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谷子最后还是被容遥和应荀收了,晚饭时候吃的中午的鸡汤加鸡蛋,还有两盘青菜。在容家这是常规菜色,容家人早就习惯了,容与也在努力适应,甚至吃得挺欢的,只有一个人应荀心底密密麻麻的痛。
吃完晚饭后,大家排队洗澡,而后坐在院子乘凉,快到晚上八点才回屋,明天要起来去收红薯,还要采桑叶,事情还挺多的。
有了一米八的床,容与也不嫌应荀,一人睡一边,中间还有空的,只是没想到越睡越热,应荀先热醒,看到睡着的容与无意识抬手在擦汗,嘴里还哼哼唧唧地,眼看就要醒过来了,干脆起来把柜子从窗户移开,打开窗子,风很快吹进来,缓解不少热气。
不过由于蚊子多,蚊帐不能卷起来,窗户又在床尾,风有限,容与还是热得汗直流,应荀无奈拿起柜子的蒲扇慢慢扇起来。
身边的人总算安静下去继续睡,应荀却辛苦了,只要一停下,容与就哼唧,这折腾到下半夜,应荀才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哪怕应荀的肤色被晒麦色,也能明显看出他两个黑眼眶。
“你做贼了?”容遥吐槽道。
“热。”应荀无精打采拖着塑胶布出来,准备晒谷子。
“也是,昨晚前半夜我也没睡着,七月中了,到开学前,都会热得厉害,看来是时候到外面过夜了,”容遥一边刷牙一边含糊道:“之前还跟小与说,带他看星星呢!”
“今晚吧!”应荀打个哈欠,进小堂屋把谷子搬出来。
一般农家晒谷要五到七天,谷子晒到放入嘴里咬得咯嘣响,就可以入缸了。
早上晒,晚上收,这是天气好时的福利,天气不好,隔一个小时来阵太阳雨,能把人气得恨不得把天捅了。
所以晒谷时,家里一般要留人,否则一阵雨过来,这年都得没米吃。
吃完早餐后,容遥就被留下来了。
本来想留容与的,但是想到他对谷绒毛反应过大,还是决定带去收红薯。
容家的田地基本拿来插秧了,花生和红薯只能种在山上的梯田里。
今天收的是红薯,要先把红薯叶割掉,然后才开始挖,这项工作应荀跟容爸挖红薯,容与跟容妈去采桑叶,这一弄快到中午,容遥来送饭。
应荀顺手闷了几个红薯才去叫容与和容妈妈来吃饭。
“累不累。”应荀把水递给容与,看到他脸都晒红了,心疼道:“你慢点采没关系,我收完红薯就来帮你。”
“我自己能行。”容与莫名其妙看眼应荀,觉得这人特别奇怪,他跟应荀按理说不熟啊,为什么总是做奇怪的事。
他不应该恨他才对吗?他抢了他十四年的人生啊!
而且,他为什么要跑回来,容与一直没想通这点。
“我知道你能行,但,”应荀轻叹一声:“但还是别太辛苦了。”
两人没再说话,走一会儿才到阴凉处。
做农活虽累,可由于夏季天气太热又闷,天气偏南方,农家人还是习惯中午还是吃粥,吃饭很难下咽。
“给。”应荀把烤好的红薯递给容与,见容与望着他,笑道:“昨天说好的,没给你烤。”
“谢谢!”容与接过来咬一口,黄芯,甜丝丝的,特别好吃。
“噗,”容遥小小笑一声,凑近应荀小声说道:“小与吃到好吃的就喜欢眯眼,跟只小兔子似的,对不对?”
