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掉水里了?”正巧宋婆子没去小学呢,瞧见小儿子一身水,心疼的不行,赶紧喊老大烧水。
老大一块钱没借到手,又觉得宋婆子偏心——他今天相亲都没得个块儿八毛的,心里不痛快,于是就当没听见,自顾自的拎着一个箩筐出门了,到外面捡点儿牛粪什么的,回头也能烧火用。
“读书入神了。”宋振学说道,自己赶紧进屋先脱掉了湿衣服,就这会儿功夫,都已经好几个喷嚏了。但衣服脱掉就没的换了,家里穷,棉衣都是可着人做的,一人一身,没的多的。
只能裹着被子坐在床头,老二倒是听吩咐,赶紧去烧热水去了。
老三还缠着老五呢:“回头就还你。”
老五不给,宋婆子瞧着,往外看一眼——老大不在家,老二在烧水,老四去将湿衣服给搭出来烤干,没别人,宋婆子就赶紧掏出来五毛钱塞给了老三:“偷偷拿着,别让人看见了。”
老三宋振军喜滋滋的将五毛钱塞到自己口袋里,甜言蜜语不要钱:“还是妈对我最好了,妈你放心,回头等我赚钱了,我给你买花棉袄。”
宋婆子捶他胳膊:“就会说好话哄我。”不过,明知道是好话,宋婆子也高兴的很。
人嘛,谁不喜欢听好话?
要人人跟老四一样不会说话,早晚她要呕死。
“妈,老五说不让我退学,要不然你再给我点儿钱,我去将明年春天的学费交了?”老四进门说道,宋婆子翻白眼,看吧,这老四,除了不会说话就会要钱了。
“没钱没钱,要不然你将我论斤卖了?”宋婆子没好气,又伸手摸摸老五脑袋,确定没发烧,就叮嘱道:“等会儿喝点儿姜水,我得赶紧出工去了,你自己招呼好自己,可别着凉生病了,咱家可没钱看大夫。”
老四撇撇嘴,迁怒老五:“你自己睡吧,盖严实点儿,我出门去了。”
宋老五也确实是没太大精神,太冷了,就是裹着被子也不见热气儿。他正哆嗦着,就见出门了老四又回来了,随手往他怀里塞了个热水瓶,也不管烫没烫到他,哼一声就又走人了。
这狗脾气,宋振学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难怪四嫂上辈子总抱怨呢。
怀里捂着热水瓶了,总算不用靠发抖取暖了,宋振学也终于能躺在被窝里思考一下现在的情况了——他老人家刚过完八十大寿,家里闺女长大了能掌管公司了,他在寿宴上宣布要退休的时候,脑袋一懵,再回神也就是在河里了。
重生的事儿既然是既定的了,那么为什么重生,怎么重生的,这些全都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白得来的一次人生,应该怎么过?
他上辈子算是成功人士,八十年代的山村小子,读了大学到大城市里去,娶了城市姑娘,找了高薪工作,中年辞职创业,将家里大小侄子都带出来买了房子买了车子,给独生女也攒下了家产。任谁看,这人生都能算是赢家了。
难道,重生之后,是要再走一遍上辈子那路吗?那他倒是熟悉,从考学到找工作到娶媳妇儿到创业,轻车熟驾。
可是,有意思吗?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结局。
宋振学想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打了喷嚏,看来是真有些受凉了,他赶紧闭上眼睛,老过一回的人了,比别人更看重健康,年轻的身体虽然是很扛得住造的,但若是造坏了,留下了病根,到了老,可是一报还一报的。
有暖水瓶在怀里,宋振学这一觉就睡到了大中午。
老大没回来吃饭,老二要是酸汤面,老三就这会儿功夫就已经弄了个小烫头回来,老四蹲在墙角跟。
“四哥这是干啥?”宋振学一脸吃惊,宋婆子没好气:“干啥?你问问他干啥,大好天儿的不说干活儿,藏起来和别人抽烟!抽不死他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学抽烟!”
一边说,一边眼刀子刮老四。
老四一声不吭,肚子咕噜噜也不给宋婆子低头——抽烟怎么了?他同学,都会!就他一个不会,那像话吗?和同学有话交流吗?
宋婆子看老四那死倔的样子就生气,拽了围裙一扔:“你们吃着,我回学校了。”
她是抽空回来做饭的,学校那边老师学生吃完了,她还得负责刷锅洗碗呢,忙的很,顾不上家里这一摊子。
正打算走,老大喜滋滋的进来了:“妈,准备钱,李薇愿意嫁给我了。”
宋振学嘴里的一口面条差点儿没掉下来,他还打算想法子拆掉这两口子呢,一转头,人要结婚了?
