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那是错的吗?”沈清徽站在她的面前,声音很平很缓。
“我也不喜欢那样……”
江鹊还是说的很小声,可是她也没有资格说不。
“面对性|骚|扰说不是你的权利,不喜欢的事情和东西要大声拒绝。”沈清徽又不忍用一种教诲的语气告诉她,可是他不希望江鹊永远软弱。
况且,也并不是每一个女孩都知道,对待这些性|骚|扰的人,根本不用对他客气和礼貌。
说“不”本来就是她应该有的权利。
“如果你害怕被他们欺负,告诉我。”
“……”江鹊咬唇,每回听到他的话,她都从心底觉得有一种酸楚。
其实在这样的心情酸胀的瞬间,是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对她这样好。
但她也很明白,这样的问题不会有答案——唯一的答案,沈先生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又怎么可能值得被这样的他特殊对待呢?
沈清徽也静默地看着她,想到影棚外面还有不少人,他说,“更衣间远吗?”
“不远。就在走廊尽头。”江鹊摇摇头。
“我转过去,你把背扣扣上,衣服如果能遮住就走出去,遮不住就告诉我。”
“好。”
江鹊有些感动,沈清徽转过身去,江鹊只觉得,这个世界上可以信任的人,沈先生一定排在第一位。
江鹊反手将背扣扣上,想穿上衬衫,衬衫虽然长度到了腿|根,但是走路还是有些不安全。
“好了。”
江鹊小声说了一句。
沈清徽回头一看,两条纤细笔直的腿裸-露着,他的衬衣毕竟是成年男人的衣物,穿在她身上倒是松垮许多,也正是因为过分地松垮,显得她整个人更娇小。
“能走吗?”
江鹊闻言反手摸了摸后面,脸颊有点发烫。
沈清徽是平视着她的视线,问她,“你要等我把你的衣服拿过来,还是让我把你抱到更衣室?”
江鹊睁大了眼睛,好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江鹊从来都没有奢望过有一天被人小心地抱在怀中,他让她将衣服盖好,手很绅士地放在她的腿弯,这样紧密地挨着他的胸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身上的温度一寸寸沁入她的肌肤,想躲,又贪恋——
他说,“江鹊,不喜欢的事情要学会说不,哪怕这个人是我。说不永远都是你的权利。”
她惶惑,好像自己二十年以来的种种观念,是错的。
她总以为书上那些观念与现实严重不符,于是回回都告诉自己这世界从来都不是那样干净纯粹,可直到她遇上了沈清徽,他好像每一次,都在用他的实际行动与语言,去鼓励她,尊重她。
哪怕她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二十岁女孩。
哪怕他们之间的差距悬殊,可她从来不曾在他的眼中看到如别人一样的轻视。
少女的心动是一场盛大却静默的盛开,像只在深夜绽放的昙花,兴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样酸涩又热烈的情感,叫做喜欢。
沈清徽将她抱到更衣室门口,还为她打开了门,然后告诉她自己在门外等她。
江鹊点点头,那句谢谢,在喉间滚着。
白蕊就站在一旁,也算是亲眼看见了这一幕,旁边的宋泽贤和梁子硕自然也看见了。
梁子硕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丢了这份工作,他已经很努力地跟沈明懿宋泽贤混在一起,以为宋泽贤起码也会尽力保下自己,可宋泽贤竟然也表示爱莫能助。
“沈先生,这是这里的财务单,但是还有一部分不在我这里。”
白蕊深谙职场的道理,不该问的话决不多问一句。
“明天送去沈家控股的财务部,让财务检查一遍,以前没人查,不代表外面没人盯着,哪天靠山倒了,谁都保不住,”沈清徽又意有所指,“有功夫找那些品行不端的员工,倒不如好好找几个专业的财务,把账都对好了。”
沈清徽没有接白蕊那一摞牛皮纸袋,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白蕊听得后背有点发冷。
白蕊忙点头,说自己明天就去找人对接。
沈清徽“嗯”了一声。
梁子硕终于又鼓气勇气,想再去央求几句。
沈清徽抬手做了个“止”的手势,他的目光平视,却兀自让梁子硕感觉到一股压迫和冷意,他声音仍然是温和的,好像不怒也会让人觉得恐惧。
“你欺负那些女孩,无非是因为她们身后没靠山,你真当江鹊也是?”
“沈先生,我没想……”梁子硕磕磕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利落。
“以后滚远一点,别再出现在江鹊眼前,”沈清徽目光盯着他,一字一字说,“我不会给人第三次机会。”
已经是两次。
可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梁子硕绞尽脑汁想,蓦地想到了在沈宅那天,他对江鹊说了那一番侮辱性的话,一回头时看到了沈清徽就在不远处。
那就是第一次。
梁子硕如梦初醒,然而他意识到更恐怖的一件事——江鹊,什么时候有了沈清徽这个靠山?
宋泽贤生怕自己被连累,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开溜了。
-
江鹊换好了衣服出来,发现沈清徽仍然在门口,她心下很暖,鼓气勇气将衬衫递过去,“谢谢沈先生。”
“没关系,走吧。”
沈清徽接过来,带她去了电梯那边。
只是等电梯的时候,这里没什么人,沈清徽偏头问她,“喜欢这样的工作?”
