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烛光摇曳,屋内寂静无声,十几个人围在一起,心思各异。
老者吸了口烟杆突然警告道:“在座的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不管你们怎么看这事儿,都要记得出了这个屋就不要再提这事儿!村里人多嘴杂,有没有奸细可不知道。”
其余人目光躲避,没有吭声。他们也知道自己这是上船容易,下船难。平日里他们早被官府和保长欺负惯了,都习以为常了!冷不丁突然真的要做“叛逆”的事儿,他们心里都没底。
一个个蔫头耷脑的样子让老者无可奈何,他道:“二狗一人办不成这事儿,还得有人出来。”
众人肃静。
二狗一瞧,对老者笑道:“二叔爷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家是咱村最好的猎户,有啥事难得倒我?”
老者山羊胡一颤,斜二狗一眼,“没大没小!这些年了,狂妄之气一点没减!又忘了你爷咋死的了?你爹又是咋没得胳膊!”
二狗未出声,他爷死时,他还小,他只听说他爷进山打猎被野兽吃的只剩衣服和一副骨架......至于他爹则是打猎时被野猪拱了,摔下山,断了胳膊。
“二叔,还是我和二狗去吧!”
一壮年大叔,一脸络腮胡,樱桃小眼,秃了顶开口道。
老者瞄他一眼,不可见的嘴角一扬,“等你半天了,你家老爷子那点歪门邪道这会儿可碰上用场了。”
络腮胡大叔不敢顶撞老者,谦虚道:“二叔说的是,只是家父早就不研究那些巫术道法了,我和俺爹这会儿只想安心种田,养活一家。”
老者吸了口烟斗,小米粒眼睛一瞥,指着躲在角落里的一个青年男子道:“三小子你也去!你们三个就够了。”
本来一直躲在角落不吭声的青年男子这会儿愁眉苦脸道:“爷,我咋能干这事呢!我不是怕保长他们,只是盗墓太损阴德,我不去。”
说话的这个青年一看也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短发中等个,皮肤蜡黄,两颊凹陷。
“三儿啊!我年轻时会那点功夫可全教给你了!这会儿用到你了,你给我提什么损阴德,阳间你都快待不下去了,还管阴德呢?”老者拿着烟杆指着三儿。
络腮胡大叔一拧额头,冲老者道:“三儿不想去,还是别强求了,我见那几个外乡人手里好像有火铳,人多了,危险。”
余下人一听火铳,都吓了一跳,更不想趟这浑水了。
二狗却兴致勃勃道:“我也看见那个铁家伙了,好像是洋枪!”
三儿脸一白,看向老者。
老者若无其事的吸了口烟,“要去盗墓,咱们属于后来者,半路遇到那伙异乡人是一定的。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要怕,咱们在这土生土长,这里的一草一木你比谁都熟悉,拿枪怕什么,就是拿炮在这老林里也发挥不了威力。”
余下人心里忐忑不安,真不知这事儿是好是坏。
老者瞧了一眼,没有更好的人选了,直接宣布道:“决定了,就他三去!到时候弄回宝贝大家分,也早些摆脱这穷日子,如果够巧,那保长弄不好也会有去无回。”
老者暗示了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只是真要真刀真枪做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打了退堂鼓。
除了二狗,络腮胡秃顶大叔和三儿,其余人都被老者打发走了。
老者给他三做了一晚的计划,谋划着如何盗点宝贝来,顺便还能教训一下飞扬跋扈的保长。
次日一早,三人聚集在老者家整装待发。
其他人都刻意将这事儿埋在了心里,他们也没有太多期待。弱者心理已经让他们变得麻木,在他们眼里与保长等强势者作对,势必会失败。
老者特意在院里摆了香祭奠先祖,祈求列祖列宗保佑他仨早去早归,一路平安!
“二叔公,不好了!”
老者还在祭祖,门外一村人火急火燎跑了进来。三人背着小包裹站在一旁,一脸茫然看着闯进之人。
老者吸了口气,缓缓将香插好,转过身眉头一皱,训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没看见我祭祖呢?”
那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也是昨晚参与密谈中的一个。
他道:“二叔公,去不得啊!去不得!”
