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想到弱柳夫人最后竟然选择为了成全你的江湖霸业而去死。”墨七星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无争山庄的少庄主竟然为了一邪门之魁首,撄锋七大门派、五大
邪门、十三大帮派以及三十六散人高手,更不可思议的是,当年那一战你竟然胜了。”
墨七星的眼中发着光,盯着面前这位一身黑色儒袍,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昔年那位在天山之巅一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的旷世高手。
无论什么人都很难将眼前这眉宇间带着三分肃穆与三分萧瑟再加上三分儒雅一分飘逸的中年人和昔年那位霸气无双,对当世几乎半数江湖顶尖高手道出:若要白小楼的命,先问一问我手中铁剑
的豪气干云的绝代豪侠联系在一起。
墨七星不能,白小楼也不能,甚至如今的原东园也不能。
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可当年之事,却仿佛如昨日一般,在眼前不停浮现。
白小楼早已不是昔年那血气方刚的青年人了,可想起昔日的事情,心中还是会涌现一股热血。
白小楼望着原东园:“我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也不能不承认,当年倘若你不出手,现在的白小楼也早已不存在了。”
这点墨七星、原东园也没有法子否认。
倘若白小楼独自一人,面对那汇聚而至的正邪两派高手,又如何可以撄锋的下,因为原东园是无争山庄少庄主,再加上昔年原东园能言善辩,竟劝说当年汇聚于天山之巅的诸位高手竟然一一比
斗的方式,来决定白小楼的归属。
也正是如此,原东园才有机会击败当年汇聚于天山之巅的诸位豪杰,护佑住了当时已心如死灰的白小楼一条性命。
原东园没有流露出一丁点情绪,脑海中那道温婉的面庞也在如今一点一点消失了,他是曾经爱过弱柳的,但她和白小楼不一样,白小楼已经爱得深入骨髓了,可他已经从弱柳的记忆中走出来了
原东园瞥了白小楼一眼,淡淡道:“往日恩仇早已经不用再计算了,因为就算计算也计算不清楚了,当年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又何必再算?而且如今你也应当已经明白,弱柳夫人知道临死
的时候,也都是爱着你的。”
白小楼道:“我明白,我知道她至始至终心中都只有我一个人。”
他低头望着染上了平生最挚爱女人性命的魔刀,慢慢道:“所以这口魔刀叫小楼一夜听春雨,我们的解决虽然是一场悲雨,可相遇却始终美好的!他始终是那个拿着诗书朗朗读着小楼一夜听春
雨的温婉女子,我在他的记忆中也是那个赶路路过的青年公子白小楼。”
“不错,在她记忆中你的确就是这样的。”原东园道:“你不是魔教教主,你也不是天下第一刀客白小楼,你只不过是那个叫白小楼的旅人而已,或许说你只不过是她的丈夫而已。”
“是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白小楼淡淡道:“只可惜我变了,而她没有变了,只可惜我后来虽然变回来了,但却是让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说得很淡然,可无论原东园还是墨七星,都可以从这一席话中听见了一种说不出的悲怆苍凉,一种心已如死灰之感。
白小楼已经不是昔日的白小楼,更不是那个怀着宏图霸业梦想的白小楼了。
——昔年的白小楼被宏图霸业的白小楼给吞灭了,而昔年那怀揣着宏图霸业一统江湖野心的白小楼,也已经被弱柳夫人的柔情与尸体给埋葬了。
如今的白小楼是一个崭新的白小楼,也是一个孤独寂寞的白小楼。
这点无论是墨七星还是原东园都明白,但他们都没有说出口。
昔日的事情就如同一道道早已经结疤的伤疤,如今伤疤再一次揭开,原本止住的鲜血又已不可避免的继续流出来了。
这种事情在今时今日今地以及这尊墓碑前,已是不可避免的必须要出现的,如今可以做的,也只不过是让这伤疤更小一些,血留下的更少一些。
墨七星也和原东园一样坐在了地上。
缠绵细雨洒脱在三人的身上,可三个人一点也都不在意。
墨七星终于已经打开了那一坛早已放置了许久,在三人中间来回数次的美酒。
美酒打开的一瞬间,墨七星、白小楼、原东园都已经醉了。
酒香醉人,人已经醉,人更醉。
昔日的恩怨情仇,已经迟到了二十年的约期,终于已经有了一个结果。
这结局没有鲜血与性命,只有一段段伤心或豪情盖世情怀的追忆,他们已不是昔日的少年,已能够放下一切二十年前不能放下的事情了。
只有酒。
没有菜!
他们也不需要下酒菜,只需要喝酒就可以了。
墨七星是个性格扭曲的人,他一向不喜欢看上别人幸福,因为他这一生之中极少享受着幸福时刻。
他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无论是童年、少年、中年都曾被人鄙夷,即便成为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这种局面也还是没有什么改变,因为他本就个畸形的人,畸形的人当然是要被正常人鄙夷的,每
个人都将他当作怪物。
他从未想过能够坐下来和人愉快的喝酒,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不太在乎那畸形的面容。
这一顿酒对于白小楼、原东园或许算不上什么,可对于他来说却算得上,平生以来少数几件可以令他愉快的事情。
墨七星已经开始醉了。
醉了的人,都会情不自禁说一些醉话。
他望着白小楼,也瞥了一眼白小楼那口魔刀,以那种独有凄厉而尖锐的声音,慢慢道:“十三年前,我的‘天、地、神、佛、人、鬼、兽’七杀刀,竟然败在你小楼一夜听春雨之下三次,我实
在不太服气,可又不能不服气,我不能不承认若论刀法武功,我比起你来,实在逊色一些。”
白小楼笑了起来,能够让一弹指动九十城,令天下都几乎翻天覆地的萧弹指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是非常不容易的。
白小楼不能不笑。
他也已经有些醉了,直接将斜插在腰间的刀,握在手中。
他望着墨七星:“你呢?你是不是还准备瞧一瞧我的那口小楼一夜听春雨?”
墨七星一瞬间就站起身,身上涌现出一种非常暴戾的气息,淡淡道:“我已经败了三次,但至少要赢一次。”
白小楼也笑了起来。
他喜欢墨七星这种性格,十三年过去了,墨七星这种性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两人都要准备交手了,而这时候一直闷头喝酒的原东园却慢慢开口了。
原东园慢慢道:“不管你们要干什么都是可以的,但在你们做这些事情以前,至少要等我说一句话。”
白小楼、墨七星望着原东园。
原东园根本没有瞧白小楼、墨七星一眼,淡淡道:“你们应当承认这里是无争山庄的地盘,我虽然无所事事,可毕竟是这方地域的主人,因此你们既然来了,那当然就要付出一些什么。”
白小楼笑了起来,非常诧异的望着原东园:“你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人了?”
“就在刚才。”
“刚才?”
白小楼忽然有些明白了,他已经瞧见了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似乎正是原东园的儿子——原随云。
还有一人当然就是柳长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