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在山道上,向着磐石镇而去。
夜更深,风更冷。
车厢中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冷意不是来自于风,而是来自于风,来自于谢晓峰。
南宫平非常冷。
他已经感觉说不出的寒意,而寒意正是来自于谢晓峰。
他已经问出了那个问题,可谢晓峰已经半晌没有开口了。他不着急,他在等,他想要知道这场决斗的真相——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真相。
——为何谢晓峰认为自己败了,为何玉罗刹明明胜了,却死了?这个真相真是匪夷所思,可他又不能不相信,因为这个真相是从谢晓峰口中说出的。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谢晓峰终于开口了。
他的眼神看上去说不出的哀伤与孤独,他的人仿佛已经化作了一座冰山,可他毕竟不是冰山,因为他还会开口。
他道:“那一刀挥出得不仅仅是刀,而是玉罗刹的灵魂,当然也是死亡,一种没有人可以抗拒得了的死亡,我也没有法子抗拒的死亡。”
南宫平道:“可你没有死,他却死了,为什么?”
谢晓峰道:“因为那一刀挥出的最后一瞬间停了。”
“停了?南宫平愣住了。
谢晓峰淡淡道:“是的,停了!就停在距离我脖颈前三寸处,那一刀停下来了。”
南宫平已经忍不住站了起身。
他不想怀疑谢晓峰,可他却忍不住开口怀疑了。
他道:“你的意思是那一刀停在你脖颈三寸处,只在你脖颈三寸处就停了下来?”
谢晓峰神情淡漠,淡淡道:“是的,那一刀停在哪里,而我的刀当时并没有法子刺入玉罗刹的心脏,我甚至没有想过我的剑可以刺穿玉罗刹的心脏,因为在当时我已经认为已经死了。”
他的神情说不出的郑重道:“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我并不在意,我是一名剑客,剑客在出剑的时候就不应当在乎生死胜负,他只需要想着挥出的那一剑而已。”
南宫平深吸了口气。
他平静了下来,望着谢晓峰,眼中闪过了一抹说不出的尊敬。
他明白谢晓峰的意思,也明白为何谢晓峰为何将剑戳穿了玉罗刹的心脏。
——谢晓峰认为自己已经死了,但他没有停止挥剑,因为他是剑客,剑客即便要死,也要挥出他无懈可击的一剑,因此在刺出那一剑的时候,他明白自己要死,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出剑还没刺中玉罗刹的心脏,他的脖颈就会被砍下。
可谢晓峰是没有想到玉罗刹的刀竟然会在他脖颈三寸前忽然停了下来,因此那被谢晓峰当作最后一剑的剑戳穿了玉罗刹的心脏。
南宫平明白了。
他明白谢晓峰的剑为何戳穿了玉罗刹的心脏。
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玉罗刹的刀会在谢晓峰脖颈前三寸处停了下来。
难道玉罗刹并不想杀谢晓峰吗?这念头在南宫平脑海中闪过就掐灭了,他看得出玉罗刹是想杀谢晓峰的,可既然如此那玉罗刹为什么要停下必杀谢晓峰的一刀呢?
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呢?
同时,风四娘、胡金袖也在问陈风这个问题。
风四娘闭上了嘴巴,胡金袖却开口了。
她望着陈风道:“因此当玉罗刹挥出那一刀的时候,谢晓峰一定会死在那一刀之下?”
陈风点头:“是的,那一刀象征着死神,没有任何人可以逃得出死神的索命!因此那一刀挥出,谢晓峰一定会死。”
胡金袖望着陈风道:“可谢晓峰没有死,玉罗刹死了,而且谢晓峰的剑戳穿了玉罗刹的心脏。”
陈风笑了起来,他望着胡金袖道:“你应当知道谢晓峰是剑道高手。”
胡金袖点头。
她自然知道,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件事。
陈风道:“既然谢晓峰是剑道高手,他会浪费无谓的时间和动作,要用剑戳穿玉罗刹的心脏吗?”
这个问题只要是武者都能回答。
只要刺中心脏,人就一定会死,心脏是人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普通武者杀人或许会刺穿对手的心脏,剑从前胸至后背戳出来。可谢晓峰是顶尖高手,他绝对不可能浪费时间杀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因此谢晓峰要杀玉罗刹,那自然是刺中了玉罗刹的心脏,确定玉罗刹一定会死在他的剑下,那他的剑就会收回,可偏偏谢晓峰的剑没有收回,反而如普通剑客对决的时候一样,用剑刺穿了玉罗刹的心脏,而且从玉罗刹的前胸刺中,至后背刺出。
这种剑痕本不应当是谢晓峰刺出的,可偏偏是谢晓峰刺出的。
胡金袖沉默了。
她沉默了半晌,眼中闪过了一抹亮光,望着陈风道:“平时谢晓峰自然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可这次和玉罗刹交手,他偏偏犯下了这种错误。”
陈风点头:“不错。”
“因此只有一种可能。”
陈风望着胡金袖道:“什么可能?”
胡金袖望着陈风道:“那就是当谢晓峰刺出那一剑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当作死人了,因此他刺出的那一剑才戳穿了玉罗刹的心脏。”
“可他并没有死。”陈风微笑道。
胡金袖道:“谢晓峰原本应当死的,可他没有想到玉罗刹的刀竟然停了下来,在他的咽喉前停了下来。”
陈风望着胡金袖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玉罗刹的刀在谢晓峰的咽喉前停了下来?”
胡金袖摇头:“我不知道,我知道也就不会来问你了,但我知道玉罗刹听下他的刀绝非是不想杀谢晓峰,我知道他很想杀谢晓峰。”
陈风也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他望着胡金袖,也扫过风四娘、卓东来、中原一点红甚至于也非常好奇的慕容秋荻。
他慢慢道:“在我看来玉罗刹的刀停在谢晓峰脖颈三寸处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玉罗刹根本没有法子再把刀往下挥动三寸了。”
“没有法子?”这答案有些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陈风神情平静,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
他的眼睛仿佛已经穿破了飞雪寒夜,他慢慢道:“是的,没有法子。”
“为什么没有法子了?”
陈风一字一句说,他说了一句没有人敢相信的话。
只有三个字。
这三个字却如闷雷在众人的心中响起。
卓东来、中原一点红、风四娘、胡金袖、慕容秋荻都不是大惊小怪的人,也都是见过许多世面的人,可听见陈风说出的那三个字,他们差点跳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陈风。
陈风只说了三个字,三个恐怕没有谁相信,但谢晓峰相信的三个字。
谢晓峰望向一脸疑惑的南宫平,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玉罗刹的刀为什么停在我脖颈三寸处没有挥下。”
南宫平点头。
他道:“我想了无数种理由,可没有那种理由可以说得通,因此我实在不明白。”
谢晓峰低头望着剑。
他瞧了那柄刚才染红鲜血的宝剑半晌,才慢慢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因此玉罗刹根本已经挥不下那三寸刀距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谢晓峰平静道。
此刻,南宫平流露出和卓东来等人一样的震惊表情,他的人几乎也都要跳了起来。
陈风对着风四娘等人说得也是这三个字:“他死了。”
——一个人若已经死了,那自然挥不出那必杀比死的一刀了。
这是答案这是真相。
匪夷所思的答案,非常荒诞的真相。
可答案就是答案,真相就是真相,这是事实。
——有时候真相岂非本就是荒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