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门是打开着的。
陈风回到屋子里的时候胡金袖躺在床上。
她穿着华美绝伦的黑袍,袖口有着洛阳刺绣名家绣上的栩栩如生的富贵牡丹,她瞧上仍旧那么美丽、娇艳、自信,她身上带着一种陈风也不能不叹服的奇特美丽。
陈风走进房门,胡金袖已经从床上起身了。
她还没有脱衣服睡觉,她只不过是躺在床上而已,何况现在也不是睡觉的时候,如今才不过未时初。
胡金袖坐在一张椅子上,好奇打量着神情无波的陈风:“萧泪血已经答应和你交手了?”
陈风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他已经和我交手了,明天凌晨大雁塔慈恩寺。”
“凌晨是人最少的时候,这的确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胡金袖点头:“那你是不是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陈风点头:“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萧泪血有一个弟弟,他这个弟弟不是别人正是卓东来。”
胡金袖笑了起来,她神情玩味望着陈风:“也就是说即便他不和你交手,也绝对不会去杀卓东来了?”
陈风:“他不会,但不管如何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明天洛阳的事情都将结束了,我终于也要瞧一瞧上官小仙了。”
有些事是难以忘记的。
有些事也是一定要寻到个答案的。
陈风不愿意见上官小仙,上官小仙是个倾国倾城的女人,作为男人自然愿意瞧一瞧这芳华绝代的女人,可上官小仙也是个危险的女人。
他并不清楚这个女人现在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明明在上官小仙身上的玉佩会忽然跑到神水宫去了。
为什么上官小仙要陷害他呢?这件事和上官小仙有什么关系呢?司徒静究竟在哪里呢?这一切都需要上官小仙做出解答,甚至如今长安的事情他都怀疑是上官小仙设计安排好的,可这其中又有什么原因呢?
陈风不清楚、胡金袖也不清楚,如今唯一的线索也只有上官小仙了。
死亡。
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都会瞧见死人。
蝶舞又已经瞧见了死人了,老人已经死了,萧泪血、陈风走过老人就已经死了。
他安详的闭上了眼睛,非常愉快满足的离开了这个他眷念的世界,没有人想象得出老人死得竟然如此快。
卓东来没有想到、蝶舞也没有想到。
卓东来来见蝶舞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卓东来第二次来到这间精舍的时候,还不过酉时,可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天上已经阴云密布,似乎随时都可能下雨打雷,可没有下雨也没有打雷。
这种未知是人最不想瞧见得,因为人这一生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未知的一切。
卓东来的面色并不太好,蝶舞瞧见卓东来的时候可以明显瞧得出卓东来眼神中的疲惫。
她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可心里已经人不有些惊讶。
她和卓东来呆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很长,甚至比和朱猛呆在一起的时间要长得多。她也曾瞧见过疲惫的样子,可从未有如此疲惫过。
此时此刻的卓东来仿佛如同一头消耗完了所有的精神力气的老虎,虽然还有嗜人的威风与霸气,可内在已经完全掏空了。
蝶舞甚至认为她若要用藏在白色狐裘下的短刀就可以轻而易举取下卓东来的性命。
卓东来盯着神色无波的蝶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慢慢说:“你是不是很想见朱猛?”
蝶舞身躯轻颤,她望着卓东来眼中闪过了一抹不可思议的光,这一刻卓东来可以明显感觉蝶舞的眼睛比刚才明亮璀璨得多,卓东来的眼神黯然了一些,也冰冷了许多。
他转过视线瞧了一眼安详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走向老人面前的那张古琴,直接坐了下来。
他轻轻波动了一下古琴,弄出一段扣人心弦的音符。
“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我可以带你去见朱猛。”卓东来冷静无匹,“你明天就可以见到朱猛了,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蝶舞:“什么条件?”
卓东来:“为我一舞。”
“你应当为我一舞。”他望着蝶舞,“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这是你应当报答给我的。”
蝶舞没有说话了,披在身上的狐裘已经落地了。
她又已经开始舞。
只是这次不是为老人一舞,而是为卓东来一舞。
琴音已经响起,非常悦耳但非常冷酷的琴音。
清脆的琴音,简直如卓东来这个人一样冷酷,蝶舞的心已经冷了,她心中的最后一次牵绊也随着着不断任何情感的琴音给斩断了。
蝶舞是翩翩起舞的蝴蝶。
原本这只蝴蝶瞧上去自由,可身上有一条无形的线牵着,因此始终难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可如今不同了,冰冷的琴音,如同利剑斩断了这无形的线,因此蝶舞只是蝶舞,只是一名舞者。
自由自在的舞者。
蝶舞在舞,为卓东来一舞,最后一舞。
门外,司马超群在门外。
他没有走进精舍,他靠在根石柱,闭上眼睛听着这曲冰凉的琴音,司马超群望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重重叹了口气。
一种说不出的无奈与哀伤在天地间弥漫,可随即被冰冷的琴音,自由的舞姿给击散,再也不留任何余韵。
琴音听,舞也听。
卓东来站起身走到蝶舞面前,以平日那种绝对冷静绝对冷酷的声音道:“明日凌晨你来大厅,我带你去见朱猛。”
他说,他走,说完就走。
他的步履轻缓,人瞧上去也说不出的优雅,非常随意而自然和蝶舞擦肩而过。
蝶舞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可心仿佛被一把利剑割碎了。但幸好心还没有碎,击碎得只不过是卓东来,只不过是她对卓东来那种虚无缥缈得幻想而已。
这种幻想已经被击溃了,因此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人。
——朱猛。
她终于马上可以见到朱猛了,可这一次她是不是最后一次见朱猛呢?
卓东来阴险奸诈狡猾无匹,会不会已经绝对不允许朱猛和他离开长安了呢?
她不知道,可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生死一定要和朱猛死在一起。
走出精舍大门,卓东来已经很累很累了,他的精气神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消耗光了。
他的人几乎都要瘫软在地上了,可有一只手已经搀扶住了他,一如二十年前一样。
司马超群的手。
卓东来望着司马超群,轻叹道:“我们似乎又已经成功了。”
司马超群笑了笑,却已经偏过头了:“是的,我们似乎又已经成功了,我们一定会成功,不管对手是谁。”
他不想瞧向卓东来。
司马超群害怕自己的眼泪就此掉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