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算特殊照顾呢?黄老,对您的审查已经顺利结束了,现在等其他几个组结束审查后,组织上会统一为您几位宣布平反呢。要不然,现在陪您看病的就会是审查小组,而不是我们机关事务管理局。”中年干部笑着对黄老透露了一些情况。
“再说,您为革命事业奉献了大半生,还蒙受不白之冤,受到多年不公正的待遇,现在终于要平反昭雪了。我们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工作,就是为您和其他领导,提供各种生活上的保障,解除你们的后顾之忧。疾病的防治,那更是我们的工作重点。”中山装中年一看就是干部,官话说得那叫一个熟练,就是不知道是哪个系统、什么级别的。
“我又没有什么大毛病,鼻炎也有几十年了,都习惯了。小金主任不是说,我现在只需要吃药和输液就可以吗?”
金副主任点了点头:“您的慢性鼻炎,现在没有必要进行手术治疗。您在我们医院,采用保守治疗,有一两个疗程就足够了。在做治疗的同时,顺便还可以为您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
“要我说,开点药我回家吃就成了,没有必要住院,浪费国家宝贵的医疗资源。”
“黄老,您老可别这样想。现在国家改革开放,实际工作中有千头万绪,需要您这样有经验的老同志来把关。等组织上的工作安排下来,您恐怕又要投入到繁杂的工作中了。”中年干部劝说黄老。
“是呀,黄老。您现在有时间,咱们就尽量抓紧调理身体。等您恢复工作以后,恐怕都抽不出一个完整疗程所需要的时间了。”金副主任也帮腔。
“那就这样吧,我和这位小朋友住在这病房就可以,还能有人陪我说说话。小金主任,请尽量在过年前结束治疗,让我出院吧。”
过了一会,黄老换好病号服,开始输液。在他强烈的要求下,计划轮流陪同的两名干部,答应每天早晚两次探望黄老,并带给他每天的报纸后,离开了医院。
在输液的同时,黄老和孙大海随意闲聊起来。黄老为人和蔼可亲,哪怕交谈的对象只是个8岁的孩子——即便这个孩子,表现出具有10岁孩子的智商和阅历,他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黄老见多识广,随口讲出几段典故和笑话,就让曲意迎合的孙大海拍手叫好。而黄老也在问孙大海,让他以8岁小学生的角度,谈谈在学习和生活中遇到的各种困难与问题。
在聊天的过程中,俩人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互相接纳了彼此。
王护士进来,为黄老换液体并测量了血压、心跳,等她去出后,孙大海发现黄老有些困倦,便请黄老先小睡一会,醒来再聊。
黄老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精力不济。他接受了孙大海的好意,闭目休息。
这时的孙大海,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刚才孙大海听黄老说,他原先在农业部工作,心中便暗暗猜测,以黄老的年龄、谈吐举止,以及众人对他的态度,估计他以前最少也是农业部的实职局级干部,甚至有可能是部级。
“这黄老人看起来很不错,要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和他搞好关系,把他培养成我的专用背锅侠呢?”孙大海脑洞大开。“人年纪大了,经验、阅历丰富,又是曾经的领导,眼界也开阔得很,对我来说,真是最好的背锅人选。以后我要有什么不合时宜的言谈举止,都可以用‘黄老说过的,黄老教过我,黄老有这意思……’等等借口来掩饰。”
孙大海越想越得意。只听过明星养成,奴隶养成,美少女养成,哥要玩得却是背锅侠养成,真够别出心裁的。想着想着,他带着得意地笑容……睡着了。
孙大海一觉醒来,已然华灯初上。
黄老靠着棉被,半躺半坐,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看报纸。
“黄爷爷,您怎么不多睡会?”
“大海,你醒了?我上了年纪,精神头儿不足,却也没有那么多觉了。倒是你,睡得可真香。”
“没吵着您吧,我鼻子里长了息肉,睡觉时爱打呼噜。不过,等明天做完手术就会好的。”
孙大海跳下床,在病房里活动着身体。
“没有关系,这些年我在干校,我们十多个人一个大通铺,每天都要听呼噜声,闻汗臭味、脚臭味,早就习惯了。这些天回到首都,一个人住,突然间没有了那些声音和味道,还真不适应呢。”黄老真不愧是革命老前辈,这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真是杠杠的。
“黄爷爷,您的家人呢?”
聊了许多,黄老一直没有提家人的事,孙大海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黄老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我的妻子和儿子,在解放前就牺牲了。解放后,组织上关心我,给我介绍了个老伴,可惜她也几年前病故了。”
“对不起,黄爷爷。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黄老的声音有些低沉。
“黄爷爷,您看什么呢,那么认真?”孙大海连忙使出分散注意力**,想把黄老从低落的情绪中拉出来。
“哦,这是篇介绍徽安省小岗村去年发展的文章。他们搞的包产到户,去年的成绩比前年还要好。你还小,这些事情你不懂的。”
“这我知道呀。”孙大海说:“我姥爷家就是首都农村的,他们很关心这件事,一直盼望着首都早点开始搞承包呢。”
“哦?你和我说说情况。”说到黄老所关心的事,他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
“去年春节,我爸妈带我回姥爷家过年。听他们聊天时说的。因为我妈妈在报社工作,所以连他们公社的领导,都特地跑来向妈妈打听呢。”
“他们主要打听什么呢?”黄爷爷很认真。
“主要是问承包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违反不违反政策?还有收获以后,除了按合同上交国家和集体的,剩下的自己家里是不是真能留下?”
黄老想了想,又问:“你姥爷家,愿意承包吗?”
“当然愿意了。举个例子吧,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每户口粮定量。我姥爷家劳动力多,人又老实,每天生产大队安排的工作都能认真完成,可越卖力气,自己的消耗越大,就越吃不饱饭。而队里有些人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他们消耗小,吃的自然少,就能吃饱饭。我姥爷他们那还算好的,听说有的公社更过分,干部家里的人,不用出工,就工分照得,口粮照领。黄爷爷,您说这样对吗?”
黄老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平均主义是要不得的。还有什么?”
孙大海眼珠一转,问:“黄爷爷,你以后是要回农业部工作?”
“我的工作,组织上现在还没有做出具体安排。我之前是农业部的,平反后恢复工作,很有可能是先回农业部。我的年龄大了,恢复工作只是一个执念,即使组织上不安排,我也会主动提出退居二线,发挥余热的。”
“这样呀,那等你治好了病,我带您去我姥爷那,您以普通人的身份,亲眼看看,亲耳听听,不是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