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情绪并不能有助于案件的侦破,甚至会干扰判断。我此刻的冷静,也并不能作为我是凶手的证据。”
“那可说不定。”男人笑了。
“这兴许是你的游戏。”
男人紧紧盯着他,目光极具攻击性。
白向墨的心猛地抽了抽,他忘了这个世界和原来有很大不同。
白向墨平静地接受男人的审视,语气坚定。
白向墨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是从他的穿着打扮,以及带领他进来的牢头态度,可看得出男人是个有分量的人物。
上海圣约翰大学被誉为‘东方哈佛’,是一所闻名全国的教会学校。
圣约翰大学医科实行七年制,一旦毕业就会授予医学博士学位,是华国最早授予医学博士学位的两所学校之一。
“我那天并没有靠近张家楼,只是在外面走了一圈就离开了。你们可以去现场勘察脚印、指纹,查明真假。”
男人挑眉:“如果你早有所图,想要抹去痕迹并不难。能成为圣约翰大学医学院的学生,且成绩优异到可免学费,你拥有足够的智力。”
“我没有杀人。”
“如果我策划已久,那么我就不会让人知道我这段时间经常出现在那里,动手的时候也会避开人。”
“你现在承认,好歹能死得痛快点。”
“我没有杀人。”白向墨重申,“如果你们能够认真勘察现场,进行验尸解剖,四处走访调查,就能证明我的清白。
即使没有证据,只要有权势的人认为他有罪,他依然能被送上断头台。
“我离开的时候,张家并没有起火。”
“这只能说明你拥有一名同伙。”
“时间差,这样你就拥有了不在场证明。”
白向墨笑了,望着身上的伤:“这得是多愚蠢的想法?”
男人嘴角微微勾起,非常诚恳地建议:
可如果你们只为了交差,没有经过调查就把我给定罪了,那么真正的凶手就会逍遥法外,以后很可能还有第二个甚至更多的受害者!”
“你对自己很有信心。”
“因为我没有做过。”白向墨坦然地对上男人的审视目光:
“曾经的我确实喜欢过张同学,但是我在她拒绝之后就没有再骚扰过她。”
男人上下打量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厚脸皮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这段时间确实经常出现在她家附近,但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学校关闭,我的前途不明,我心中烦躁才会想过来看看张同学,我一直只是远远看着。”
时局动荡,圣约翰大学宣布关闭。
虽然神学院和医学院依然在授课,可还是给学生们造成极大的冲击,对未来非常地惶恐。
圣约翰大学这几年因为‘立案’和‘国旗事件’被弄得焦头烂额,前途本就不明朗,现在又宣布关闭,让人深感前途灰暗。
曾经的白向墨把这条路当成唯一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现在闹成这样,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心中的烦闷无处疏解,只有看到心爱的姑娘,才能让沉重的心情稍稍好转。
张家公馆附近环境优美安静,没有满街的乞丐流浪儿,大家衣着光鲜,这样的美好让从前的白向墨好似能暂时忘却凡尘纷扰。
哪怕只是在这里走几圈,也能带给白向墨片刻平静。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爱而求不得,然后杀之,这是大多人都会相信的动机。”
大晚上不睡觉,跑别人家附近晃荡,这样的举动无疑增加了嫌疑。
“那我怎么进屋杀了她?那高高的栅栏,我很难翻越,那个时间段张家佣人们还在活动。”
“狗洞。”
“狗洞?”白向墨诧异,完全没想到那样漂亮的洋房别墅还有狗洞。
男人好心解释:“有人故意挖的,被掩盖得很好。”
“一楼有佣人,张同学的房间在二楼,想要不被发现的进屋,只有从窗户爬上去。如果张家大宅没有全被烧毁,应该能够在墙上找到蛛丝马迹。”
“墙上并没有攀爬的痕迹,不过地上有布匹燃烧的灰烬。”
“布匹灰烬?”白向墨微微皱眉,“屋子里找到类似飞爪钩的东西吗?”
“没有。”
白向墨疑惑,没有飞爪钩也就无法通过绳子攀爬而上。
除非有人从窗户扔下绳子,将绳子绑在重物上。
这些灰烬只能证明了凶手从窗户爬出逃跑,依然不知道是怎么进入的。
“张同学是怎么死的?”白向墨希望从死因里找到一些线索。
男人顿了顿:“大概是烧死的吧。”
“大概?”
白向墨不自觉拔高音,职业习惯让他难以忍受这样的词汇。
男人平静解释:“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难以查证。”
“生前烧死和死后焚尸有很大差别,尸表损伤严重,内脏往往还能保留较好,可以通过解剖检验,你们没有让法医进行解剖检验吗?”