“什么去不得?”老者见他脸色煞白,口齿不清。
“今天我去保长家喂牛,就听屋内保长夫人嚎啕大哭,听了半天才得知保长和那几个异乡人全死在后山了!”那人道。
一旁站着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老者。
老者看向远处的后山,只见附近山峰都是郁郁葱葱一片绿,唯有后山黄绿灰相间,很是怪异。
二狗大大咧咧嚷嚷道:“死了更好,省的跟咱们抢了,本来我还想着啥时候去那保长家把他们已经得到的宝贝偷回来,这会儿看来可以正大光明去拿了!”
老者嗔怒二狗一眼,“你小子一天天少自作聪明,那保长家的几个兄弟可不好惹,咱们不能明目张胆与他们作对!昨晚咋告诉你的?暗中行事,这么快就忘了!”
二狗挠头一笑,“没忘,没忘,咱们快点出发吧。弄回宝贝,我正好用它娶个媳妇儿,总打光棍我这一身打猎的本领可就失传了!”
三儿这会儿又打了退堂鼓,还没出发就传来死人的消息,不吉利呀!
络腮胡秃顶大叔一脸淡定,看了眼东升的太阳,眼珠一转,对老者道:“二叔,赶早不赶晚,要走就快点走,要么就不走。”
老者看着远处的后山,心里没了主意。保长一行人死了的事儿不必要怀疑真假!只是已经知道此行危险,九死一生,还要这三个后辈舍命去赌大家的幸福,未免太自私了。
“要不......”老者面露难色。
“那我们就走了,去晚了,再被别人抢先了!”二狗已经拉着三儿往出走了。
络腮胡秃顶大叔看着老者默不作声。
老者面露苦涩,目光看向一旁。
络腮胡秃顶大叔反倒松了口气,一身轻松的跟在俩人后面出了院门。
那个来报信的看傻了眼,“二叔公,都死人了,你还让他们去?”
老者拄着拐棍,弓着背,脚下蹒跚,一双眸子黯淡无光,小声嘟囔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不到半天的功夫,三人步行来到后山脚下。只见后山到处杂草丛生,人迹罕至,就连飞鸟经过后山,都闭着嘴,不发出一点动静。
三儿看着寂静无声,密密麻麻的林子,心中惶恐,不想入山。
二狗见他踌躇不决,一把拉过他,往林子里塞。还说道:“别跑了你,之前你不总吹自己功夫了得吗?这回给你机会展示。”
一路上络腮胡秃顶大叔一言不发,就是在路边捡了几根小棍对着后山方向和太阳方向比比划划。二狗问他干嘛呢?他也不理,二狗也就不再好奇。
到了后山,怎么进山,该往哪里走,可难住了二狗和三儿。
二狗急得抓耳挠腮,论打猎,他可不含糊。但找墓穴,他可一窍不通!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络腮胡秃顶大叔终于开口了,对他们道:“跟我走。”
三儿一脸不情愿跟在后面,二狗则禁不住好奇,问道:“这诺大的后山,你知道那屁大个地方的墓穴在哪儿?”
络腮胡秃顶大叔扔掉手里的木棍,回道:“本来我就已经推算出大致方位,再加上那几个外乡人早就找到了具体位置,咱们顺着痕迹再去找,还不是易如反掌。”
二狗愣头愣脑,直言快语道:“你会盗墓?”
三儿也一脸好奇。
络腮胡秃顶大叔笑了笑,“不会盗墓,但会看风水。咱村的风水一直就被这后山压着。本来村里一直摆了几口大铁缸替咱们遮灾,但十几年前不知被谁偷走了!打那以后,村里风水也就彻底坏了,一直以来霉事不断。”
二狗恍然,“原来我爹摔断胳膊,我娶不到媳妇儿,都是因为大铁缸被偷了的缘故!谁偷的,这么缺德!等找到宝贝,得去买几口缸摆回去才行!”
络腮胡秃顶大叔笑了笑,“这年代你摆回去也会被偷,最好的办法是离开这。”
二狗忽然陷入沉默,三儿插话道:“我算听明白了,这宝贝咱必须找到,不为别的,就为了离开这小破村子。”
二狗白了三儿一眼,有些郁闷。
“好了,咱们走,我预估太黑之前就能找到那格格墓。”络腮胡秃顶大叔道。
二人跟着络腮胡秃顶大叔一路爬上爬下,钻荆棘藤,踩淤泥枯叶层,又忍着蚊虫叮咬,听着骇人的狼嚎鬼叫终于来到山顶的一块平地。
三人已经汗流浃背,身上粘着无数毛刺,鞋里又湿又黏,皮肤瘙痒难忍。
二狗找到一块石头坐下,将衣服脱下,打理毛刺。三儿则灌了两口水躺在干草上休息。
络腮胡秃顶大叔左右张望,对他们说道:“为了避开保长他们,我们只能走这条烂路,虽然辛苦点,但总比被发现强。”
二狗浑身难受,气的发抖,“我说你这人耳朵不好使吗?不是说保长他们都死了吗!”
