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堪外兰与哱承恩一道回到抚顺关之东的浑河部鹅尔浑城。
而此时尼堪外兰所在的加哈部已被努尔哈赤打得四分五裂,尼堪外兰身边的加哈部族人少得可怜,不然他也不会投奔到浑河部来。
不过现在对于尼堪外兰而言都不重要,能够带走多少人也不重要,能安全带家人去宽甸才是关键。
到达宽甸他就是大明游击将军,从此建州这边的争斗与他无关。
在与哱承恩一道回来的路上,为了安全起见,尼堪外兰还刻意叮嘱过哱承恩,暂时不要将他入籍大明担任宽甸游击将军一事告诉这里的人。
哱承恩自己骑虎难下进退维谷,哪有心情想尼堪外兰的事?
对于哱承恩眼下的处境与心情,尼堪外兰心知肚明。
“你我相遇一场,也算是缘分,接下来的路,你准备怎么走?”
一回来,尼堪外兰便关心地问哱承恩。毕竟,届时他一离开,不知道还有没有哱承恩的立足之地。
哱承恩唯有一声惆怅。
回来的途中他一直在想,可就是想不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他能感觉到努尔哈赤的强势,如果没有外援,现在想找努尔哈赤报仇难于登天;而要想取得外援,首先得有像当初的尼堪外兰一样,有勇气站出来与努尔哈赤叫板、对抗才行。
但眼下还没有发现这样的人,而尼堪外兰都已经打退堂鼓了,那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敢跳出来。
如果没有,他将何去何从?
见哱承恩如此纠结,尼堪外兰好心地问:“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讲无妨。”
“你已经是大明宁夏副总兵了,比我这游击将军职位还要高,而陛下对你又那么好,你为了私人恩怨,就这样领兵出来,陛下都没有责怪你,其实我觉得你真需要考虑陛下的意见。”
“你认为陛下什么意见?”
“冤冤相报何时了,当然是罢兵回宁夏啊!”尼堪外兰自以为是地道。
哱承恩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很想解释两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怎么?那你是怎么想的?”尼堪外兰见哱承恩似有难言之隐,好奇地问。
哱承恩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
尼堪外兰不禁有两分不悦,“我可是自认识你以来,就把你当作朋友,瞧你却将我当作外人似的。”
“哎!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哱承恩仍是满怀愁绪地道。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当然如果不把我当朋友,那还是别说了。”
要说两人有多深的交情,哱承恩认为还不至于,他也知道尼堪外兰当初与他相交是同仇敌忾,但毕竟是尼堪外兰接收了他,给他提供吃住。
见尼堪外兰有两分不悦,哱承恩认真地道:“我可以与你说,但你必须得保密,不可张扬泄露出去。”
“这个我自然知道,放心。”尼堪外兰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保证道。
“你有没有发现陛下对我一再忍让?”
“你是宁夏副总兵,对你忍让不是应该的吗?”尼堪外兰反问。
“陛下本可以惩罚我,本可以直接下旨让我回宁夏,本也可以让努尔哈赤立即赔偿不得延误,但都没有。”
“你想说什么?”尼堪外兰不解地道。
“陛下出面调节我与努尔哈赤之间的矛盾或许只是走走过场,本心或许并不想让我回去,你仔细品。”
“……”尼堪外兰摇头。
“再品。”
“……”尼堪外兰冥思苦想,但依然还是摇头,表示想不明白。
“那我再问你,陛下为何让你入籍大明?又一上来就委任你为游击将军?”
“这样既可以帮助我解围,又可以帮助努尔哈赤减少统一女真的阻力。”
“非也,依我看,陛下这是在明着帮努尔哈赤,暗中削弱他的实力才对。”
“……”尼堪外兰神情一紧,迫不及待地道,“为什么你这样想?”
“说句你不爱听的,你与努尔哈赤之间的决战本无多大胜算,即便有我与你并肩作战结果也不好说,而陛下支持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届时失败的一方自然是你了。你一旦失败,那部落的人是不是都得归顺努尔哈赤?”
“当然。”
“看,现在你们不用打了,那么你部落的人即便不会都随你,但至少有一部分会随你去宽甸,那还不是等于间接削弱努尔哈赤的实力吗?”
“咦?你这样一分析,好像也有两分道理呢。”
“陛下深谋远虑,都说他年少有为料事如神,答应扶植努尔哈赤统一女真不假,但并不代表他希望看到努尔哈赤无限坐大,反过头来与大明为敌。所以扶植努尔哈赤的同时,也要不断削弱他的实力。我想这才是陛下的用意,统一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倘若无法控制,陛下绝不会让努尔哈赤统一。”
“……”尼堪外兰瞠目结舌,惊讶地望着哱承恩,“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个很容易想到啊,大明没有哪个皇帝不关心边患。无论是我们蒙古,还是你们女真,大明都分而治之,难道希望我们坐大再反攻大明吗?”
“……”尼堪外兰点点头,似有所思地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那么再回到我刚才的问题,能想通吗?”哱承恩将话题重新拉回。
尼堪外兰喃喃地道:“陛下之所以对你一再忍让,其实或许本心不想让你回宁夏,就留在建州对努尔哈赤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是这样吗?”
“你终于想明白了。陛下答应帮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固然没错,但统一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甚至全部像你一样纳入大明,但绝不允许努尔哈赤坐大。我想这才是陛下的用意,也是陛下为什么容忍我、重用你的缘故。”
“有道理,有道理,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尼堪外兰喃喃地道。
哱承恩心想,你要是想到了,就不会败给实力大不如你的努尔哈赤。
而且此时哱承恩的心里话,也没有完全对尼堪外兰说出来。
他还有所保留,本想利用这次觐见的机会问个明白,当初为何非要调任他父亲去福建,可见了朱翊镠本人后,也只是表面上问了两句,并未刨根究底式的追问下去。
朱翊镠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他怕追问下去届时回不了宁夏。本就感觉对不起随他出来的人。
“可你也只是猜测吧?”尼堪外兰沉吟片许后问。
“那当然,这些话陛下还会面对面地告诉我们不成?”
“那你准备怎么办?”尼堪外兰再次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如果陛下朕不希望我回宁夏,而我在这边处境又艰难,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哱承恩为难地道。
“作为朋友,诚心诚意奉劝一句,这时候还是听陛下的好。”
“可你真的以为陛下口中的话,与心里所想是一致的吗?”
“你的意思是陛下口是心非?”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们最好的选择是投陛下所好,明白他内心真正需要什么,领会陛下真正的旨意,不能只是一味地听他的话。”
“言之有理。”尼堪外兰点了点头,这番话着实让他心悦诚服。
但他仍然好奇也揣摩不透,哱承恩接下来该如何抉择何去何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