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欢乐的气氛中,神谷铃给校园十大怪谈来了个大杂烩,讲了个改编版古代校园怪谈,奇思妙想天马行空,听得大家目瞪口呆。
活泼的现役女高中生的奇怪故事储备,不说比在场的其他人要多,但至少八成都是他们没听说过的。
她说完以后,就轮到缘一了。
小朋友不愧是战国时代的人,故事甫一出口便技惊四座。
怪谈就是关于非人类的事。但缘一没有说母亲的侍女们热衷的那些,他有自己的故事。
孩童暗红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织田作之助,他眼中的对方,是一个心脏平稳鼓动、肌肉筋脉走向流畅、血管内流淌着红色血液的身体。
比他平日里所见到的家兵武士都要更加活跃,行动时更是无法相比的强大敏捷,但还属于他所熟知的画面。
“你是人。”他说。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他确实是。
得到简单的回应,缘一紧接着将目光移到腰佩刀剑的其他人身上,语气平淡:“你们都不是。”
他看见了被金色包裹的内核,以及五脏六腑反射的金铁光泽。
神谷铃:“……”
这还真的是怪谈。
如果放在别的地方,这大概就是最恐怖的鬼故事了吧,被非人类包围着讲鬼故事,自己还要加入什么的。
然后男孩的视线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像是人,可你是金色的。”
看着女孩身体里流淌着的、丝丝缕缕梦幻般的金光,缘一再次问出了初见时的问题,“你是人吗?”
“……我是。你说的金色,应该是我的灵力。”
神谷铃先回答了他,然后问道,“可是缘一是怎么发现的?”
如果是由于溯行军的非人形貌,因此认为斩杀它们的人也并非人类,这还能够理解。
但他区分得非常清楚,知道作之助先生是人类,甚至能看见她灵力的金光。
想起了拥有透视眼的小伙伴,神谷铃猜测着问他:“是看见的吗?”
男孩点了点头。
“这样啊。”
起先早有准备,因此在这孩子身上发现又一个不凡之处的时候,神谷铃其实也并没有多么惊讶。
她只是忽然想到了男孩的母亲,那位身患重病的夫人。被握住手的时候,她悄悄往对方体内传输了治愈的灵力。
但灵力无法挽救已然衰败的生机,夫人的左半边身体几乎已经没有回应了。
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这孩子一直紧紧贴着母亲的左侧。
神谷铃低头问道:“缘一待在母亲的左边,是因为看见了她身体不舒服吗?”
是想要成为母亲行动时的支撑吗?
“嗯。”男孩很乖地再次点头。
“……啊。”
心中感慨,神谷铃忍不住又抱住男孩,“我们缘一真是个好孩子。”
……
夜色深沉的黯蓝一点点褪去,淡金色的月轮渐渐落入西边的天幕。
庭院中青绿色微末的萤光不再游动了,低低地伏在沾染了露珠的草丛里。
只有金色的流光仍旧星星点点地在空中沉浮,溶入缓缓飘散的晨雾里,化为薄薄雾气中闪闪发亮的水珠。
城外遥远的山寺里响起了报晓的晨钟。
钟声厚重,穿过天际微白色的淡云,随着冰凉的晨风飘入城中。
日轮于天边映出第一缕金红色的光。
而包围在庭院四周的最后一缕黑红色浊气,也在刀光下消散了。
这场一期一会的相遇,也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刻。
入侵的扰乱者被尽数消灭,世界开始收束,历史的抑制力落到了他们的身上,逐渐排斥着他们这些外来者。
随身携带的时空转换仪刻度归零,一行人起身来到庭院的空旷处,等待回归的阵法自动启动。
神谷铃抱着小小的男孩,一点也不想松手。她反悔了,她好想偷孩子。
他的斑纹,他看透人体的双眼,种种不凡之处注定了他绝不可能平静的未来,而溯行军的针对也证明了这一点。
她想起前夜遭逢的食人鬼,她的灵力能够灼烧它至无法复原,而缘一的身体中潜藏着能够同化她灵力的能量。
这个生而有异的孩子,未来或许正是对付那种恶鬼的关键。
可他是个柔软善良、甚至会考虑敌人是否痛苦的孩子。
而与生俱来的这份力量,至今为止也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幸福,只有与他人的隔绝,以及生身父亲的冷待与厌弃。
幼小的男孩拉着她的衣摆,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舍。
“以后还会见面吗?”他轻声问着这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人。
神谷铃非常难过,可是她不能说谎。
“我不知道,可能不会了。”
她捧起男孩的脸与他对视,“可是我知道一件事。”
她的指尖轻抚着男孩额角的斑纹,抚摸着这道出生以来便被视为不详象征的印记。
“缘一,是有着太阳火焰护佑的人。”她说,“这是神明在你身上留下的标记。”
这样从未听过的解释,让男孩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时空阵法的纹路在足下缓缓铺开,金光一寸寸扩散,逐渐爬上少女垂落在地上的裙摆。
“所以缘一,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神谷铃看着他,灵力不自觉地在体内激荡涌动,她顺着自己的心意,无比认真地祝福道,“你一定会幸福的。”
灵能力者真心的祈愿牵动着天地,霎那之间风起云涌,而少女身上骤然爆发出比阵法的金光还要强烈千百倍的光芒。
神谷铃感到体内一空,一时没能稳住,身体晃了晃,然后便立刻被人扶住——是一直守在她不远处的织田作之助。
身后的刀剑男士们也担忧地询问着,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她看着灵力被牵引着在半空中缓缓成型,最后落入手心的,是一枚华光璨然的金色御守。
远处忽然传来了踏过草叶的动静,有人闯入了这方僻静的庭院。
“缘一!你没事吗?”
男童焦急的呼唤逐渐靠近,“我听说昨天晚上——”
奔跑的脚步声和他的声音一同戛然而止。
缘一的双生哥哥岩胜停住了脚步,震惊地看着金光笼罩之中的一行人。
而他们也朝他投去目光。
与缘一有着几乎同样长相的男孩剧烈地喘息着。
他光着脚,只穿着单薄的寝衣。素白的衣物上沾上了尘土,尚未扎起的黑发上也狼狈地黏了几片草叶。
这位备受瞩目的未来城主,也不知道是怎样从自己的院落,避着人一路跑过来的。
神谷铃朝他友好地笑了笑,转过头,将金色的御守放进身前幼童的手心。
“这是送给缘一的礼物。”
她这样说着,然后把他轻轻地推出了阵法之外,“那么,我们要走啦。”
阵法最外层的线条交汇于一处,耀眼的金光升起。
缘一紧紧握着少女赠送的御守,他想把母亲为他祈愿的花札耳饰送给她作为回礼,可是光圈之内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进入。
他们微笑着对他挥手告别,笑意隔着光幕显得有些虚幻。
但即便是这样似真似幻的面容,也很快便被金光彻底包裹,最终消失在了半空中。
金光消逝之处空杳无音,庭院中的流萤也再无踪影。
正如他们讲述的那些飘渺奇异的故事一样,他们毫无预兆地出现,离开时也再无处寻觅。
月轮彻底沉入看不见的远方,徘徊于天际的最后一颗暮星也隐去了光芒。
太阳融金的光辉铺洒在大地上,僻静空旷的庭院被照亮。
故事已经讲完,夜晚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