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破旧的衣衫,一个不修边幅的人。
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的声音仿佛已经跨越了亿万年的时间与空间,他的人瞧上去似乎已经流浪了千年万载,他的眼神瞧上去空洞而无神,可如果仔细去瞧就可以发现他的眼神绝非是空洞无神。
太深邃以至于人空洞。
太浩瀚以至于人浅薄。
没有人能了解他,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的未来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他或许根本上已经不算是人了。
人求的东西,他不求。
人不求的东西,他偏求。
他求的事物已经超出了世人的意料之外了,这样一个人根本已经不算是人了。
他有着人的身躯,可他的灵魂已经不是人了。
或妖或魔或仙或神或圣?没有人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已经出现,立在雪地上,一种说不出的晦涩气息随着他的出现在四周弥漫。
金灵芝、独孤凤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们平生以来最不介意和人打交道,也不介意找人的麻烦。
她们天生就含着金钥匙,她们生来就富贵非凡,世上实在没有什么人事物值得他们敬畏的,可她们现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的。
倘若眼前的人不是这样一个人,金灵芝或许已经不满开口甚至咒骂了,可这个瞧上去并不如何的老人身上竟然带着一种近乎于神圣的晦涩气质。
她不但不敢开口说一句不敬的话,甚至连开口的想法都没有。
独孤凤也是。
而且无论金灵芝、独孤凤也罢亦或者柳长街、朱藻、花双霜也好,他们全部都不能开口了,即便他们想开口也已经不能开口了。
他们已经瞧见一道黑色闪电忽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他们的武功都不太弱,甚至于柳长街、朱藻、花双霜都已经算得上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可那道黑色闪电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甚至超越了空间。
闪电仿佛凭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他们才准备出手,人就已经倒下了。
他们没有死,只不过是倒下了。
他不愿意杀人,能不杀人的时候他不会浪费力气杀人,他这一生从来都不轻易杀人。
一袭破旧麻衣布袍,老者长身而立,可视线不是望着唯一还站立的刀法大家天刀宋缺,一双深邃如浩瀚的眸子则是盯着远处山坡上的夜帝夫人。
老者点了点头:“你有资格知道,但你想不想知道?”
夜帝夫人明白自己在做出一个选择,一个改变命运的选择。
选择自然就是两条路,而且这是绝对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些夜帝夫人自然都是明白的。
现在她可以走,也可以留下来,不过她没有走。
夜帝夫人明白一旦她选择留下来,她就如同陷入了一个漩涡黑洞,一个以她现在的实力绝对没有法子挣脱出来的漩涡深渊,可她还是留下来了。
身如翩然蝴蝶出现在了麻衣老者面前:“我有个条件?”
她没有废话,在这位深不可测的老者面前,她根本不用废话,老者也不喜欢听废话。
“什么条件?”
夜帝夫人道:“我要见他一面,或许是最后一面。”
麻衣老者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你还记挂他?”
夜帝夫人淡淡一笑:“毕竟他是我的丈夫,虽然我们的心意已经不在了,可毕竟他是,我也只是他的妻子。”
他自然就是夜帝。
她是夜帝夫人。
夜帝夫人的丈夫自然就只有夜帝。
宋缺无语,宋缺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发现自己的心忽然说不出的疼痛,他的脑海中那道丑陋的身影一直驱之不散。
一个丑女。
一个使得他被天下人都为之嘲笑的丑女。
那人是他的妻子。
宋缺记得那个丑女是很少和他说话的,应当说他很少和丑女呆在一起,他根本从未给丑女说话的机会,也从未主动更丑女说过什么话。
可丑女还是说过一句话。
“如果有来生希望你不要再娶我了,我远远看着你就很好了。”
这句话原本就如过往云烟,可这烟云又已经聚集了,化作了一把刀,扎进了他的心中。
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妻子,也浮现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宋玉华、宋师道、宋玉致。
他们都是宋缺的儿女。
宋缺知道儿女都是非常尊敬他的,只可惜也只是尊敬。
他的心中只有昔年的那段情,他没有自己的妻子,这些妻子从未没有和儿女们说,可宋玉华、宋师道、宋玉致都是瞧在眼中的,因此除开敬以外,又如何可以存在其他呢?
宋缺忽然发现自己有许多事情都已经错了。
他的脑海不由想起了大女儿。
已经嫁入独尊堡的大女儿宋玉华。
宋玉华是个真正的名门淑女,也是真正的才女。
只可惜他也被一场政治交易嫁了出去。
出嫁那一天,宋缺找到宋玉华:“你有什么要求父亲尽量满足你。”
宋玉华温婉一笑:“我只希望父亲做一件事。”
“什么事?”
“娘亲忌日的时候,请父亲在娘亲的墓碑前多呆上一刻钟,娘亲是很想瞧一瞧父亲。”
宋缺望着宋玉华,许久,点头:“好,我答应你。”
宋玉华盈盈一礼:“谢谢,多谢父亲。”
谢谢,多谢?
宋缺有些恍然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大女儿,他记得这是自宋玉华懂事以来第一次求他,也是第一次对他说这种话吧。
非常客气的话,客气得如同刀扎进了他的心中。
这不是天刀,这是情刀。
——请父亲在娘亲的墓碑前多呆上一刻钟,娘情是很想瞧一瞧父亲的。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不要再娶我了,我远远看着你就很好了。
宋缺的脑海中浮现着这两句话。
天刀已经不在,宋缺还在。
宋缺只是宋缺了。
宋缺笑了,大笑了起来。
夜帝夫人、麻衣老者望着宋缺,神色淡漠。
宋缺长笑了三声,叹道:“我自然自己不负于人,可现在才知道我负于人,而且不止负于一人。”
麻衣老者笑了起来,盯着宋缺:“你还是天刀?”
宋缺望着麻衣老者:“我只是宋缺。”
麻衣老者道:“如果我有法子令你弥补,你愿不愿意?”
宋缺淡淡一笑:“我不愿意?”
麻衣老者愣住:‘为什么?’
宋缺冷冷道:“天下未定,汉人江山未复,又谈何女儿情长?又有什么资格谈弥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