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行时,李成梁还与曾朝节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曾朝节十分笃定,李成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哱承恩施礼表示感谢,而后率兵继续朝着建州女真方向前进。
这时候的确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哱承恩表现得十分客气。
望着哱承恩领兵而去,李成梁不禁冲曾朝节摇头而笑,随即叹了口气。
“哎,本以为有得一战,没想到兴致勃勃追来,最后却让人家走了。”
曾朝节明白李成梁的心思,直截了当地问:“李总兵觉得可惜是不是?”
“当然。”李成梁道,“不过他们既然已经归顺我大明王朝,就是自己人,再打打杀杀似乎也不合适。”
“李总兵,可我眼下考虑的不是这个问题。”曾朝节沉吟道。
“哦?曾兄考虑的是什么?”
“他们既是从宁夏卫而来,距离也不算近,而且带了两千人马,肯定不会只有我们发现,至少他们跨越了戚大将军所镇守的区域。”
“曾兄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放行?”李成梁神思电转地道。
“即便撇开戚大将军不说,总督宁夏军务的是魏学曾大人。”曾朝节道,“当初魏大人是由陛下钦点,可谓能臣,难道哱承恩带着两千人马从宁夏卫出来,魏大人丝毫没有察觉?”
“我好像明白曾兄在说什么了。”李成梁点了点头,但随即话锋又是一转,带着几分疑虑道,“只是努尔哈赤是陛下的徒弟,为什么要将哱承恩他们放行,去找努尔哈赤报仇呢?”
“这恐怕就要考量他们双方的军力对比了。李总兵以为孰优孰劣?”
“这个,好像没有可比性吧?”李成梁道,“哱承恩长途跋涉,又客场作战,双方孰优孰劣,似乎一目了然。”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来?哱拜死后,宁夏副总兵的位子便由哱承恩接任,他不会只是一介莽夫吧?”
“……”李成梁笑而不语,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从宁夏卫赶到建州女真去报仇,不是莽夫又是什么?
这样的一场仗还能打吗?
曾朝节却不以为然:“可李总兵考虑过建州女真部眼下的情形吗?这时候努尔哈赤四面树敌,倘若此时有人向他发难,其结果真不好说,或许这也正是哱承恩敢长途奔波至此的原因。”
“不知戚继光总督怎么想?”李成梁还是觉得有诸多不解之处。
但任凭他怎么想,包括曾朝节,也绝不会想到这是朱翊镠与冯保联合魏学曾与麻贵暗中引导的结果。
哪怕如曾朝节追来之前所设想,站在实现民族区域自治制度这个角度,中间仍有可疑的地方。
……
东暖阁。
冯保对朱翊镠的提议当然赞成,故而请示道:“既然万岁爷有如此宏愿,哱承恩他们又是一帮亡命之徒,那去建州时放行可以,回来时就不必了吧?”
言下之意,让哱承恩、哱承宠他们有去无回,这样西边减少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宏愿是不是更容易实现了?
朱翊镠摇头道,“伴伴觉得他们还能生还?或是说生还几率有几何?”
“万岁爷不是估计努尔哈赤手下会为他拼命的人尚不足两千吗?”
朱翊镠笑了:“伴伴,谁说必须有足够的两千兵力才能一战呢?”
“万岁爷的意思是,努尔哈赤有多少兵力都可以与哱承恩他们一战吗?”
“兵贵精不贵多,虽然朕担心努尔哈赤兵力不足,且其它部落不会帮他,以致于两败俱伤,但伴伴也不要忘了,努尔哈赤可是朕的徒弟。”
说起这个时,朱翊镠脸上洋溢着几分得意的笑容,想着历史上的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甲胄起兵,横扫女真各部,区区两千人马应该能应付。
怕只怕哱承恩他们既然跨越千山万水而去,就会孤注一掷背水一战,对付起来难免会有些棘手。
但以努尔哈赤的狠劲儿,一旦打到家门口,他绝不会留情,不然如何号召统一建州女真进而整个女真?
无论结果如何,双方只要开战,必定都是以命相搏。即便哱承恩他们有生还的机会,也是元气大伤,从此以后再没有能力作难了。
这样,拖垮明朝的万历年间三大征就可以减少一个。
而西南边陲,也就是播州之乱,如今有许国在,暂时应该可以遏制,最少能够有效减缓。
那等于是只需将经精力集中在与日本的征战中。而这一大征,朱翊镠从未想过避免,一直在积极准备。
力争将三大征变成一大征,这是朱翊镠的设想,也是他的努力方向。
打仗太烧钱了,而且他的目标是实现各民族大团结共同繁荣进步,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什么意思?
要是非打不可,那就与小日本打。
但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有小打小闹不可避免。
比如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暗中削弱哱拜手下那一帮亡命之徒,废除西南地区的土司羁縻制度等等……不可能做到完全没有冲突。
如果避无可避,或是需要国家费尽周折,那小打小闹不妨随他们去,只需确保大方向不偏航即可。
这是朱翊镠的总体战略思路。
……
李如梓与李如梧兄弟俩,成功接应无为教教徒,而后护送他们至奴儿干都司,交给张学颜。
途中一切顺利,毕竟打劫他们无利可图,谁也不傻。
只是让他们感到诧异,不是听说无为教教徒一个个无法无天吗?为何看上去却如此老实?
这帮人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说,好像无欲无求,真是奇怪。
“六哥,靠这帮人能戍边吗?”
马上就到了奴儿干城,趁休息时李如梧偷偷地问他哥。
李如梓心中还不是一样纳闷儿?但好在他更相信皇上。
故而回道:“陛下说能就能,至少都是人力,要知道奴儿干都司募兵多不容易,没几个人愿意来。”
“这儿太荒凉了,冬天太冷,又没得吃,当然没人愿意来。”
张学颜与孙守廉终于等到了。
他们得知李如梓与李如梧马上要进城了,忙出城亲自迎接。
要说这帮无为教教徒还真厉害,从北直隶出发,一路行至奴儿干都司,途中居然一个都没有死去。
张学颜接到这帮教徒时,当即作了重要讲话,首当其冲强调纪律。
尽管北直隶那边号称有着控制他们的方法,或者说有他们忌惮的地方,但这里毕竟是奴儿干城。
除了强调纪律,还有训练与生产。
来到奴儿干都司任务是戍边,一定的操练必不可少,操练之余也需要从事生产,吃饭问题尽量自己解决。
依朱翊镠的旨意,奴儿干都司也将遵照辽东垦荒八议。
当年,即嘉靖四十四年(公元1565)三月,巡抚辽东右佥都御史王之诰疏议辽东垦荒八事。
其中便提到,比如议工力:以田九百顷为率,用二千四百人,把总二十四员,总委官六员,将各营见在步军六千零四十余名更番拨用。
再比如议牛具:每牛一头,种田一百五十亩,牧者一人,耕者三人。牧者给草料,免其杂差,惟耕时必须随时下田,与耕者三人同力合作,令总委等官不时查验草料。
还有,诸如议种子、议车辆、议供费、议仓库啊等等。
最后是专责成。各项工作由都御史与都指挥使负责,互相督责,各道并大小将领以实举行。奉行不力以及因循误事的,年终查明参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