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武关外,秦军跟往常一样出来统计楚兵尸体数量,楚兵收尸队前来收尸。
秦军军候对楚军收尸队军官说,大秦皇帝派出使者要见楚国皇帝。
项羽接到部下报告后,略感意外,同意接见。
十一月初的武关,北风呼啸,天下着毛毛雨,这是典型的湿冷天气。
虽然绝对温度不算特别低,却能冷到骨髓。
楚营皇帐,项羽跟众将们商讨要事。
周兰道:“陛下,我军已死了十万人,武关还没攻下。”
死了这么多人,许多武将心疼起来。
项羽道:“武关的秦兵不多了,只要我们再猛攻,定能把武关的秦军拼光。”
龙且道:“暴秦大部分兵力被四国联军牵制,抽不出多少人守武关,这是我们杀入关中唯一机会。”
英布道:“要攻陷武关,看来还得死很多士兵,我们还得增兵。”
彭越道:“无论要多大代价,都得把武关拿下。”
项羽道:“要折损如此之多士兵,朕很心痛,但别无选择。朕已调派兵马,过几日,会有五万兵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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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关西边,大量的兵马在这里,由程开率领的五万援军赶到武关,邹离也一同前来。
苏忠出来迎接。
“有五万援军,无论项羽有多少人,都不足为虑了!”
苏忠兴奋地说着。
自从项羽攻武关以来,武关秦军已累计战死两万九千人,累计杀敌十万零三百人,减去自身战损,累计有七万余杀敌数量计入集体军功,这是很耀眼的战功数字。
唯一顾虑的,是武关兵力捉襟见肘,今有五万兵士前来,再也不惧项羽。
程开出示相关证明,皇帝派他来重新担任武关主将。
苏忠遵从皇命,把武关指挥权交给程开。
除了带来五万士兵外,还带有一批武器。
关城仓库,士兵们把一个又一个箱子从马车上搬入仓库,箱子是盖上盖的,盖子被钉得严严实实,没人知道装的是什么。
等全部搬完后,仓库大门被关上,程开撬开其中一个箱子。
苏忠拿起来仔细打量,惊讶道:“这像弩,却又不是弩。”
连弩是挑选出专门的弩兵集中训练,许多武将还不知连弩的存在。
程开同样拿起一把连弩,这可是杀敌的神兵利器,为之兴奋着。
他说道:“等时候到了,就把此物用来杀敌。”
苏忠问道:“程将军,此物有何作用?”
程开笑笑道:“等时候到了,自然会知晓。”
随后,再把连弩放入箱子里,盖上盖,重新钉上。
翌日,这是秦国使臣来楚营的日子,项羽未向武关发动攻击。
一辆马车从武关出来,来到楚营大门。
邹离下得马车,手持旌节,在楚兵带领下进入楚营,来到皇帐。
皇帐里,分列两侧的武将们,看到暴秦这个又矮又丑的使臣,有着浓烈的火药味。
身穿皇帝正装的项羽,在正中前方席子上跪坐。
邹离不卑不亢道:“大秦使臣邹离,拜见楚国皇帝陛下!”
项羽冷冷道:“暴秦即将被朕所灭,嬴子婴派你来所为何事?是否来求饶?”
邹离道:“的确有要事,只宜跟楚国皇帝单独密谈!”
龙且喝道:“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说出,要鬼鬼祟祟!”
英布道:“难不成是见不得人之事?”
钟离昧道:“看来是想向皇帝陛下求饶了,不敢当众说出,怕有损暴秦颜面。”
…………
众将们怒说着。
邹离不理会这些声音,向项羽道:“楚国皇帝自认为是天下第一勇士,难不成还怕本使行刺,不敢单独密谈?”
