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洪武初年,朱元璋就敕令在秦淮河畔建造十四家青楼以容纳官妓,风流天下,可谓盛极一时。
如今已经过去了两百年,到了万历年间,这秦淮河畔的莺花事业,越发的蓬勃发展起来了。
从武定桥到利涉桥,再延伸到钓鱼巷,迤逦以至水关临河一带,一家挨着一家的,里头住着的无一不是惊艳江南名噪一时的莺花女子。
这些女史们的居所称作河房,亦称作河楼。凤阁鸾楼都构筑得极为精巧华丽,雕栏画槛,丝幛绮窗,远远看上去宛如仙家境界。
秦淮河畔出名的河楼,虽然有几十家,可其中最叫响的,莫过于停云、淡粉、倚翠三家。
皆因这三座楼的主人,都是色艺双佳、技压群芳的当红名妓。
公子王孙、豪门巨贾,到了南京都想登门造访,一亲芳泽。
徐爵这次突然出现在南京城,是奉冯保之命前来求一串佛珠的。
他一来,就受到了应天府官员们的关注,首先他不是朝廷的什么官员,其次他也没有什么功名,来的时候却是拿着一张兵部堪合驰驿而来。
来的当天,权倾一方的南京守备太监就为他摆宴接风。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叫作徐爵,是冯保的大管家。
当官的尽管都知道,随着张居正的离世,冯保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香了,可冯保在皇城屹立不倒也是事实,他仍然是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
在万历皇帝面前冯保或许不是大红人了,但在李太后面前还是。
无论怎么说冯保是大内第一人,根基之深毋庸置疑。如果能攀上他这个高枝儿,保不齐就是一条晋升之路。
因此,徐爵一现身南京,自然而然有官员各方打听。
这不,南京工部一名叫作石之亮的主事,便通过南京内府的管事牌子,与徐爵交换了名帖,决定今晚请徐爵来秦淮河畔逍遥一晚。
石之亮早就已经打听清楚了,徐爵是个正常人,有妻儿老小。
明朝的大太监一般都有自己的一套照应官人,被称之为“各家私臣”。这些私臣各有名衔,各掌其事。他们既可以是阉人,也可以是正常人。
石之亮要早于徐爵到达秦淮河畔。
徐爵的轿子刚一落定,石之亮便立马儿迎了上去。
因为年关在即,徐爵的时间非常紧迫,将佛珠一拿到手,就要立即赶着回京,所以没有给石之亮多少时间。
这样,就有了一个问题。
虽然秦淮河畔有几十家河楼,可最出名的就那么三家。
想要得到她们的眷顾,都得提前预约,那三家火爆的河楼主人,与她们的约会都已经订到一个月以后了。
石之亮有心请徐爵逍遥,无奈徐爵时间紧迫,临时临急的还没有订到一家有名的河楼。
但徐爵一路从北京到南京,着实也累,很想放松放松。
想着既然找不到香饽饽的河楼,那就随便找一家吧。
像他这样的老手,当然知道越是没有名气的河楼,里面的姑娘通常越是随便放得开,玩得也许还要开心些,反正灯一关,也差不了多少。
徐爵与石之亮一拍即合。决定先来秦淮河畔,然后再来寻觅。
天色黑尽,秦淮河畔各家河楼早已点起了亮丽的宫灯。
“徐爷来了。”
为了掩人耳目,虽然石之亮卸了官袍换了一身便服,可从头到脚一招一式看起来还是那官场的做派。
“嗯。”徐爵应了一声。
在徐爵眼里,别说是在南京城,就是在北京城,一个六品主事,他也不放在眼里。答应来一趟,仅仅只是为了放松,并不是给石之亮的面子。
当然,如果石之亮“识相”,那就另当别论了。
徐爵放眼一望,只见各处河房前的大红灯笼都已经点燃,把个秦淮河畔照耀得如同白昼。河上画船相接,岸上楼阁参差,香雾缭绕,烛影摇红,箫鼓琴筝,不绝于耳。
徐爵不禁心猿意马起来,情绪难以抑制,开门见山地问道:“石主事,咱准备去哪一家玩玩?”
石之亮恭敬地道:“徐爷做主。咱不妨溜达一圈儿,看上哪家姑娘,咱就去哪一家,徐爷意下如何?反正像停云、淡粉、倚翠那几家响当当的已经满了,也不怕徐爷笑话,以咱的身份与地位确实硬插不进去。”
“好,咱走走看!”徐爵也不墨迹,欣然同意。
这样,两人就在秦淮河畔一前一后溜达起来。
徐爵走走看看,想着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不必拘束了,时而朝这位姑娘招手,时而朝那些姑娘笑笑……好像与这里的姑娘都很熟一样。
走在后头的石之亮不禁偷笑,心想这一看就是个老手,在北京时肯定也经常光顾这种地儿。
徐爵一路走一路与姑娘们互动,忽然他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怡翠楼一位姑娘身上。
石之亮抬头一看,见徐爵锁定那位姑娘约莫有十六七岁年纪,眉如新月肤如凝脂,穿着一身西洋布面料制成的洁白衫裙,还梳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高高的发髻,站在窗前,犹如玉树临风,一颦一笑,无不妩媚动人。
石之亮有心,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徐爷,要不就这一家?”
“好!就让窗前这位姑娘来陪吧。”徐爵当即作出决定。
两人进去了。
来者都是客,自然受到热烈欢迎。
而且很顺利地点到徐爵相中的那位姑娘。姑娘名字叫作王翠,原来是怡翠楼的招牌(取名为怡翠楼,一看就是有借倚翠楼的名气之嫌)。
……
怡翠楼上的厅堂里。
徐爵在等。
石之亮亲自去请王翠。
“石大人,你说楼上那位是北京来的老爷,姓什么来着?”王翠娇声问道。
“记好了,他姓徐,徐爷。”
“徐爷多大的官儿?值得石大人这样巴结他?”王翠双眉微微向上一挑,竟带着两分醋意。
石之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里摸出一对玉镯,绿莹莹幽光温润,一看就是上等的翡翠。
石之亮将玉镯递给王翠:“这次来得匆忙,所以没有用礼盒包装,但绝对是好货,作为见面礼送给你吧。”
见到如此贵重的礼物,王翠不禁讶然道:“石大人,如此贵重的礼物,这让奴家如何消受得起?”
“小意思,这里还有一百两银票,算是送给你的脂粉钱。”
石之亮这般阔绰,王翠还真有点感动:“石大人,你上来就如此破费,叫奴家怎样报答你才好?”
“只要你今晚将徐爷陪好!你就算是报答我了。”
“徐爷到底是什么人?”王翠又问。这回她不再打情骂俏还带着两分醋意,而是郑重其事地问道。
“你知道冯保冯公公吗?”
王翠摇头。
“就是当今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
王翠依然摇头。
竟一问三不知,石之亮不免有些窝火,忽然拔高嗓门问道:“当今皇帝爷是哪个,你总该知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