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甘共苦前,柳舒言还是先友好地打听清楚:“几位师兄师姐,你们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吗?”
剑宗的未来之星们齐齐点头。
柳舒言扫了一眼,没发现曲志明:“曲师兄是出去了?”
“他去浇花了。”
看他们的反应,“浇花”就算有危险,也应当不会立时危及生命。
如今宗门弟子是找齐了。再就是要把镇守找出、唤醒,去核对龙门镇的人员。
柳舒言心里有了成算,再问的时候也放松了些:“你们还记得为何会来到这里?”
“寻人啊。”有弟子指了身后昏睡的人,“我们寻到了。”
“一开始是遇到了些奇事,我们的修为突然用不上了,多亏了曲师兄带着我们一路过关。可惜路越走越偏,我们迷路了。”
“后来项师兄巧遇了他祖母,老人家经营了一个农场,愿意收留我们。我们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师妹你说巧不巧,”他们笑道,“这里竟然是项师兄的老家。”
逻辑如此自洽,系统听得目瞪狗呆:“这是浇花浇傻了吗?”
胡说!我的师弟师妹们绝对不可能是傻白甜!
柳舒言捂住脸:“不怪他们,错的是这个世界。”
“各位师兄师姐说了那么久,一定累了。我这里有一瓶补气丹,含在嘴里慢慢咀嚼,可以焕发精气神,醍醐灌顶。”还剩九颗破障丹,柳舒言分给他们。
没有防备一口咬下去的众位面色发苦,看向她,欲言又止。
“苦就对了,良药苦口,无须谢我。”交代完情况和打算,柳舒言决定让他们好好消化一番,自己揣了最后一颗破障丹去找项朋义。
她轻轻带上了房门,回转过身来就看到院中的两“人”。
鬼界无日光,终日阴沉,自然也不存在纳凉这回事。但桌椅的摆放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模仿阳间的布设。
鬼婆婆就坐在了摇椅上,仿佛那里曾有一棵梨花伴香,红木拐搁在了一侧,项朋义曲膝蹲下为她捶腿,画面祖慈孙孝。
柳舒言抱剑走近时,项朋义正讲到自己拜入内门之事:“阿奶,殿试没发挥好,当了状元真没意思,我深思熟虑了一番,不想当一个除了读书好外一无是处的人,我就去修剑了。”
啊,她怎么记得项师兄是说考万里书院没考上,才拜入剑宗的?
柳舒言没作声,项朋义并不知道自己凡尔赛失误,继续絮叨道:“剑宗虽然地方偏,但环境好,山清水秀,灵气充裕。加上我后,就更加的人杰地灵了。”
“宗门氛围也很好,同门友善。阿奶,我交到了很多朋友。而且也没费什么功夫,我就成功进入练气期了,很快就会筑基,以后会更有出息的。”
“阿奶相信你。”鬼婆婆躺在椅上,慢慢晃着。不知何种材质做成的摇椅吱呀地摇晃,摇啊摇,摇啊摇……
项朋义捶腿的动作慢下来,他垂下头,低声问道:“阿奶,我没有继续读书,您会失望吗?”
