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体力都算不错,平日村人走到镇上要两小时左右,他们只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到村口了。
两边是稻田,村的后面是几座大山,还有一条小河,临水村也由此而来,可惜上游修了水库,这条河已经快干涸了。不过修水库有一个好处,每年会有两次灌溉期,农忙时会根据干旱情况放水。
临水村是大村,约五百多人,村口有棵大榕树,树下有一人正提着油灯往这边张望。
“是妈妈。”容遥惊呼一声,拉着容与往村口跑。
两人片刻到达容妈面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容妈妈喃喃说道,举起油灯,细细看着这个儿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眼泪瞬间下来。
这下两人都急了,容与伸出手想扶她,又……
“你别哭,我,我,对不起。”容与手紧紧攥住衣角,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他想到上辈子他们是不是也找了自己,找不到了是不是很难过?
肯定很难过的。
容与在心底小声说着,眼睛也红红的。
“妈,别哭,我又饿了,我们回去吃夜宵。”容遥帮容妈妈擦去眼泪,拿过她手上的油灯。
“好,好,不哭,我们回去。”容妈抓着一儿一女的手,慢慢往村里走:“我做了红薯糖水,还炒了酱油面,喜欢吃吗?”
“喜欢,喜欢!”容遥连忙点头,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家里田不多,粮食紧张,时不时得靠红薯填饱肚子,她已经吃怕了。
“我也喜欢。”容与见妈妈跟容遥望过来,连忙点头。
容家离村口约走五分钟才到,一条三米长的小道进去就是院子,约七八十平方,一棵桃树,一口水井。容爸闲时就是帮人家打水井的,钱算可以,但也辛苦。
容家的房子是用土泥砖切起来的瓦片房,院子进去正面是平排两套房,右边那套进去三间室,中间是大堂,也是饭厅。右手边是容遥的房间,左手边是容爸容妈的房间。
左边那套房同样是三间室,不过中间大堂稍小些,只放着一些养蚕工具和农具,挨着容爸容妈的房间是蚕房,左手边是应荀以前住的,容与上辈子住的就是应荀的房间。这个房间有个窗户,窗户外面就是一个小树林,容与以前没少被夜风吓得直哆嗦。
现在晚上快十点,风吹过小树林带出沙沙声把容与心底那点害怕又勾起来,忍不住往容遥身边凑近。
容爸容妈一个开锁,一个举着油灯,只听得哐当几下,门开了。古老的木门推开又是咿呀一声。
“明天得上点柴油才不响。”容妈念唠道,走到饭桌旁抓住一根灯绳拉一下,昏暗的灯光亮起,比油灯稍好些。
九十年代,这个小山村才刚刚通电,灯泡瓦数也不大,亮度大概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出厂的床头灯,以前应荀就喜欢开着这样的灯看书。
可容与不喜欢昏暗,所以每次都会龇牙咧嘴在应荀身上蹦哒。
但那个人,看不到。
红薯糖水容妈用了井水冰着,炎热的夏天吃着非常爽快,酱油面虽有些坨,可容妈手艺好,吃着特别香。
这顿宵夜吃到快十一点,容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容与精神倒是很好。
“遥遥去洗个澡睡吧,明天晚点起,我们不赶早,”容爸看女儿这样也心疼,把人赶走后,又对容与说:“也累了吧,等遥遥洗完,你也赶紧洗了休息。”
“你先洗,我不累,晚点没关系。”容与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扣着,眼角偷偷瞄着打着哈欠的容妈,想说让她去睡,可是嘴张几下,妈妈这个词,他还是没能叫出来。
抬手擦擦脸上汗,容与低下头。
“屋子里闷,我们到外凉快,”容爸站起来,看容妈也要跟出去,连忙说道:“你先去睡,碗我洗就好。”
“可是……”
“快去吧,你身体不好,别熬坏了。”
容妈有点踌躇,欲言又止看眼容与,片刻说道:“要不小与睡妈妈房间,那个小房间近小树林,晚上是不是害怕。”
容与当然不可能说害怕,于是连连摇头:“不怕的。”
“这,”容妈双手紧紧扣着,求救的目光看向容爸,见他不动声色摇摇头,心里一阵埋怨,却也是没说什么:“那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记得门关好,有什么事叫妈妈。”
“好。”容与继续点头。
容妈不舍看眼容与,这才转身回房。
容爸开始收拾饭桌,一个大盘子三只碗三双筷子,容妈没吃,端在一起也就出去了。容与看饭桌有些脏,回忆一下之前他们是怎么做的,弯下腰,果然看到饭桌面下搭着一块抹布,拿起来把饭桌擦一遍,这才拿到外面洗。
容家水井是吊水的,两个盆,容爸点了一只,容与就把抹布放到另一只盆洗,手法虽有些生硬,程序倒是没错的。
之前他们都不让容与参与家务,没想还有模有样。
抹布洗好后搭在桃树上晾,容爸碗也洗好了,与厨房相连的室外浴室门被推开,容遥抱着衣服走出催容与快去拿衣服洗澡,大夏天洗凉水澡,人都舒服了。
容与来这里住一个星期了,熟门熟路摸回自己的房间,拉开房间昏暗的灯光,目光落在角落的行李箱上。这个时代的推拉行李箱还是少见的,容与进村是白天,就被人好好围观了一遍。
容与走过去打开行李箱,把身上的五十块放进去又关上,没拿衣服,而是打开那个破烂的衣柜,门都掉半边了,虽然这个门是被他拉坏的,可是应荀用脆弱的。
简陋的衣柜里面有两套衣服,是应荀没带走的,布料拿在手上有点粗糙,却很安心。
“小与,拿好衣服了吗?快去洗吧,太晚了。”
容与的声音响起,容与回应了一声,抱着衣服出门。
容与今天身上出了不少汗,却也很快洗好。容爸却没立即去洗澡,而是把人送到门口,容与有点紧张,以为他是要跟自己谈,却听到他说:“进去睡吧,晚上要是害怕……”
“我不害怕。”
“好,不害怕。”
“关好门,有什么事叫我跟你妈。”
“嗯!”
容与应声,关上屋门准备下锁,却是忘记要怎么弄了。这种木门用的是暗锁,上辈子容与会开会关,可对于现在的容与来说,已经过去四十年了,手指在暗闩里扣来扣去,还是不会弄,干脆插上门闩,返回屋里。
土泥砌成的房子并不隔音,窗户外小树林的沙沙声和蝉鸣声还有莫名的鸟叫声依旧让容与脚底有点发凉,哪怕热得厉害,也把薄被把整个人裹起来,睁着大大的眼,看到横梁上一闪闪晃动的光,这才想起灯没关,拉灯的绳则在门口处。
现在电费非常贵,不可能让它点一夜的,哪怕他现在有点怕窗户外乱七八糟的声音。
容与把被子拉到脖子上,心里暗暗念着:数一二三就冲过去,把灯关了跑回来,很好,一二三,冲,冲……
然而,灯还是亮着的。
容与有点泄气,深呼一口气,继续默念:这次倒数到一,一口气冲过去,再一口气冲回来,加油容与,九八……六五……二一……冲……
然而,灯还是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