“法医?”
白向墨这才反应过来,现在华国司法机构还没有法医师一席。要等到几年后,司法部法医研究所招收的第一届研究员学习班结束,正式颁发法医师证书,才正式拥有法医师的名称。
“类似于旧时的仵作。”
男人点了点头,问:“生前烧死和死后焚尸有什么差别?”
“气管、大支气管内能见到烟灰、炭末沉着,生前烧死在胃里也能看到炭末,死后烧死则不会有,因为死后没有生活反应,也就无法通过呼吸将它们带入身体。还有血液变化、颅脑变化等,生前烧死和死后焚尸的表现都是不一样的。”
白向墨直勾勾地望着男人,语气算不得上友好。
“宋朝宋慈就已经在他所著的《洗冤录》中,就记载了不少相关理论,旧式仵作也能验查。你们不会连最基本的检验都没有,就要定我的罪吧?”
男人坦然面对白向墨的灼灼目光,却依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张小姐是死后被焚烧的。”
未等白向墨开口,男人又道:
“她的尸体没有任何挣扎痕迹,背部明显烧伤较轻,说明一直在床上躺着没有翻身或者逃跑,因此并不难判断。”
白向墨摇头:“这些并不能断定她一定是死后焚尸,如果她处于昏迷状态,也有可能无法挣扎。”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但是我认为可能性不大。”男人面无表情的陈述自己观点。
“她身上有其他伤吗?”
“尸体上并没有看到利器刺穿或者敲打的痕迹,也不是掐死勒死。这样不动声色地将人杀死,生前完全没有机会呼救,只有善于用药的医务人员才能做到吧。”
白向墨放弃了对自己的辩解,他很清楚没什么用,也就不再浪费口舌。
“尸体进行毒理分析了吗?”
“张先生不同意警察局派的检验吏对张小姐进行尸体解剖。”
白向墨皱眉,这样的事他从前也遇到过,有的死者家属难以接受对死者进行解剖,觉得会让死者死后也不得安宁。
思想开放的现代都有这样的事,更别提现在了。
“不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很难查明真相。死者家属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做法非常不明智,这会让真相更难被发现。”
“张先生并不是迂腐的人,只不过他不信任负责本案的检验吏。之前有一桩错案,就是这位检验吏的师傅验尸出错导致的。”
师傅都这个水平,徒弟更不值得信任了。
民国政府虽然对法医检验专门进行了改革,颁布一系列法律,开设培训机构等,但是由于封建传统的束缚和培养模式的守旧,法医人才依然非常地稀少。
很多检验吏都是由以前的仵作任命的,用的依然是以前的老经验,很容易在检验中出错。
如果进行毒检,很大可能是用银针测试,非常地不靠谱。
白向墨不顾自己在案件中的身份,积极毛遂自荐:
“我是圣约翰大学医学院的大三学生,我有解剖尸体和检验的能力!”
男人却不这么认为:“你虽然学了三年,可前两年只是预科,在文理学院就读,你真正接触医科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
“我能够胜任!我家以前是药商,祖上有行医的,我从小就熟读医书,比普通人多了很多基础。
我平时一直在自学,还经常去听高年级的课,已经提前学习了很多医科内容。你如果不信,可以让专业人士来考我。”
白向墨积极地参与到案子的调查中,如果是在现代是不可能允许嫌疑犯对死者进行尸检的。
可这是民国,一切皆有可能。
男人沉默,许久都没有开口。
正当白向墨以为没戏的时候,男人道:“我可以为你争取这个机会,不过你得付五百大洋。”
白向墨脸色一僵,他还以为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点正义之心呢,结果也是个捞钱的!
“你必须被保释,才能够从大牢里出来。”男人解释。
“你是警察,直接押着我出去就行。明明就是想要钱,何必找这些理由。”
男人笑了起来:“谁说我是警察的?”
白向墨愣住了,虽然对方确实没有穿警服,可知道那么多案子细节,还能在这里跟他说半天话,不是警察是什么?
男人笑着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白向墨:
“我是华兴保险公司理赔部经理齐铭,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第二章
“理由。”白向墨挪了一下被压得麻木的半边身体,疼得他龇牙咧嘴。
“如果已经拥有杀死她的能力,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找个人去毁尸灭迹。这增加了被人发现的成本,多一个人知道也多一份危险。”
“死者是你喜欢的女人,刚刚经历过严刑拷打,家人毫无办法。你是最具有嫌疑的人,情况对你非常不利,可你依然能平静地描述,绝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