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国宴散场,臣子归家休憩,圆满结束。
夜晚的上卿府邸,此刻却灯火通明。
李斯看了看桌案上摆放的美酒珍馐,再看看吕不韦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愉悦神情,不免笑着说道:“看来从今天开始,我就要称呼相邦大人了~!”
“哈哈哈哈~~我还什么都没向先生说呢,先生就自察而明。先生真不愧是不韦至交,知不韦者唯先生是也!”吕不韦顿时笑开了脸,尽抒内心之兴奋。
“相邦说笑了,相邦的心思不用猜,都写在脸上了,李斯一窥便已明悟,相邦肯定是遇见好事了!再加上月前相邦伐韩灭周,想来这好事定然是高封了!”李斯侃侃而谈,面上一丝不苟,将内心所想尽然道出。
“先生所言不错!王上今日在国宴之上,当庭册封不韦为相邦!统领国政!”吕不韦这句话回得铿锵有力,兴奋喜悦溢于言表,连眼睛里面都冒着光,足以彰其内心。
李斯听闻,连忙端起酒樽,正儿八经地道:“那,李斯也真要敬相邦一樽了!”
“哈哈~~先生请!”吕不韦也随之抬手,笑着与李斯举杯共饮。
喝完樽中烈酒,吕不韦面色红润,酒劲再度上来,开始谈论起了国宴之上的所见:“哎呀~~今天在国宴之上,芈系一如往常,想着靠人声鼎沸驳回王上封立相邦的举措,但奈何昌平君临时反戈,代为楚系同意了王上之议,这才能顺顺利利地让不韦坐上这相邦之位!否则,还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了!”
“昌平君居然为相邦说话?”李斯闻之顿时眯眼,脸上有些怪异地问了一句。
“是啊!谁也没能想到,昌平君居然会背离芈系!不对,或许只有公子知道!”说完,吕不韦将嬴政与熊启的谈话告知给了李斯。
“池鱼?雀尾鲷??”李斯闻之也是默然思忖,良久不得要领,最终也只能苦笑一声:“不懂~不懂!不过能让熊启归附,看来公子,确实非是一般人啊!”
吕不韦听后,也一同感慨:“太卜府所言,公子乃是紫微独坐命格,天生的圣王!自然不能以常理论之!”
说完,吕不韦眸光一闪,看着眼前沉默思索的李斯,突然说道:“不过先生能得到公子认可,更是连王上都高度赞服,足以见得先生之才,也非常人能及啊!”
李斯一听,嘴角微微扬起,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吕不韦,冷不丁说了一句:“相邦这是忌惮李斯呢?还是嫉恨?!”
“……”吕不韦伸出去的手一顿,随即在李斯的注视下收了回去,淡笑说道:“怎么?难道先生从我脸上看到了忌惮之意吗?”
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平平淡淡的老友相谈,没有半分的情绪掺杂。
“……”就这样,两人陷入了僵滞状态,脸上都笑意盈盈,但却都不达眼底。
“哈哈哈哈~~~!”蓦然,二人同时笑开,不约而同地举起酒樽,举杯共饮。
“哈~~”喝完酒后,吕不韦哈出一口酒气,笑着说道:“先生还真是会开玩笑,不韦差点儿就要被先生蒙骗过去了,哈哈哈!”
“相邦若真对李斯不利,那李斯也就不会再在这里居住了。要不然哪一天醒来刀斧临身,岂不寒战?”李斯忍不住调侃了句,似乎只对刚才的话一笑付之,根本就不在意。
“哈哈~~”两人又是相视而笑。
罢了,李斯看着眼前的吕不韦,眉眼一弯,眯着眼笑道:“况且,相邦若真是心有忌惮,那也轮不上李斯吧……”
李斯眼缝当中闪过一丝精芒,口中所言似有所指,另有一番玄机。
“……”吕不韦听完,感兴趣地向前凑了凑,小声说道:“先生此言何意呀?”
“相邦不会真以为,那熊启是真心实意帮你说话的吧?”李斯开门见山,反问了吕不韦一句。
吕不韦脸色一窒,眼珠子微微转动,随后又看向李斯,笑着问道:“敢问先生高见?”
“熊启乃是楚国公室之后,即便在秦国为官,也不代表他会忠于秦国,忠于嬴姓!这个道理,想必相邦心里应该最为清楚吧?”李斯郑重其声,点明了熊启的忠诚所向。
吕不韦默然不语,继续看着李斯,等候其他见地。
“既然熊启不是全忠之人,那么此人的所有举动,都是有缘由的!毫无征兆在国宴之上反戈芈系,拥立相邦,但他真的是为了助相邦你吗?”
李斯的话,让吕不韦思绪有些紊乱,忍不住低声问道:“熊启出面,或跟公子有关,难道熊启此举是故意蒙蔽公子,换取信任?”
