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
和尚不奇怪,世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和尚。
这个和尚也不奇怪,再寻常再普通不过。
僧鞋僧袍。
脖子上挂着一串漆黑佛珠。
古老而陈旧。
人看上去也古老而陈旧,仿佛自堆积了千万年灰尘中扒出来了,可身上还是充斥着一种山岳般的沉重,无论任何人都难以有半点小觑。
陈风不小觑。
他还没有离开神侯府,其中一个原因正是因为这个看上去已经逼近六旬,但有感觉不过四十出头的和尚。
视线一片浑浊。
和尚仿佛瞧不见,可还是瞧见了,望着陈风。
一道精光闪过,就如闪电划破黑夜的沉寂,天空出现了一道永恒的景象。
瞬间已是永恒。
精光一闪而逝,和尚又已经再寻常不过。
他走到陈风面前,无形之中一股如山岳般的压力,如排山倒海汹涌而至。
天地似已一瞬倾斜而下。
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已响起。
“阁下的刀法的确算得上武林一绝,可剑法还要更甚之,阁下这种刀法剑术,早已不再李沉舟之下。”和尚:“倘若过下争霸武林亦或天下,成就也当不在李沉舟之下。”
“当然,只可惜也不然。”
“和尚不明白。”
“天下枭雄不计其数,二十多年前,天下第一枭雄非燕狂徒莫属,可即便燕狂徒以天下第一奇人天下第一强人天下第一高手横行于世,可世上亦有不少可以抗衡燕狂徒的人。”陈风:“他们抗衡燕狂徒,不再武功,而在于心机谋略。”
燕狂徒。
天下上下,黑白两道,江湖庙堂,谁也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这人仿佛已被诸天神佛诸天神魔诅咒或祝福过一样,如今已设下了永恒的禁忌。
似乎燕狂徒这三个字的忽然出口,就意味着这天下会出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变化。
当年燕狂徒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可还是有对手。
纵横天下的迷天盟盟主关七就是可以在武道上能与燕狂徒一争长短的人,昔年的绝代高手韦青青青以是如此。
燕狂徒的武学造诣,心机谋略智慧,都已是极其可怕极其匪夷所思。
可他还是有一个破绽。
太狂太傲。
太狂太傲的人是没有法子争夺天下的,也没有法子成为永恒的天下霸主。
陈风说的是实话。
无人否认。
陈风继续开口:“我有问鼎天下至尊的实力,也有问鼎天下至尊的本钱,只可惜我偏偏少了一个人。”
“什么人?”
“赵师容。”
“赵师容?”
叶哀禅不明白。
他已经许久不问江湖天下之事,又如何明白?
陈风眼中闪过了一抹异光:“【流云飞袖】赵师容是权力帮三巨头,她的谋略武功均不下于我,可这并非是她最重要的原因。”
“不是?”
“不是,赵师容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他是大宋公主,同时也是李沉舟的未婚妻。”陈风:
“倘若李沉舟可以问鼎天下至尊之位,赵师容自然就是帝后。”
叶哀禅面色已有些变化。
元十三限、天衣居士面色也已变了。
陈风微微一笑,长身而立,扫过众人。
视线已落在天衣居士身上。
“我可不可以问阁下几个问题。”
“请问。”
“大宋如何立国?”
天衣居士不说,说不出。
陈风在说,也已经说得出:“大宋立国,不过是大宋天子发动陈桥兵变,取代了贤明至极的后周天子的地位,故而才有了如今的大宋帝国,敢问居士,忤逆犯上,乱臣贼子,何罪?”
天衣居士不语,可有人已语。
织女开口:“死罪!人君无道,篡国无罪,人君有道,篡国者天理难容,可赵匡胤似乎当时还没有死?”
“是的,当时他还没有死,而且成为了大宋的开创者。”陈风望着天衣居士:“居士为何要为大宋肝脑涂地,是因为大宋这个朝代还是因昏庸无道的当朝天子。”
刀。
刀已刺进他的胸膛。
不是真正的刀,可比刀更可怕。
这一刀不伤人命,可已伤心魂。
这本是大宋人都不愿意提起之事,如今偏偏已被提起。
陈风神情自若,语气冷淡而冷酷。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无论说得再怎么合情合理,也只不过是以下犯上的阴谋者计划而已,何况后周天子已委任赵匡胤为顾命大臣,此等之举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天下学子可以将这种人扶上天子之位,为之肝脑涂地,又是为何?天下熙熙攘攘,不过利耳。”陈风:“学者之利,不在金银财宝,甚至也不在于权力,而在于流芳百世,可若真算起来,他们不过遗臭万年而已。”
“如今天子无道,沉迷于酒色玩乐,又任用奸臣当道。”陈风:“如此无道之事,使得大金年年口关,大宋年年败亡而议和,皇氏之女和亲者不在少数,此等大宋是不是可如昔年赵匡胤推翻励精图治的后周一样?”
无语。
无言以对。
陈风冷笑:“昔年励精图治的后周都可以被推翻而一统,创立今日的大宋盛世!而今日大宋靡乱天子无道局面,难道不可以推翻而一统?天下本就有德而居之,何况李沉舟虽为外姓之人,可她的妻子是皇室血统,你等又为何反驳?”
天衣居士沉默不语。
鲜血已溢出。
牙齿间溢出。
陈风长身而立。
刀法剑法武功暗器轻功,他都没有施展。
可空中已是刀光剑影。
无形的刀剑已刺入每个人的胸膛。
“天子毕竟是天子。”
天衣居士深吸了口气,望着陈风。
陈风冷然而笑:“百晓毕竟也是百姓,天子无道,百姓受苦,诸位助纣为虐,于心何安?你等将天下百姓看着什么?天子奴仆?还是天子玩偶。”
面色苍白,无人言语。
陈风望向最冷静的无情。
微微躬身。
“四大名捕创建目的为何,如此之事是否符合四大名捕目的?”
无情无语,也无言语。
陈风冷然而立,淡淡道:“神侯府一向忠于天子,我是知道得,可神侯府为何忠于天子,诸位是否还不知道!若无百姓何来天子,百姓为何忠于天子,难道因为那一袭黄袍?天子是天子,不过因为护佑百姓,倘若天子不护佑百姓,那自然就只能是一个死人。”
陈风冷笑:“百姓、天子,不过利益交换而已,简单至极,可笑至极,但也可敬之极。”
寂静。
一片寂静。
胆大包天,闻所未闻的言论。
一片寂静,可很快又已有笑声。
元十三限的大笑声。
“你说得很对,天子、百姓不过利益的交换,大臣与天子也不过利益的交换,可有一点你错了。”
“那一点?”
“我不是为了天子,他们也不是为了天子。”
“他们是为了诸葛正我。”
元十三限露出杀机,但一闪而逝。
“我不愿承认,可也不能不承认!天子不过狗屎,贤明是可以瞧一瞧,不贤明时,可不屑一顾,可诸葛正我不是!我要杀诸葛正我,可我也要还诸葛正我的情。”他的眼中流露出悲呛之色:“即便我不愿意欠他,可我还是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