“你看见了?”络腮胡秃顶大叔反问道。
二狗无言以对,继续摘毛刺。
“看见前面那个大石头了吗?”络腮胡秃顶大叔指着前面道。
三儿累得要死,懒得看。二狗回道:“看到了。”
“那就是公主坟!”络腮胡秃顶大叔笃定道。
三儿一听,窜了起来,看向那块大石头。
二狗半信半疑的穿上衣服,问道:“不对劲吧!这么朴素?我爷爷的坟都比这精贵。”
络腮胡秃顶大叔笑了笑,“精不精贵看表面有什么用。外表那么华丽,还掩饰的住内在的奢华吗?”
二狗一摆手,不耐烦道:“行了,咱们去拿宝贝吧!拿完了赶紧走,我可不想在这过夜。”
三人来到大石头后,只见一个新鲜的盗洞呈现,三人相视一眼,不敢下去。
络腮胡秃顶大叔皱了下额头道:“我和二狗下去,三儿在外面放哨。”
“为什么我也要下去?我要放哨!”二狗不服气道。
络腮胡秃顶大叔拒绝道:“三儿本就胆小,不适合下墓穴,而且三儿会功夫,待会儿若是碰到其他人,能拦一会儿是一会儿!换你你不就跑了?”
三儿点点头,“放心,我藏在一边,真要发现其他人接近你们,我一定竭尽所能拦下他们!”
二狗一瞧,无言以对,只能下去了。
二人下去许久没有动静,天都彻底黑了。三儿一直守在洞口瑟瑟发抖,祈祷他们快点出来。
“嘿,拉我一把!”
洞穴里二狗冲外叫,三儿低头一看,一只烛光慢慢向上移动,他确认了是他们二人,一一将他们拉出来。
“东西呢?”三儿借着烛光,见二人手里空空如也。
二狗忽然咧嘴一笑,撑开衣服,一串串闪亮的铜钱露了出来。
络腮胡秃顶大叔则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银元宝!
三儿一瞧是真的银子,目瞪口呆,结巴道:“真有宝贝啊!”
络腮胡秃顶大叔摇摇头,“都被他们搬空了,我和二狗找了半天也才找到这些东西。”
三儿馋的口水直流,伸手摸了摸银元宝,上面还有水汽。
待三人回到村里已是半夜。他们也算是满载而归,但毕竟是不义之财,心里发虚,摸着黑在角落里走。
等他们路过保长家时,发现别人家都熄灯睡觉了,唯有保长家还亮着灯,屋内屋外一片光亮!
三人心虚胆寒,准备绕开保长家,哪知刚回头,却被眼前一幕吓个踉跄。
只见保长和几个异乡人正站在他们身后,中间还混有一身着大清格格服饰的女子!
三人见保长他们站的笔直,面无表情,一双眼直勾勾看着前方,而不是他们。
最奇怪的是那个格格服饰的女子,她白脸红瞳,嘴唇青紫,两只虎牙很长。她半张着嘴,可见两根虎牙尖锐,且都伸在外面。
在往下看,可见她双臂自然下垂,手掌伸平,十指指甲约有半指长,很是突兀。
三儿吓得发抖,连忙道歉,“对不起,保长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干,只是跟着他们的!”
二狗眉头皱起,暗骂三儿是个鼠辈!
络腮胡秃顶大叔被这一幕也吓到头脑空白,怎么看这些人怎么觉得不正常!特别是这个清廷格格服饰的女子。
他回想起下墓穴时看到的那个空棺椁,暗叫不好!他当时还怀疑是保长这伙人把尸体也偷走了......
“跑!”
络腮胡秃顶大叔大叫一声。却见那格格服饰的女子张口露出锋利獠牙,发出刺耳尖叫。在黑暗中这叫声使人毛骨悚然,腿脚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