“呵呵呵~~”李斯摇摇头,笑着说道:“熊启对于公子,或许是有着忠心。但是这并不代表,熊启对相邦就没有恶意。或者说,现如今来讲,熊启对相邦还是听之任之,不会有悖逆之心的!可若是以后,那就说不准了……”
“以后?难道以后会有什么变动吗?”吕不韦以一只手臂支着身子,另一只手抬起酒樽小饮些许,感兴趣地问了句。
“相邦可知,昌平君有个女儿,名唤孟芈,去年冬狩期间还与公子有过一些牵连。”李斯笑着说起了往事传闻。
吕不韦一听,当即回道:“嗯!是有这事!当时不韦也在场,王上还夸了那女子两句。”
“那相邦可知,数月前赵使出事的时候,这孟芈还与公子在恬合居相聚了小半天,知道深夜才离去。”
“呵呵呵~~”吕不韦一听就乐了,手指连点李斯,忍不住打趣道:“先生啊先生,不韦是今天才知道,先生居然还喜欢听这些坊间传闻,还有刨根问底的潜质啊!哈哈哈~~公子英俊潇洒,难免引得少女怀春,有些风流韵事,也不妨事啊!”
“嘿嘿~!相邦说笑了!李斯平常清闲,除了进宫面见公子,其他时间都会在这咸阳城兜兜转转。走得多了自然也就听到了不少的流言闲谈。”李斯也随之笑了笑,满脸的亲和,语气也很平淡,嘴里说的话却让吕不韦惊起了一身冷汗:“这些流言虽上了不了大雅之堂,只是,芈系在之前占据秦国朝野大半,就连宗室王上也要顾其锋芒,相邦啊~~你可曾想过,这芈系凭借什么壮大,又是因何成为我秦国顶流权贵,相邦难道没发觉吗?”
“……”吕不韦手指还在半空,一听这话身子立马一僵,目光呆滞,显然察觉到了李斯这话里的重点。
这时,李斯的话犹如幽谷希声,悠扬而至:“公子可是我秦国嫡公子啊!更是有天命加身,日后必然会是我秦国王者,这样的存在,昌平君能不赶紧巴着吗?更何况,昌平君可是近水楼台呀!”
“那孟芈,可不就是昌平君的底牌了吗?也是啊~~芈系当初就是因宣太后而起!若是这孟芈争气,能讨得公子欢心,得了这嫡公子正妃之位,日后若是再为公子诞下嫡子,那现如今的楚系,何尝不会是日后的芈系呀!”
“啪嗒~~”一声轻响,酒壶被吕不韦不经意间打翻,吕不韦手忙脚乱地抬起酒壶,看了看对坐老神在在、满脸淡然的李斯,心中一紧,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先生经常出入公子院中,与公子相较甚深,那以先生对公子的了解,孟芈成为公子正妻的可能性,究竟有几分?”
“相邦这是……慌神了?”李斯笑脸相对,在此时还不忘挑拨吕不韦的神经。
“……”吕不韦凝眉肃目,看上去不太高兴。
在这种事情上,吕不韦也高兴不起来。即便如今吕不韦手握相权,但是王族中人尤其是一国之君王,是凌驾于相邦之上的。这便是君臣!
而能够傍上君王的人,自然也就无需再搭理相邦。毕竟一个乃是一国主宰,而另一个只不过是百官之长罢了,说到底还是臣!
芈系就是因此而兴,这个道理,吕不韦和李斯心里都明白。
所以,见到吕不韦脸色难看,李斯心里早有准备,讪然一笑,忙解释道:“相邦勿怪!李斯有此言,也是为了看看相邦,究竟对芈系的忌惮有几分。”
“那不知先生有何得论?”吕不韦板着脸问了句。
李斯眉毛一挑,轻轻道了句:“依李斯之见,相邦对芈系还真是惧之甚深啊!”
“……”吕不韦深呼吸一口气,正色说道:“芈系的势力,没有人比我更为清楚,这些年来王上与我等稳步经营,不敢有一分懈怠,盟士族亲宗室,这才有了今日之果!若是秦国再出一个芈系,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相邦与李斯所想相差无几,秦国,确实不能再出一个芈系!”李斯笑着说道:“更何况,还是与楚国交系更深的昌平君!”
“不过,相邦也无需太过忧心。公子虽然重情重义,但是对于芈系还是有所警惕的,短期内相邦都无需为此忧心。”
听到这儿,吕不韦脸上的冷漠也淡了几分,和声道:“不韦知先生,先生知不韦,原来先生与不韦才是同路之人!看来以后,我与先生还是要多多亲近,才能在这朝堂之上,长盛不衰!”
“相邦~~言之有理!”说着,李斯拿起桌上的酒樽,笑容满面,扶手相敬:“请!”
“请!”吕不韦与之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