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只道是世事难料。
皇后深谙许家势力对自家儿子地位巩固的重要,终究软磨硬泡了一道圣旨,将许攸攸和付虞城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
帝王下圣旨的心思也十分耐人寻味。
近些年来,许万福(许攸攸父亲)在群众中的威望愈发强大。
此次赐婚,恐怕被皇后说的心软是假,借此试探许家态度是真。
许夫人体弱,成婚五载才出许攸攸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许府自是全家上下都当心肝似的宠着。
若是同意了,许万福便是将弱点主动送入宫中,皇上有了拿捏许家的把柄,许家也算是预定了未来皇后之位,两生欢喜,相安无事。
若是不同意,不日后前宰相满门抄斩的下场,便会是他们许家以后的结果。
即便是许攸攸的命运牵动着许家全府上下的心,许万福终究还是一咬牙,接下了这道圣旨。
进宫面圣的时候,许攸攸坐在轿子上,双手紧扣着,强烈抑制住自己拨开帘子向外眺望的冲动,心里反复回忆着父母给自己的保命叮嘱。
其一,不多说话,夹着尾巴做人,只要气氛合适,随时赔着笑脸。
其二,切忌东张西望,便是皇帝叫了自己抬起头来,眼睛也不可直视对方。
其三,切记莫要乱收宫中人的东西,以及糕点果茶,除非必要,不然不可乱食之。
其四,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能和宫里的人起冲突。
宫里的人都是一伙的,就算是自己打了个奴才,只要是起了冲突,便是落了人把柄,会叫人拿捏了去。
起初许攸攸并不放在心上,可这会儿,越是往里走,就越是觉得宫中气氛压抑。
特别是刚刚在路上,撞见了个被打死的丫鬟,让人用破布包着拖出来。
双方交错时,与她的轿子撞了个正着,幕帘微动,那丫鬟挂在七窍上的血刺得她双眼生疼。
许攸攸自幼常去军营,从小接触的都是些直来直去的将士,又因为被父亲保护的极好,从未见过人血。
许家后宅里只有母亲一位夫人,故而那些宫闱宅斗,离她也是极远的。
这回倒好,一进宫,家里那些长辈因着保护她没让她看到的,这会算是都见识了。
下了轿让皇后派人带进去的时候,许攸攸半天没从缓过劲。
等在皇后的殿里落了座,她这才惊觉贴在后背的里衣已经被薄汗浸透了。
“这便是许家大姑娘吧,果然出落得娴淑漂亮,不怪皇后姐姐天天念叨着。
臣妇这有只镯子,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宝,不论是谁戴在手上,怎么看都怎么别扭,如今一见许家姑娘,才觉得这镯子生来就是称姑娘的。”
许攸攸旁边有位貌美的妇人,一见她便拉着她手塞了个镯子,这状况是她没预料到的,一时间愣住,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再回神,手上已然多了一个一圈翡翠,有些偏麦色的手衬着亮眼的绿,居然也意外的好看。
许攸攸拒绝了几次,推辞不过,便被皇后劝着收下来了。
听着自己身旁的人闲聊了几句,许攸攸这才知道这位美妇人是尚书夫人。
至于皇后,倒是和她想象中相差无几。
昳丽的容貌与付虞城有些相似,一身华服衬的人雍容,满头凤钗端得身段高贵。
繁繁复复的对许攸攸讲了许多,大致的意思只是在告诉她从今往后便是太子妃了,要懂得识大体,放下从前的刀枪,好好学学如何贤淑良德。
其余的话她没听进去多少,浑浑噩噩总算熬到了傍晚,离开时和尚书夫人走了一段路,这才明白今日她给自己塞镯子的用意。
临近分开时,对方突然抬手拉住许攸攸,摩挲着她手腕上的镯子,笑意妍妍。
“今后大家便都是辅佐太子的人了,犬子近来在令尊门下历练,还望太子妃能向令尊美言几句,也好让他得到令尊的提点。”
“啊这……这事儿我可能做不了主,你看要不我把这镯子还你,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呵,”不等许攸攸把话说完,尚书夫人便冷笑一声,抢过她的话头,“太子妃不肯与令尊说此事,可是看不起我们尚书府的人?”
许攸攸急忙解释,“不……我不是……”
“不必再说了!既然许家看不上我们尚书府的人,我们自也不会厚着脸皮去贴别人的冷板凳,”
尚书夫人说翻脸就翻脸,甩袖而去,往门外走了几步,而后又忽然顿住,
“至于那只镯子,就全当臣妇送给太子妃的见面礼罢。
这物什绿的人心情心情不好,叫臣妇见了,就想起今日太子妃的羞辱。”
不是,这怎么就说上羞辱了呢?
她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许攸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刚想要解释,对方便立刻让人扶着上了轿子,绝尘而去。
没办法,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许攸攸就算是要道歉,也不好追着上尚书府邸上去,只好悻悻地带着丫鬟回了许家。
许攸攸这边倒是无所谓,但显然自家的丫鬟被气得不轻。
直到回到卧房里,才愤愤不平的和许悠悠抱怨。
“这尚书夫人什么脾气?竟敢如此对小姐!说变脸就变脸,也不知道平时里,尚书大人是怎么忍受她的。
再说,小姐以后可就是太子妃了,她还说我们看不起人,明明就是他们欺人太甚!”
许攸攸闻言顿了顿,刚想回话,突然头痛欲裂。
那边对此毫无所察,依旧仰着头絮絮叨叨。
“……既然他们如此不仁,以后也别怪我们不义了,哎,小姐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奴婢说话?”
半晌过后,许攸攸终于从疼痛中抽出身了,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家的小丫鬟。
“不,尚书夫人姓氏在宫门口此举,绝非偶然。”
“绝非偶然?”小丫鬟重复了他最后一句话,有些不慎明白,歪着头来看她,准备听解释。
“小姐说话可真奇怪,可不就是绝非偶然吗?这尚书夫人摆明了就是因为想让小姐帮忙结果被拒绝了,事后气急败坏地说出这些话来气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