“大哥你要不要再想想?”出于对大哥的同情,宋振学还是放下手里饭碗多说了一句,老大转头就呛呛上了:“再考虑啥?考虑到我三十岁,考虑到你上大学不用咱们家掏学费?”
宋振学皱皱眉不说话了,他说什么好像都显得他是为了上学不愿意让家里给大哥掏钱娶媳妇儿一样。
算了,人各有命,他宋老五,又不是菩萨,还能保佑人人都过得好的?提醒一句就尽到兄弟责任了,剩下的不管了。
宋婆子推开老大:“和你弟弟吵吵什么?结婚这种大事儿,可不得好好考虑一下?你先等着,我回来再说。”说完就急匆匆的出门了。
老大哼哼了一声问老二:“下午套兔子去,你去不去?”
去,干啥不去?大冷天的,地里也没活儿。
人都走了,宋老四才从墙角钻出来,飞快的到灶台上端了最后一碗饭,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问老五:“你为啥不想让老大结婚?老大就是结婚了,也不妨碍你上学。”
他知道自家老娘肯定藏着钱呢。
今儿老三可是烫头了!烫头得多少钱啊?反正五毛肯定不够的。老三向来懒,不出工不赚钱,他哪儿来的钱烫头?
“你傻,老大现在都多大了?村里同样年纪的,哪个没结婚?你说他着急不着急?”老四用筷子点老五,可给老五恶心的,身体不断后仰:“四哥,你吃就吃,点什么点?”
老四没好气的翻白眼:“点你个傻子,你阻止他结婚他就越发记恨你。等着吧,晚上肯定有得闹,结婚不得要钱?要屋子?咱家有啥?”
搞不好连个结婚酒席都摆不起。
老大着急结婚,这钱不够怎么办?那肯定是不愿意老五再继续念书掏钱了。
老四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命。
哎,这家里,都靠不住。
老大光想结婚,老二有吃喝就不愁,老三是个浪荡子,老五是个书呆子。他老四倒是想挑大梁,可惜亲娘是个偏心子。
放下碗,老四就叹着气出门了,何以解忧,唯有抽烟。只要打不死,烟还是要抽的。
宋振学摇摇头,自己上手将碗筷都给洗刷了。他当了老总的人,在自家那小家里,也是干活儿的人。
“老五,快,弄点儿玉米粒。”刚收拾完,就见刚才窜出去的老四回来了,还一脸着急的喊:“村口来了爆米花的,趁着妈不在家,咱们弄点儿吃。”
酥香脆的爆米花,宋振学嘴里也有点儿口水分泌了——他发誓这不是心理上的嘴馋,这是这个身体本能的反应,缺少油水和零食的年代,就是个爆米花,那也是无上的珍馐。
再说,他上了年纪之后老婆管得严,他是真没吃过多少零食,尤其是这些爆米花之类的街头小零食——媳妇儿嫌弃脏,又觉得糖分多,对身体不好。
口不对心的上隔壁屋抓了一把玉米,兄弟俩一起去村头。这两年日子好过了,家家户户有存粮,到了冬天,就很愿意拿两把给自家小崽子弄点儿好吃的。所以爆米花那边,围了整整三圈人。
两个人排队等了半个钟头才算是轮得上。
玉米粒加上糖精,一起放到炸锅肚子里。转一转,轰隆隆的响声之后,一把玉米就变成了一堆玉米花。
“四哥,分我一点儿,我送到王家。”宋振学说道,宋振农点头:“该送去,要不是人家喊你落水了,我们都还不知道呢,等你自己走回家肯定要冻着了。”
说着话,宋振农就捅捅宋振学:“你看那是不是老二?”
不等宋振学回答,老四就自己皱眉:“鬼鬼祟祟的,这是干啥?咱们跟上去看看。”
老五有些抗拒:“偷听偷看是小人所为……”
老四念书没天赋,听老五念叨就赶紧窜走了,去的是老二那个方向。宋振学忍不住摇头,然后自己拎着爆米花去了王家,这谢礼总得送到了才行。
送完了这些,他就去了学校。因为落水耽误了半天课,下午可不能再不去了。
至于老四,逃学都成常态了,他做弟弟的也管不住,既然如此,那就不管了。
然后等到了晚上,宋家就爆发了大战——老二和邻村一个姑娘亲嘴被老四抓住了,老大相亲那李家提出了结婚条件,要三转一响。
宋婆子哭嚎:“要什么三转一响?我的命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