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秦溯一向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说要做什么便要做什么,起了身,穿了衣服,披了大氅,头发也不梳,便向宝库走去。
虽已正月,但没想到这夜里竟又稀稀松松下起了雪,赤水忙拿伞跟上。
宝库就在正阳宫的后方,一向有人严密看守,且重重机关,防范甚严,非秦溯及其心腹,入则死无葬身之地。
到了宝库门口,众大内高手正紧密巡逻,要知道,这长公主的宝库中,样样皆是稀世珍宝,但凡出半点差错,少了一样,他们都得人头落地。
“参见长公主殿下!”
秦溯抬抬手,“诸位辛苦,不必多礼,本宫只是心血来潮,前来选样东西。”
秦溯话音落,便有一个小太监上前,给秦溯把宝库大门打了开来。
赤水在前,经过三重机关大门,再有九阶长梯,便是到了宝库的所在。
石门一开,烛台机关触发,整个宝库中灯火通明,珠光宝气,几乎要闪瞎人眼。
金条成堆,银锭成山,夹杂各种贵重器皿,玉石翡翠,珊瑚玛瑙,数不胜数。
但是秦溯看也没看一眼,径直往后面一排排的博古架走去。
明面上随意放着的,都不是多珍稀值钱的,那些真正的宝贝,都被妥帖保管,放在特质的盒子或者器皿中,以防止损坏。
盒子外都挂着牌子,写明盒中物品为何物。
秦溯随意打开两个看了看,皆不满意,总觉沈奕会看不上。
“安平性子清净,惯喜些高雅不流于俗套的,可我这满屋子,哪来那种东西?”
秦溯基本与文绝缘,在她宝库里若想找出点沈奕喜欢的,倒是真不容易。
“东西为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的心意,殿下若是用了心,无论选什么,沈小姐都是喜欢的。”
赤水看秦溯迟迟未下决定,开口劝告。
“有道理,”秦溯点头,看向旁边,“咦?此物倒是不错,是个挺好的玩意。”
秦溯拿起旁边盒子里的鬼工球随意转了转,象牙白的球不过拳头大小,竟有十几层,层层皆镂空雕刻诸多图案,在手中转来,倒是妙趣横生。
赤水嘴角抽了一下,想要开口提醒,这乃天下第一巧匠进献的,足足二九一十八层,天下仅此一个,珍稀无比。
但是想了想,似乎殿下这宝库中最不缺的便是这稀罕物,选哪个倒没甚区别,殿下高兴就好。
这样一想,赤水也不再相劝,干脆随秦溯而去。
选好了明日的回礼,秦溯总算了了件心事,顺手拿了把素色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匕首,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赤水仔细检查过宝库,再将秦溯拿走的东西一一登记造册,确认无误后,才去睡下。
第二天一个大早,秦溯准时醒来,任由绿烟给自己更衣。
依照秦溯的喜好,新年去太学第一天,自然是一身开门红,从头红到脚,估计又能把老夫子气个半死。
长发用几根长金簪挽起一半,正中一镂空金冠,金丝红底发带绕冠而过,尾端坠着大颗的珍珠,垂至肩上,又有金钿金钗后压等点缀于发间,贵气非凡,亦不显累赘繁琐,反有别样英气洒脱。
绿烟将金丝刺绣,宽狐毛围边的披风给秦溯穿上。
纵然去太学,秦溯也不忘把匕首带上,再让青戟拿上赤水早备下的东西和给沈奕的礼物,一切准备妥当,往太学院而去。
雪下了一夜,现在还在下,路上铺了薄薄一层,宫人尚未来得及打扫,秦溯行走间露出的红底云纹绣凤短靴踩在雪上,发出些微声响。
太学院设在天坛东面,皇子公主与大臣子女多在此处,此外亦有许多通过会试的学子,成绩优异,为显天家皇恩,特许入此,以备殿试。
当然,这些人定然不与秦溯等人一起,分为内外两院,两院位置相邻,只是环境有些差别。
马车径直停在太学内院门口,秦溯看着熟悉的匾额,揉了揉眉心,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殿下!这边!”
秦溯刚走到竹园小桥上,就听见晋少云的声音,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晋少云正站在另一边走廊上冲自己挥手。
只看了一眼,秦溯还没说话,就看见晋少云旁边还有一人。
天青色的长裙夹袄,银貉绒面的斗篷遮住大半面容,淡雅的气质和清浅的衣服让她几乎与身后的雪竹融为一体,但秦溯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沈奕。
秦溯眼亮了起来,足尖轻点桥上石雕,直接落在结冰的河面上,往走廊那边而去。
晋少云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从前他打招呼秦溯顶多点个头,这次竟然亲自过来了,难不成殿下转性子了?
没等晋少云想完,秦溯站在结冰的河面上伸出手,冰面比走廊矮上不少,又太滑,无处借力,确实不好上来。
晋少云忙不迭地拉住秦溯,稍一用力,把秦溯拽了上来。
“殿……”
晋少云的话刚出声,便见秦溯若无其事地拍拍手,越过他往前走去。
等晋少云转过头,就见他家殿下正与一青衣女子言笑晏晏,眼里压根没看到他。
“殿下……”
晋少云幽怨地溜到秦溯身边,看着沈奕,“这哪位啊?”
