个糊涂性子，想一出是一出，这生意是那么好的做的？要是好做，怎么别人不做就轮到他了？有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事儿，能端起什么样的饭碗就吃多少饭菜，小孩子都知道的事儿，你这弟弟怎么就不知道？”
老大没吭声，李薇发狠：“要是这样的话，趁早的，还没结婚呢，我先回家去了。”
说着转身要出门，宋婆子赶紧冲老大摆摆手，现下天黑，大冬天的，外面指不定哪儿结冰呢，就算是婚事不成，也不好让李薇一个人回娘家。
老大跟着出去了，老五皱了皱眉，过了片刻问道：“实在是不行，我就去借钱。”
宋婆子没好气：“你不说再有一天就该给钱了吗？你现在去，能借的到？”
隔壁家有个工人，在县城上班，家里多多少少是有些积蓄的吧？他的老师也向来欣赏他，应该也会借点儿给他的吧？还有刘长文那边，要是借着父亲最后一点儿脸面，应该也能借的出来吧？
宋老五这边盘算着，那边老二忽然一拍大腿：“算了，谁让我是做哥哥的呢？既然你事儿都做了，我总不能看着你借不出来钱，然后被公安给抓走了，这房子你拿去抵押吧，大不了，将来我们兄弟去拉煤赚钱还债。”
说完就起身走了，宋婆子看宋老五：“你有几分把握能赚到钱？”
宋老五仰头看亲妈，过了片刻，点头：“十成把握。”
这抵押的事儿，最终还是要落到宋婆子身上，这宅基地是老爷子和宋婆子一起买的，房子也是一起盖的，抵押文书上，是要宋婆子签字才管用的。
“时候不早了，你先睡觉去吧，我再想想，明天再说这事儿。”宋婆子说道，解下围裙去了屋子里。宋老五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阻拦的话。
回到自己房间，宋老五却是忍不住叹口气，是不是就真的像是老二说的那样，他走的太着急了？跨的步子有点儿大了？这一上来就是几百块，算一算，光是前期的本钱就要小一千了。
若是，这水壶做出来了却卖不出去怎么办？
宋老五想的头疼，这两天也没睡好，又忙又累的，到了后半夜，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然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算是睡着了，宋老爷也是一直在做噩梦。
梦里就是那水壶出事儿了，要么是没做成，有关键的一步他死活都想不起来了。或者就是做出来了没人买，农村人宁愿烧炉子，也不愿意花几块钱买这东西，又费钱又费电的。城里人呢，有暖壶，也用不着这现烧水的东西。
现下大家伙儿做饭，都是烧的煤炭，做完饭，趁着还有热火，烧一壶水也就是顺手的事儿，有暖壶放在暖壶里能保存两三天，没暖壶放凉了也不影响喝。
这么一考虑，谁用这现烧的水壶？
梦醒来，宋老五自己都被吓出来一身汗，然后就觉得，这个问题，怕真是个大问题了。毕竟，谁家里也不是十分富裕的，几块钱的东西，买回去用不着，那不还是浪费吗？
他忍不住伸手拍拍脑袋，难不成，这梦就是要告诉他，这生意不行，让他趁早打消了主意不要再往里面填钱了？那之前花出去的，就当是打水漂了？
否则，连院子都要赔出去的？
然后，宋老五伸手搓搓脸——他也是读书人，怎么能信一个梦呢？大好男儿，就该遇困难解决困难才是，怎么能退缩当乌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