江鹊一愣,想到沈清徽说的话,她可以说不,她抿了抿唇,然后摇摇头,说,“是沈明懿把我安排进来的,平日里本来拍摄也不多……一个月才一两组。”
“还要在沈家老宅打扫卫生,还要在巴黎皇宫任他差遣?”沈清徽接了一句。
江鹊咬唇,是有点没法反驳,因为就是这样。
“不喜欢就不来了,”电梯还差一层就到了,沈清徽淡声说了一句,“明懿那边,交给我。”
江鹊脑中又是空白了一瞬,他的声音不大,可是落地有声,让她可以全然信任。
可沈明懿那边……
电梯门打开,江鹊跟着他走进去,电梯里没有人,她声音有点抖,“可是……沈明懿……”
她是想起来那些不好的事情,想起沈明懿发疯,还有那狠戾的眼神,哪怕他远在几千公里外的西雅图,还是让江鹊觉得从心底的发凉。
沈清徽的目光看向她,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睛平静,淡然,却好像分外专注地看着她。
小姑娘一双眼睛睁大了,有害怕,恐慌,担心。
也是,这样的生活她过了很多年,他才出现了几天?
就像捡到的那只满身是伤的喜鹊,要养好这一身的伤,也非十天半月就能恢复如常。
“江鹊,我是不是昨天跟你说过,”沈清徽看着她,目光里有种类似承诺的坚定,他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不会让这个世界弄丢你?”
江鹊被他直视着,一下就想到了昨天在广场上,在晚风温柔拂面的时候,他的那句话,随着晚风,被送进了她的心底。
那时,她自我安慰,兴许只是一时的酒意上头,兴许只是一句随便说说,这样的话,她只敢放在心底。
“我是认真的。”
他的声音清朗,却好像化作了一只无形的小锤子,一下敲在她的心上,颤动顺着胸膛蔓延开。
电梯门开了,沈清徽说,“走吧,我们先回去一趟。”
“然后呢,等会还要出去吗?”江鹊快步跟在他身后,又接着问了一句。
“嗯,带你出去散散心。”
衬衫随意地搭在他的肘间,他走在前面,江鹊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沈清徽看到了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停了脚步,回头看向江鹊,心情似乎也随着她这天真地动作而上扬。
“这么开心?”
“嗯!”
“也不问问我要把你带哪儿去,拐走怎么办?”
沈清徽平日里可不会开玩笑,但是看着她跟在自己身旁,杏眼弯弯,鲜亮的开心就写在脸上,他刚才因为沈邺成而布上阴霾的心情,好像也一下轻松起来。
他闲闲侧头看着江鹊。
小姑娘摇摇头,分外真诚地说了一句,“我不信。”
“……”
江鹊看他神色一顿,更真诚地说,“你不会把我拐走的,要是真把我拐走了……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愿意。”
沈清徽笑了,果然还是单纯,没懂这句“拐走”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没懂这个点,反而让沈清徽觉得更有意思,他哼笑一声说,“行,那我试试,能不能把你拐走。”
“沈先生要把我拐走吗?”江鹊一愣,想了想说,“还会把我带回来吗?”
“那肯定会。”
“那不用拐了,我跟着您吧,”江鹊在心里如数家珍,最终有点小懊恼,“我什么都不会,也不值钱。”
“乱说,独一无二的江鹊,是无价的。”
江鹊觉得心里好像藏了一条甜蜜的小溪,顺着心口一圈圈蜿蜒。
可是心脏就这么大呀,那甜蜜汩汩地往外冒,胸腔都涨涨的,最后溢出来,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他们一起走到了沈清徽的车旁,还是那辆黑色的越野。
江鹊自觉地走到了副驾驶,上了车后,沈清徽探手开了空调。
他的手探过来,虚虚停在她的身前,是在试着空调的冷风。
刚才走出来这一小段路,外面的太阳热烈,小姑娘额上出了一圈薄汗,温度太凉了,开一会就要感冒。
江鹊抿了抿唇,就板板正正坐在副驾驶上,裸露的小臂线条修长利落,隐约没着的的青色筋脉都斯文性感,腕骨突兀,戴了一个休闲的腕表。
江鹊也是才发现他穿的是家里那种休闲款,休闲的深色长裤,轻熟的polo衫。
江鹊忽的想起这些天。
初遇时裁剪精良的价值不菲的西装,他为她撑着伞,江鹊以为他是高高在上,是矜贵冷冽。
后来在家里,他只是休闲长裤与亚麻质的衬衫,也常常穿一些浅色的衣物,总觉得这样的他好像短暂地走下了神坛,是斯文又清矜的沈先生。
他有常年锻炼,身材本就保养的极好,又或者是旅途的阅历与读书的知识沉淀,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是舒坦而惬意的,像春风。
江鹊忽然也发现,自己是喜欢,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沈清徽试了试风,不大。
然后跟她说,“带你去的地方可能有些远,最好带一些衣服。”
“好。”
江鹊乖顺点头,她对他只有信任,去哪儿都会跟他去。
沈清徽开车,江鹊觉得坐车都不会无聊,其实想聊点什么,又觉得好像自己没有什么话题可以开启。
索性一句话不说。
沈清徽在红灯时看出来她有点无聊。
就问她,“以后打算做点什么?”