果然,激将法奏效了。
项羽霍地站起,大声道:“朕要取你之命,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这虽是狂妄之言,邹离也自问,要是自己对上项羽,肯定一招也挡不住,项羽要取自己性命,太容易了。
只听项羽继续道:“朕倒要看看,嬴子婴有何见不得人之事,要让你单独跟朕说。”
他随即让所有人退下。
皇帐内,只剩下邹离和项羽两人。
项羽站起来,走到邹离跟前。
两人站在一起,体型差距更加明显。
邹离身高只到项羽的大手臂,四肢比项羽细得多。
在如此威猛雄壮男人面前,邹离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随即又想:可那又如何?项羽昏君一个,只有匹夫之勇,如何能跟英明神武的大秦皇帝相比。
很快,邹离释怀了。
项羽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这样又矮又丑的人,冷冷道:“嬴子婴要你来跟朕单独密谈,是何见不得人之事?”
随即,邹离一副谦卑神态,先看了看皇帐四周,确认无人后,再压低声音道:“楚国皇帝陛下,秦国皇帝觉得秦国要保不住了。前不久,李左车派人向秦国皇帝送上书信,书信中言明,要是秦国皇帝向三国联军投降,打开函谷关大门,三国皇帝皆会饶他性命,皇帝并未立即做出答复。”
项羽一惊,看来是三国联军在陇西进度缓慢,伤亡巨大,要是嬴子婴投降,可减少很多伤亡。
邹离继续道:“三国只答应饶过秦国皇帝。可秦国皇帝不仅惜命,更要享乐,喜欢女人。他希望不仅保住性命,更希望能在蜀地有一块封地,让他做个富贵人家,美女环绕,妻妾成群。秦国皇帝让我转告,若大楚皇帝能答应这要求,会打开武关大门,迎接楚军入关中。”
项羽大脑快速运转,原来,嬴子婴是怕死鬼,还很贪图美色。
随之,他狠狠道:“朕跟暴秦之仇,不共戴天,岂可饶了嬴子婴。”
他恨暴秦,誓灭暴秦,这是他最本能的心理反应。
邹离装出一副失望之色,说道:“既然如此,秦国皇帝只好向李左车投降了,虽失去了富贵,总好过连性命都保不住。”
随即,他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
邹离转过身来,等待对方答复。
项羽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边踱步边思量着。
他对暴秦的一切都十分憎恨,一直都誓言要杀尽嬴姓人,报仇雪恨,可暴秦覆灭在即,要是被李左车入关中,三国瓜分秦土,实力更强,更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踱步数次后停下,开口道:“你回去禀报嬴子婴,封地顶多只能给他一个县,不可在蜀地,可在汉中。”
他已说过把蜀地给龙且,岂可给嬴子婴。
邹离郑重其事道:“此事我不能做主,需回去禀报陛下,由陛下定夺。”
项羽道:“速速回去向嬴子婴禀报,让他速速回话。只有朕才能保他富贵。”
邹离并未立即离开,以献媚之色向项羽道:“大楚皇帝陛下英明神武,邹离仰慕已久,恳请陛下入关中后,让离为陛下效命。”
这话项羽很爱听,笑笑道:“朕看你是个人才,也罢,只要你说服嬴子婴,速速答应朕的要求。待朕入关中后,会重用你。”
眼前的邹离虽然又矮又丑,但项羽不以貌取人,他觉得邹离应当是有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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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新郑,丞相府。
曹镇回到这里,向张良报告刺探出来的机密情报。
“什么?暴秦要向项羽投降?”