看了晋少云一眼,秦溯给他们两人介绍。
“安平,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晋国公府大公子,晋少云,”秦溯看着沈奕,开口介绍,“晋少云,这是丞相家嫡小姐,沈奕。”
沈奕多看了一眼晋少云,与秦溯相关的,她听见最多的便是晋少云的名字。
“沈小姐,久仰久仰!”
晋少云看着沈奕,有些惊讶地瞪大眼,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秦溯,后者点点头。
沈奕看着奇怪的两人,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秦溯主动开口解释。
“安平,你可还记得之前你在京外遇险一事?当时晋少云和我一起的。”
沈奕遇险一事,按照沈丞相的意思,并没有被宣扬开来,只几人知晓,后来秦溯也忘了跟晋少云说起这事,所以晋少云也现在才知道当时救下的女子竟然是丞相府嫡小姐。
沈奕也才知道当时晋少云也在,行礼道谢。
“沈小姐不必客气,这举手之劳而已,当时也是殿下下令的,你谢过殿下就好了。”
晋少云也是头一次遇见沈奕这么温婉秀气的女子,还如天仙下凡一般漂亮,难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什么谢来谢去的,这事就算咱们有缘,以后无须再提。”
秦溯看着晋少云这没出息的样子,抬手对他后脑勺一巴掌,直接将此事揭过。
三人正说着,上课的时辰也到了,教室那边立马有人喧闹开,看来是夫子来了。
三人也不再闲聊,一同往学堂走去。
夫子果然已经到了,不过念在刚开学的份上,倒没为难他们。
和秦溯记忆中的情形别无二致,夫子一板一眼地在台上拿着书讲着,课堂里的学子们,除了某些课业优秀的人外,诸如秦溯这类,皆是如行尸走肉一般,两眼无神地听着,人在这里,魂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殿下,外院新来了批新人你知道吗?”
晋少云与秦溯的桌子挨着,晋少云小声跟秦溯嘀嘀咕。
秦溯魂魄归位,小心往晋少云那边挪了挪,“上次过会试的那批人都到了?”
“对啊,下课咱去那边看看?听说今年有个连中两元的,极有可能三元及第,还挺年轻。”
晋少云整日满京城窜,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更何况尚且少年时,就算功课不好,也不耽误去好奇状元候选人的心。
秦溯撑着下巴想了想,还真想起来了这号人。
这人到最后也是真的三元及第,成了状元,似乎也是个有真才实干的人,就是命不太好。
永乐帝对于秦溯来说,是个好父皇,但是就算是让秦溯说,也说不出永乐帝是个好皇帝这样的话。
在永乐帝在位期间,这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竟然因为琼林宴上掉下高台毁容,被直接远调成了个穷乡僻壤的知县,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再之后,永乐帝驾崩,秦严继位,让秦严想起来了这个状元郎,重新调回京城任命。
这状元郎兢兢业业一心为民,算是个难得的好官,眼看就要平步青云,结果后来在江南涝灾过后,发生大疫的时候,上谏献策,说要封城焚尸,被秦严认定是心狠手毒之辈。
秦严为向万民表明自己爱民之心,直接将这“心狠手毒”之辈赐死,可笑的是,到最后秦严还是用了这个法子。
现在想来,秦溯只觉可笑,顺带对当初秦严那么轻易赐死他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一事也有了些怀疑。
京城朝堂之言,未必能传到江南去,秦严大可不必赐死这已成他左膀右臂的状元郎,背后或许还有别的缘由。
“殿下,殿下?”
晋少云看秦溯皱眉出神,忍不住低声喊她。
秦溯刚从自己的猜想回忆中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晋少云,“啊?”
“长公主,晋少将军,二位聊得可还开心?”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夫子拿着正阴恻恻地看着两人,如厉鬼一般的脸色,把俩人吓了一跳。
“夫子……”晋少云勉强一笑,想要求饶。
“出去罚站!”
这老夫子头发花白,年过花甲,脾气极臭,还是永乐帝太子时的太傅,地位尊崇,别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在他课上搞小动作,肯定要受罚,连永乐帝来了都没用,这老头一言不合就要以头抢地耳。
秦溯知晓求饶辩解无用,拿着,习以为常地站了起来,身后跟着晋少云,俩人熟门熟路地往外走去。
路过前排的沈奕时,秦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秦溯和晋少云出了门,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竹园,秦溯伸腿踢了晋少云一脚,“都怨你,没事跟我闲聊什么?”
“殿下你又冤枉我!”晋少云瞪着眼小声喊冤。
俩人正在外面小声叽叽咕咕吵架,互相推卸责任,就听见里面夫子念书的声音又停了下来。
俩人不约而同地闭嘴,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打赌下一个被撵出来的倒霉蛋是谁。
“沈奕!外面掉金子了还是落仙女了?你这么想看,也出去站着好好看去吧!”
夫子的怒吼声传来,秦溯和晋少云对视一眼,同样的目瞪口呆。
竟然是沈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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