“嗯!”应荀也笑了。
白白嫩嫩的,性子和软,却喜欢时不时龇牙武装自己。
这顿午饭大家很快吃完,容遥看天气不错,还跟着摘了一会儿桑叶才带东西回去。
容家人这一忙就到太阳快落山才收工,桑叶和红薯都不少,拉了三车才拉完,天已经黑下来了。
这顿饭是容遥做的,特别让人带的五花肉,切出肥的部分炸出油,用油渣来炒菜,这还是容与第一次吃,饭都扒多了一碗,一下子吃下四碗,跟容爸一样的饭量了,连应荀也吃了三碗。
吃这么多的后果就是吃撑了,捂着胃在院子里转。
“遥遥,能跟我说说容容来这里后发生的事吗?”应荀蹲在地面铺板子,目光时不时落到容与身上。
“噗,你很奇怪啊,在背后就叫容容,在小与面前叫小与,你分裂呢!”容遥取笑应荀两句,然后想了想,才说道:“刚来的时候真是娇气的小少爷,虽没说,但能看出他很嫌这里,饭也吃得不多,半碗一碗的,人都瘦了。”
“……那天下田,他要跟着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容遥现在也不太理解,或者当初小与也想过融入这个环境吧,不过失败了,“当天晚上就发烧了,第二天才退烧。”
第三天就落跑了。
“你说小与去了车站,但没走?”应荀抓住重点。
“嗯,自己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我叫他的时候,眼眶都是红的,整个人嘛,”容遥偏偏差头,想不到形容词:“怪怪的,就是有种放弃,不对,认命,对,就是认命了,就是那种感觉。”
“回来后就努力帮忙做事了。”容遥挺心疼容与的,一个天一个地,落差太大了。
应荀静静听着,还是想不懂,最后是什么让容与放弃了回北京。
院子是踩实的泥土地,容遥早早洒了水,干后热气消了不少,再铺上一层板子,躺在上面都是凉凉的。
再挂上两床蚊帐,不怕露水了。
“爸,在门口种棵树吧,这棵桃树太小的,还不结果。”容遥早就把这不结果的树去弄走了,遮阴也遮不宽,还不长果子。
“种什么树?”容与翻起身,趴在枕头上问道。
容遥就睡他对面,两人隔着一条小道,那边是容遥,容妈妈,容爸。这边就是容与跟应荀睡一道了。
“芒果树?桔子树?”容遥没目标,纯粹看这桃树不顺眼。
“龙眼也好吃。”容与舔舔唇。他来这里半个月了,什么水果都没吃过,也没有零食,早馋了。
“石榴也行。”容遥继续道。
“葡萄呢?”
“能种糖果树就好了。”
“巧克力树。”
“什么是巧克力?”
这涉及容遥的知识盲点了,爬起来兴致勃勃问道。
“就,是一种糖果。”容与回道,躺下来,没再说话。
容遥也没再问,也在看着天空发呆。
繁星闪闪,小树林的风吹过,带起沙沙声,让人昏昏欲睡。
“啊,那一闪一闪的是飞机吗?”容遥惊喜叫起来,看着这颗会飞的“星星”,心底对外面世界的渴望到达极点,转头问容与:“小与,飞机大不大。”
“嗯,很大。”
“多大?”
“有我们家两座房子那么大。”
“你在飞机上能看到下面的人吗?”
