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海棠见到靠山王杨林的时候,杨林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风景,他仿佛对世上的一切都不在意,仿佛世上的一切事物的变化,都已经在他的掌握中。
上官海棠不顾一切气喘吁吁跑到靠山王杨林面前,可她瞧见杨林那如山岳般魁伟的身躯,一切的言语都已经止住了。
她是可以从杨林的身上感觉一种乾坤在手,天地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心安感觉的,而且她也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靠山王杨林已经转过身了,他盯着上官海棠,冷冷瞥了一眼笔直立在屋外的归海一刀一眼,淡淡道:“你不应当来,也不可以来,可你偏偏来了。”
他的声音很冷静很淡漠,他仿佛只是说了无关轻重的言语,可无论任何人都可以感觉这一席话中那无与伦比恐怖的压力的,上官海棠甚至感觉一座山忽然压在肩上,一口剑忽然已经指向了咽喉。
一切的担忧一瞬间已经化为乌有。
上官海棠已经记起了自身的身份——玄字第一号密探。
身为密探,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都不能因私人的理由,而擅自离开,也绝对不能因为动有情感。
可如今她偏偏动了。
上官海棠单膝跪倒在靠山王面前:“属下知罪。”
“很好,你还不算笨。”靠山王望着上官海棠:“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逐出朝堂,永不录用。”
上官海棠起身,笔直而立,已经准备后退,可她也没有走掉。
靠山王已经转过身,望着窗外的桃花桃树。
他不是在瞧桃花,也不是瞧桃树,倘若知道长安路线图的人就应当清楚,掠过两个院子就是唐国公府邸。
这两处地方虽然走起路来很远,可从半空中看,也不过隔了两条街道而已。
他已开口。
靠山王开口,上官海棠自然就不能走,何况上官海棠也不想走,靠山王开口说得事情,本就是上官海棠最愿意听见的事情。
“你、段天涯、归海一刀都是你义父训练出来,而后才送到我身边的,他训练你们一共有多少年?”
上官海棠:“天涯时间最长,前后十四年,我有九年,一刀八年。”
“你们都是天下最顶尖的密探,对于人应当瞧得最清楚,有时候你们甚至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可以彻底瞧清楚一个人。”靠山王负手而立,冷冷道:“可这些年来,你们是不是了解你们的义父铁胆神侯朱无视。”
铁胆神侯朱无视,这个名字早已经在先帝去世以前就已经尘封在历史之中了。
迄今为止这个名字也已经在朝堂上断绝了二十六年。
再也没有几个人记得起这个名字了。
上官海棠不知道这个名字,她从来不知道义父叫什么,这也是她第一次听见铁胆神侯朱无视这个名字。
她很早以前在跟随靠山王杨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义父绝对是个非凡人物。
义父平时对于天下对于朝堂的见解,几乎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高明,任何人都要合理得多。
因此还未接触到朝堂,在江湖上流浪之时,一直以来天下之所以会大乱,只是因为当今天子好大喜功,征伐高丽,以至于百姓民不聊生,后来他才渐渐明白,征伐高丽是不能不行的举措,高丽反复无常,几次侵略大隋边境,是不能不给一些教训的。
征伐高丽的决断是没有任何错误的,而唯一的错误只是当今天子没有想到门阀势力竟然如此可恶,为了垄断自身的权力,明里暗里对朝堂发布的命令暗中抵制,以至于小小的高丽也都征伐不下。
这些年来又出现大旱,以至于义军成群,蜂拥四起。
若要平定天下,就需解决门阀世家垄断之祸患,此事不解决,天下也迟早沦为门阀世家之玩味。
天下不再是天下人的天下,而是世家门阀之天下。
这句话上官海棠深以为然,这也正是为何她愿意为天子为靠山王不惜一切的真正原因。
这些道理不是她领悟出来的,而是义父铁胆神侯朱无视交给他的,世上许多人都被世家门阀玩弄,瞧不出这番道理。
可她真了解义父铁胆神侯朱无视吗?
上官海棠思忖了一下,她是不能不承认。
她对义父尊敬、崇拜,可实在并不太了解自己的义父铁胆神侯朱无视。
义父的想法永远是她思忖不到的。
以前他就不知道衣服忧国忧民,为何宁愿浪迹天下,而不出山为朝堂贡献。
她也不明白义父有怎样的过去,他甚至根本难以想象得出义父和靠山王有什么样的关系。
即便如今随着时间,他知道得越来越多,对于义父也越来越了解,可他的了解,也只不过是非常表面的东西。
事实上他对义父还是不太了解。
靠山王是非常了解铁胆神侯朱无视的。
朱无视不姓杨,可也是他至亲的骨肉兄弟,是非常正统的皇室血脉。
他很早的时候就已经非常了解自己的小弟了。
他在南征北战的武功谋略上,他是自认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他的,即便是昔年打下江山的先帝面前,杨林都是敢说出这番话的。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动政治,而他的小弟铁胆神侯朱无视偏偏是政治上的天才——一个在他瞧了,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相提并论的绝代天才。
“谋定而后动,安居而天下平。”这句话算得上是铁胆神侯朱无视最好的写照。
靠山王收回了思绪,盯着上官海棠冷冷瞧了半晌,淡淡道:“看来你和归海一刀一样,对你们这位义父都不太了解,否则你们也不用这样担心了。”
上官海棠不能否认。
靠山王冷声道:“如今他带着段天涯闯进李渊府邸,你们是不是担心李渊会乘机下手除掉他,而后再彻底除掉我?”
上官海棠迟疑了一下,开口:“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可能,毕竟他最疼爱的二公子李世民是死在大哥的手中,这种事情他应当可以想得到。”
靠山王蔑视一笑:“李渊当然是想得到的,可他即便想到了又如何?你难道认为朱无视不知道李渊想得到,难道你认为李渊和你都想得到的事情,他想不出道。”
上官海棠沉默。
“别人想得到的,朱无视一定想得到,别人想不到的,朱无视也一定也想得到,李渊不会对付他,现在他必须老老实实的。”靠山王冷冷道:“对于他,世上没有几个人比朱无视更了解了。”
上官海棠沉默了。
她明白自己是多虑了,而且她也知道靠山王对于义父非常信任,而且也绝对不是希望义父去送死的。
靠山王重重叹了口气:“难道李渊有本事可以舍得下李阀上下吗?他当然是舍不得,这种事情即便舍得,又如何能立刻做出决断呢?他不会,也不敢。”
上官海棠闭嘴,她已经听得出这次行动绝对不是忽然的行动,而是一次深谋远虑,已经布局谋划得当的行动,甚至应当算得上绝对不会失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