张良大吃一惊。
曹镇道:“是暴秦太仆亲口跟卑职说,暴秦已走投无路了。”
张良想想,不排除这种可能性,秦国四面被围,项羽又全力猛攻武关,秦国如何能抵挡?嬴子婴为自身谋一条活路,亦有可能。
不过,曹镇办事并非十分牢靠,上次给的火药制作之法就不对,素有智谋的张良会留多一个心眼。
万一曹镇被暴秦策反,又或者被暴秦所利用向自己传递假消息,这两种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
张良让人密切留意项羽那边,看看是否真的有秦国的人前往楚营。
在陇西的战事进度缓慢,项羽也颇为郁闷。
数日后,部下来报,秦国派邹离前往楚营见到项羽,并且跟项羽单独密谈,此后楚军停止了向武关进攻。
密报加上真正的行动,睿智的张良,仍然不能百分百确定这是事实真相,如果曹镇是被蒙在鼓里,被暴秦采用反间计,那派人公开去见项羽,那这一切只是假象。
项羽同样要灭秦,要想抢在联军前面入关中,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赢子婴真的是想投降保命呢?以往在嬴政灭六国时,有些国家在无法挽回被灭国的情况怎么样,选择投降,如今爆秦难以抵挡全线进攻,张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为保险起见,宁可信其有。
他分别写两封书信,派人送给赵歇和刘邦,还直接派人催促李左车加强攻势,不能被项羽先入武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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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书房。
邹离回到咸阳后,立即向皇帝报告。
“陛下,项羽已上钩了!”
子婴点头道:“邹卿家做得很好。一旦被项羽得知这是假的,肯定会被气死。”
随即,他笑了起来。
邹离、陈平、尉缭也笑了起来。
大家都乐呵呵的。
陈平道:“李左车得知绝密情报后,必然会加强攻势,韩信将军应当能应对。”
尉缭道:“陛下,如若一直委任王元为主将,陛下可留在咸阳,不再亲临陇山亦无妨。两位将军定能破敌。”
子婴相信王元应当能胜任主将,并不急于赶去陇山,他派人传令,让王元把其中四万兵力调拨给韩信。
韩信要扛住李左车主力正面进攻,压力更大,留十万兵马给王元作为反击时出战,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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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郡,下辩县。
自从这里被联军占领后,成为联军大本营。
在县城内,放置有大量的粮草,李左车和亲兵居住在此。
县衙,李左车指挥部设在这里。
现在已是十一月下旬,天气寒冷,联军的攻势有所减缓。
进入陇西郡已半年时间,联军战死累计战死近六万,秦军死亡数量,顶多是已方一半。
尽管如此,李左车坚信,只要能攻入关中,联军必定胜利,不仅关中平地有利于骑兵驰骋,一旦有敌军入关中,对秦军的士气是极大打击,联军还可以突入长城南边、函谷关背后,打开大门让联军进入。
灭秦的确非常艰难,仍然大有希望。
唯一让李左车担心的是,项羽正猛攻武关,他担心武关秦军会先扛不住楚军攻势。
“禀报将军,韩国张丞相来信。”
李左车接过书信,看过内容后,大吃一惊。
他立即召集众将开会。
县衙大厅,重要将领聚集在这里。
李左车把张良给他的书信,让武将们过目。
众武将看过后,同样吃惊着。
灌婴道:“若让项羽先入关中,我们这次劳师远征出战,就算暴秦被灭,同样是失败。”
夏侯婴道:“不能让项羽坐收渔人之利。”
田集道:“广武君,我们得加强攻势。”
戚宗道:“广武君,末将愿作为先锋,向汧县进攻。”
李左车道:“具体如何进军,还有待商榷,本将军先细细思量。”
随后两天时间,李左车都留在县衙中,时而仔细看着地图,思忖进军方法。
他所用的地图,精准度远远不如韩信绘制的地图。
李左车又再问及原祖籍在陇西东边的人,尽最大可能了解当地地形。
韩信善于用兵,他必须小心谨慎,不能再给韩信机会。
思考了两天后,李左车有了最终的决定。
这天,联军武将们再次齐聚一堂。