“看不到,不过可以看到很多灯光、房子。”
“真好。”
容遥喃喃说一声,没再开声。
次日,容家人再次早起,目标仍是红薯和采桑叶,接着就是收花生。这些花生要用来炸油,一家人一年的油就靠它了。
容家人就这样连轴转四天才把红薯和花生收了,最后一天三点左右就收工了。容爸容妈先回,三个小的则是绕道去摘了不少玉米,这才捧着往回走,时不时聊两句。
“对了,小荀,你的蚕丝生意什么时候开始?”容遥问道,她们家的农活告一段落,再忙起来就是一个月后的事,插秧、种红薯种花生,中间这一个月要育苗,找人犁地,但这工作量不大,容爸容妈就能搞定。
“先摆摊吧!”应荀应道,他决定到市时弄点小东西回来卖。
“你不是说不卖小东西,要卖蚕丝吗?”容遥插腰,怒。
“我也没说现在就开始卖蚕丝啊,现在蚕还没吐丝呢。在这之前,咱们还得有启动资金啊!”应荀哭笑不得,他原先想着到镇上摆摊卖小吃的,可是想想,容遥的主意比他好。
他们镇有火车站,卖吃食可不少,卖饰品的却没多少人,大多还是镇里面小作坊弄出来的,款式跟市里面可没得比。
“什么启动资金?”容遥疑惑道。
“路费。”应荀回道,前期肯定要先到北京去一趟,把生意谈好,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收蚕丝,还有物流资金。
蚕丝可以说服村民先交货,后给钱。物流资金则是计划让容爸出,他有信心能说服他。容家的存款他也很清楚,毕竟半个月前他还是容家的长子,爸爸妈妈也没瞒他家里有多少钱,他算过,勉强可以出第一批蚕丝,只要第一批出出去,他就能拿到钱。
但是因为钱太紧,开学还有学费要交,前期存款就不能乱用了,所以先做点小生意,赚点去北京的路费也非常重要。
“你们要做生意?”容与惊讶问道。
“不是你们,是我们。”应荀认真道。
“对啊,对啊,小与,你这张脸不用太可惜了,到时记得往摊子前一站,嘻嘻嘻。”容遥想到钱哗啦往她口袋飞就高兴。
“嗯,到北京谈生意也要小与帮忙呢!”应荀笑道,就容与这娇贵的气质,往那一站,就是活招牌。
“我不去。”容与拒绝道,加快脚步往家走。
两人被容与的坚决弄得一愣,相视一眼,连忙追上去,本以为容与会直接回家,却在邻家拐角处看到他愣愣站着,一动不动。
两人疑惑,走过去正准备问他怎么了,当即一愣。
前面空地上停了一辆奔驰。
容遥看不出汽车牌子,可在他们镇上,有一辆二三百块的凤凰牌自行车都是被羡慕的对象,一辆汽车,那就是超级大富豪了。
应荀倒是能看出是什么车,容与也能。
这车就停在他们家不远处,可想而知来的会是谁。
容与抱着玉米的手不自觉收紧,脑袋嗡嗡,本能转身就想走,被应荀一把拉住,玉米当即掉了一地。
“小与,你去哪?”应荀紧紧攥住容与的手,不让他走。
“我不想回去。”容与拉开应荀的手,神色冷淡许多:“来找你的。”
话落,玉米也不管,拔腿跑了。
“容容。”应荀喊一声,连忙追上去。
容遥有点没反应过来,看到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那辆车,轻叹一声把玉米捡起来。看两人的反应,她大概知道来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两步就看到容爸出来找人。
“小与、小荀呢?”容爸对着那对夫妇实在有压力,幸好容妈是见过世面的人,还能应付一下。
“跑了,”容遥轻叹一声:“爸爸,他们来做什么?”
“劝小荀回去吧,说是应老爷子身体不好,记挂着他。”容爸轻叹一声,“你先回去,我去找人。”
容遥看容爸跑掉也有点想跑,但想到妈妈一个人在家里,不得不慢慢走回去。
走进院子,就看到两人。
穿着漂亮旗袍的女人,气质雍容华贵,想来是应荀妈妈。她身后站着一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有点凶,跟应荀有点像,应该是应荀他爸。
“小与、小荀呢!”容妈妈看到她一个人回来,连忙起身问道。
“啊,他们,他们还在摘玉米,我先回来了。”容遥想想,实不适合把两人跑掉的事说出来,便继续圆谎,“爸爸去找他们了。”
“你们好。”容遥对两人笑笑,抱着玉米去厨房。这玉米本来准备晚上煮来当宵夜的,她决定现在就要煮了。
容爸去了快十分钟才回来,后面跟着应荀和容与。
堂屋里的来客看到人回来,连忙站起来,目光放到两个孩子的身上,眼眶瞬间红了。
两人穿的衣服自不用说了,都洗得发白,刚从田里回来,裤脚都是泥,穿的也是方便下田的拖鞋,破破烂烂的,脚丫子全是灰。应荀回应家里时就黑,看不出明显变化。倒是容与,脸晒得通红,戴着一顶草帽,拖鞋不合脚,脚丫子都冲出来了。
看到他们也不再欢快地叫着“爸爸妈妈”,而是低头往后躲,他家的小与怎么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