这个问题突然,江鹊摇摇头,“没想好。”
是因为她学历不高,只有高中毕业,又没有一技之长,能选择的东西少之又少。
“我以前的时候……很想做配音来着,老师说我声音好听,但是……”江鹊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做不了也没什么啦,这个社会,勤快一点,我应该不会饿死自己。”
她倒是还挺乐天派。
“行,想做什么跟我说一声,到时候我给你捧捧场。”
“……”江鹊有点不好意思笑了,还说沈先生这个身份来是不是屈尊了。
沈清徽还纠正她,“怎么叫屈尊?你自信一点。”
“嗯?”
“要做配音师,就要做最好的,到时候堂堂正正邀请我去给你加油打气。”
“好!”
江鹊坐直了身子,但又瞬间萎靡,“可是这个需要学历呀……”
“倒也不用急一时,等回来后我也帮你出出主意。”
“好。”
江鹊点了点头,好像这是从高中后,自己第一次,要开始往后规划人生了。
“沈先生,我要是找到了工作,我会请您吃饭的,”江鹊踟躇说,“可能没有什么名贵的东西,没有国宴师傅做的点心,也没有什么高档的……”
“礼物贵在心意,”沈清徽笑夸,“我看你汤做的不错,比什么国宴师傅的点心好多了。”
“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
江鹊心里更甜。
-
江鹊和沈清徽回来的时候刘妈在整理家务,他只说了一声要出去几天,刘妈应下,还不忘了多叮嘱了几句。
沈清徽倒也听着,毕竟刘妈也算是一早呆在沈家老宅,把他看大的。
“太太那边你去看过没有?”刘妈跟他也藏不住话,说,“我从老家回来的时候去了趟老宅,你父亲的身体现在一天不如一天。”
沈清徽上楼把喜鹊的笼子提下来,这两天喂水喂食的,小喜鹊活泛了不少,但是毕竟骨折也不能三两天恢复如常,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卧在笼底,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看人看事儿。
沈清徽伸手逗弄了几下,刘妈就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
“你也多去看着点儿,毕竟容信过世后,你才是太太和老爷唯一的儿子,”刘妈擦着桌子说,“唐吉玲就算住在老宅,可也没人承认他,更何况沈家公司里的董事,也都是你妈妈庄家的人,但是这狐媚女心机太深了,我想到当年她背地儿偷偷生了沈睿言远走高飞,后来趁着你大哥刚过世,她领着六岁的沈睿言回来,把你妈妈气成那样,我都来气!谁看不出来他娘俩那心思?”
沈清徽还是伸手逗着鸟,没接话。
“你呀,趁着现在多往你爸爸那跑跑,我看社会新闻,没少看到什么保姆哄骗独居老人扯了证,还哄骗人家找律师做了遗产公证……”
“人各有命,”沈清徽淡然,“没有人是世界之王,权利也罢,财富也罢,都是过往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好好活着珍惜现在就够了。”
“你这孩子……”
刘妈有点气不过,但也叹口气,说抽时间去医院看看太太。
沈清徽也没接话。
没一会江鹊收拾了东西下来,其实她的衣服也不多,一个小双肩包就可以装好了。
“刘妈,这几天您给院子里的花多浇浇水,这喜鹊您是养不了,我送到周彦那去,估计要一阵子才回来。”
沈清徽站起身来。
“行,那你们注意安全。”
沈清徽“嗯”一声,随手从茶几上拿了几块糖和袋装的小点心。
然后帮江鹊拎着手里的包出去。
江鹊跟刘妈道了别。
刘妈看着俩人出去的身影,突然就想起来前不久去医院里,太太还念叨着晏家小姐。
那大概也是太太患病后为数不多的清醒日子了。
阿尔兹海默会让人逐渐地开始遗忘,庄景月记不得很多事情了,但是唯一惦念的,也就只有她这仅剩的一个儿子了。
但奈何,从不见沈先生跟人打一个电话,也不见提起一句,更不见带回来吃个饭。
刘妈又回想起来,也是,不论是沈老爷沈邺成,又或者是太太庄景月,还从没人能管得了沈清徽,更应该说,说与不说,沈清徽心里自有自己的一套,他铁了心不听的,谁说都没用。
更何况,身为父母,庄景月和沈邺成,谁都没有对沈先生上过心。
刘妈叹了口气,还是觉得多说也无益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话:
1、“没有人是世界之王,权利也罢,财富也罢,都是过往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出自作品《鲸背上的少年》,平时看书比较多,突然想起来这一句,查了一下是出自这本书的,原话是,“莫妮卡,这一刻我才明白,没有人是世界之王,权利也罢,财富也罢,都是过往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一值得珍惜的,是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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