李左车道:“若按照原本策略推进,速度太慢,必须加快速度,本将军已想好对策。”
在以往,他采取的稳扎稳打方式,开路队每日能开拓道路到何处,再提前派士兵在周边山岭查探。
从山林中进攻的队伍,不能离已开拓的道路太远,必须在营寨一定范围内,确保随时补给,万一有敌军袭击,附近有友军支援。
除了白沙村遭到火药袭击外,联军基本没出现失误,之所以伤亡高于秦军,是因为联军是进攻方,秦军对地形更熟悉,并且提前做好部署。
现在,李左车决定,专门派出部队,比以往更快的速度推进,越是往前推进,留下驻守的士兵就越多,战线越长,兵力越分散。
李左车专门做过细账,如果按照这种方法,等前锋部队推进至陇山东边时,减去中途可能出现的伤亡,兵力基本上还是够的。
到了那时,再把原本分散到各地的兵力收拢起来,跟秦军在关中平原决战,除了三国兵马,还有匈奴十万骑兵,秦军决无法抗衡。
“本将决定,调拨十万兵作为前锋队,以戚宗为主将,夏侯婴、田集为副将。”
李左车再具体讲述作战细节。
大军来到陇西东南边后,羊肠小路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下辩县城,有县城通往关中的道路。
只是道路两侧皆是山林,山林中有秦兵,必须一一清剿。
李左车给出的命令,是沿着道路正面推进。
既然这条路能通往关中,韩信必定十分重视,肯定会严加防范。
李左车要求,在道路上、道路两侧山岭同时推进,注意秦军和秦军有可能设下的陷阱。
如果遇上秦军挑衅,打退即可,不得追击,以免中圈套。
两天后,十万军队齐备,戚宗带着大军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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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大营,大帐。
“禀将军,发现敌军大股部队,从下辩官道、官道两侧山岭而来。”
韩信丝毫不慌,就算来了又如何,虽有官道,敌军也只能缓慢推进,并且每前进一段距离,都得付出代价。
在官道上,每隔一段长度不等的距离,都会有陷马坑、铁蒺藜之类,而敌军不知道陷阱在何处,只能对道路逐一查探。
敌军稳扎稳打,要巧妙杀敌,的确不好找机会,但不等于找不到,韩信就是要寻找这样的机会。
大帐内,秦军众将齐集在这里。
韩信在主将席子上跪坐。
武将们分别站在两边。
“诸位,在下辩官道和两侧山岭,发现了敌军大股部队。”
长水校尉辛韦朗声道:“韩将军,末将愿率军与敌军决战。”
目前,秦军只是在官道西段设置陷阱,还远离敌军前锋的东段,还未设置陷阱。
现在还不是决战时机,韩信没有给予答复。
奋勇校尉丁坚道:“末将认为,可派兵引诱敌军追击,路上设伏。”
平虏校尉张凯道:“广武君善于用兵,大家都知晓,若诱敌追击,敌军必不会上当。”
讨寇校尉刘维道:“韩将军深谙兵法,我看大家听听韩将军如何安排。”
现在的武将们,能够做到高军职的,都有一定年纪了,最年轻的三十余岁,最年长的张凯已五十余岁。
而军队主将,都比他们年轻。
大家都看着比自己年轻的主将。
只听韩信道:“现在还不是决战时机,以最小伤亡,获得最大杀敌人数,才能获得最大军功。现在我军要做的,就是袭扰敌军,迟滞敌军前进速度。”
说完这番话后,韩信喝下一口茶。
该如何袭扰敌军呢?大家都看着年轻的主将,向听听他的高论。
韩信故意不把话一次性说完,吊足众将胃口,等后面说出来时,让部下们佩服他。
韩信渴望功名,渴望军事才能有用武之地。
他有着一定的虚荣心,除了让君主认可外,也希望自己的才能被众将们敬佩,自身被人仰慕,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他韩信之名。
看着众将好奇的样子,韩信继续道:“在以往,我军以防守为主,在敌进攻时杀敌。如今情况不同,必须有所改变,我们要出动出击。”
丁坚道:“可敌军防备严密,我军难以偷袭,主动出击那就是光明正大进攻,又如何能袭扰?”
范目道:“敌军不乏善于在山林行动之兵,若我们主动进攻,未必能占得便宜。”
刘维道:“末将肉眼凡胎,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听从韩将军之命便是。”
大家都看着韩信。
韩信并未立即回答,慢条斯理地再喝下一口茶,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