鬼婆婆跟柳舒言的视线对上了,她含笑摇头:“读书累啊,练剑也累。阿奶只是个普通人,只想我的乖孙儿能记得好好吃饭,早起早睡,不要把身体熬坏,这就足够了。”
柳舒言走到他们跟前时,老人家还在说:“你阿爷就是个老古板,科举升官发财,他一样都做不到,要求你们倒是头头是道。苦了你们这些孩子啊。你是个有出息的,能走出家门,选择去修仙,阿奶还替你高兴呢。”
项朋义咬着唇,强忍住,却还是哭出声来。成年了几十年的人了,哭成了一个两百斤的孩子。
鬼婆婆坐起来看着他,没安慰,只是淡淡地、包容地微笑。
生与死,真与假,好像一刹那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一刻,柳舒言竟能从那双尽覆白翳的眼眸中感受到了慈爱,鬼婆婆的形象似乎也没那么可怖了。
“我能跟您聊聊吗?”柳舒言看向她,态度不觉尊敬了许多。
鬼婆婆点头。哭成狗的项朋义捂着脸,却没人给他递一张帕子擦眼泪,只能牺牲衣袖胡乱抹了一把,站起来让出空间。
柳舒言搬了个木墩坐到鬼婆婆对面,本要离开的项朋义突然插了一句:“阿奶,我师妹胆子一直很小。”
他抛下这句,就快步离开了。
柳舒言愣了下,垂眸笑了出来。最后一颗破障丹好像可以留给曲师兄了。
“你可以再买一瓶。”系统提醒道。
“……不,我穷。”
等房门关上,柳舒言把领上的花拈出,看向鬼婆婆,单刀直入:“阿婆,这朵花谢之前,我们必须要离开。”
“小姑娘啊,你是以何来跟我讲条件?”鬼婆婆全无了项朋义在时的慈和,面相渐变青白僵直,呈现恶鬼之态,阴寒之息使人如坠冰窖。
“你只有一个人。”
阴寒更重了,浓雾迫近,威压迫使柳舒言不由自主地战栗。在阴间,她注定劣势。何况眼前的,还可能是个执念深重的大鬼,或者修为不低的鬼修。
系统在她识海中上蹿下跳,狂刷物品清单,那个888的阴气转换器就在最上方blingbling地发光。
柳舒言动了动被冻得开始僵硬的手指,握住了剑,这一刻她仍含着笑,却多了锐利和菱角,宛若一柄利刃破风雪亦可捧白梅。
少女背梁笔直,没有丝毫怯意。如果这一战势在必行,她必身先士卒!
“阿奶!”白虹剑快要脱鞘之时,她清了清嗓子。
鬼婆婆:???
柳舒言乖巧地请教:“我也喊你一声阿奶,可以吗?”
“……”
鬼婆婆嘴角可疑地抽了抽:“我没你这个大孙女。”
“您怎么能搞性别歧视,重男轻女呢?”柳舒言真诚地说,“即使您拒绝让我认祖归宗,但我对您的心日月可证。”
“那你留下来陪我。”鬼婆婆面色更加阴沉,阴气仿佛把喉咙紧紧扼住让人无法呼吸,冰寒刺骨。
“这可不行。”柳舒言似无所觉地摇头,“像我这样优秀的人,需要留在阳间给您传宗接代。”
“……滚!”屁的传宗接代哦。
浓雾散了,阴冷退却,鬼婆婆越过少女,看向远方,沙哑的嗓音带了点疲惫,徐徐道来:“天亮之前,手持曼珠沙华的人都能成功踏上归路。”
“必须是自己摘下的花。”鬼婆婆瞥了她一眼,补充道。
柳舒言把还在蹦迪的球球拍回水里,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她马上联想到那频繁的浇花任务,深吸一口气问道:“若是没有花呢?”
龙门镇千人,不可能人人都能摘得了彼岸花。
“你救不了所有人。”鬼婆婆用和蔼的姿态说出无情的判决,“小姑娘,鬼界也是要收取报酬的。”
那些无法凭自己能力摘得下花的人,就是留下的“报酬”。
柳舒言低下头,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她不甘心,还是想再尝试一下。
“阿奶……”
“滚!”
“阿奶——”
鬼婆婆脸都青了,没好气地看向她:“连曼珠沙华都养不出的人,即使鬼王助手,也渡不过对岸。你是多能耐了,以为自己能逆转生死,掌握他人的命数?”
“小姑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护得住他们一时,护不住他们一辈子。”
鬼婆婆叹息道,颇带了些怜惜,“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都过去了。死后的世界就是这样,没什么好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活着的时候,就往前看。尽力而为,但过犹不及。人啊,要学会接受自己的无能。太过苛责自己,你会过得很苦的。”
柳舒言双眼微睁,长睫轻轻颤栗,一时失语。
“好奇怪,明明识海里没有下雨,但风平浪静好像更压抑。”系统悄咪咪地冒头,“宿主,你还好吗?”
手中的彼岸花飘落了两瓣花瓣,花芯也渐渐萎缩了。柳舒言坐在木墩上,跟鬼婆婆一同看向薄雾弥漫的花田,双眼渐渐有些朦胧。
“阿婆,您是枉死城的城主吗?”她抬起头。
鬼婆婆笑而不答。
就在柳舒言准备再问之时,突然有剑宗的小弟子急冲冲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曲师兄被妖怪抓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摇啊摇是一首童谣《外婆桥》
摇啊摇 摇啊摇
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好 外婆好
外婆对我嘻嘻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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