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母亲知道你伤心,但莫要再哭了,离开京城还不到七日,你这小脸都瘦一圈了。”
官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踏着雨后的泥泞,匀速向北行,前后簇拥着上百名护卫,车旁边步行跟随着数名婢女。
说话的正是车内一位年轻贵妇,温嘉月的继母乔凝霜。
“让母亲担心了,嘉月无事。”
尽管哭过的嗓子有点干哑,但嘉月的声音还是柔软悦耳,像是春日拂过的风,暖暖的酥心。
轻轻擦拭过眼角的泪,小姑娘通红着一双大眼睛,微微低垂着头,瓷白的小手捏着帕子,雨后的阳光洒落在她脸颊,那小脸越发的白嫩,又泛着玉一般莹润的光泽,细腻得不见半分瑕疵。
她年初刚及笈,如今又是去参加丧事,头上只佩一支雕着白兰花的玉簪,乌黑的发柔软如瀑,覆盖了她纤细单薄的腰背,窗外清风拂过,吹起丝许碎发。
温嘉月压着哽咽,抬手将它别在耳后。
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由她做起来却自成一番景致,旁人模仿不来。
坐在嘉月对面的温嘉清盯着她看了一阵,秀气的,尚是稚嫩的杏眸中有一丝嫉妒。
垂首把玩着手心的帕子,温嘉清柔柔地道:“姐姐,你这哭了一路,到老家的时候还哭得出来吗?”
妹妹的语调如常,但这话嘉月听着总觉得不舒服。
她抬起头,哽咽了一声,微哑着嗓子问:“嘉清,你不难过吗?祖父生前那么疼我们。”
嘟了嘟粉嫩的小嘴,温嘉清瞪着对面的姐姐,这回连声音都怪了起来,“姐姐,祖父疼的只有你和大哥二哥。”
“他每次见了我和嘉澜都板着脸。”
捏着帕子的指尖微微紧绷,温嘉月无措地看着姿态倨傲又骄横的妹妹,骤然失了言语的力气。
“好了嘉清,怎么和姐姐说话的?”
“嘉月从小孝顺又懂事,你祖父和祖母能不喜欢吗?你和嘉澜要是有姐姐一半听话,他们都不会对你们那么严厉。”
揽着小儿子的乔凝霜出口制止女儿,继而又温柔地看向垂眸不语的嘉月,“你妹妹这一路心焦,口不择言的,嘉月你不要放在心上。”
摇了摇头,女孩垂着眼帘,绞着帕子的小手过了许久才缓缓松下来。
嘉月的生母产下她后便血崩而去,她从小养在祖母身边,在她和祖父的呵护下长大。
虽然他们的确不喜欢乔氏,可也不曾苛待嘉清和嘉澜。
祖父去年十月辞官回乡,今年三月突然病倒,父亲和两位兄长先行告假回去侍疾,但他们快马赶路,怕嘉月受不了路途颠簸,便没有将她带上。
不到三个月却传来祖父身故的噩耗。
如今听着温嘉清这样冷漠的言语,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的嘉月心口又是一阵疼痛,纤长的眼睫无力地耷拉着,又有几颗豆大的泪珠自眼眶坠落,砸在手背。
对面的温嘉清看着她这副动辄就哭,梨花带落雨的娇弱模样,别过脸,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这小动作被乔凝霜收入眼底,但她只是微有嗔怪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斥责。
温嘉月的生母崔知韵是安国公的嫡长女,上头有一位状元郎大哥,如今是大理寺少卿,二哥虽不入仕,但走南闯北,生意做得极好。
而她的父亲温禾承是当朝太傅,深得秦绥帝的信任,在京中地位显赫。
他们每一个都将温嘉月当眼睛珠似的护着,乔凝霜作为继母,出生不高,没有娘家依仗,在府中想要有一席之地必须谨小慎微。
这个原配嫡女她不敢得罪,甚至要百般呵护讨好。
至于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不过分她也没必要拦着。
毕竟嘉清和嘉澜同样是嫡出,是温家的血脉,又岂能和她一样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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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祖帝一统中原,这几百年来又有所扩张,如今的秦国幅员辽阔,但越往西地势便越陡峭难行,山路变多,周围的村庄和城镇也不再密集,他们开始露宿野外。
不知不觉便在路上行了半月有余,还有不到五日就能到北丹城。
因为下午的大雨,他们一行人没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便在路边安营扎寨,升起篝火。
干粮粗糙,温嘉月也没有胃口,喝了碗米粥便在婢女的服侍下简单梳洗过,进小帐子休息。
子时将至,除了守夜巡视的府兵,其他人都已经安睡。
周遭一片静谧,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伴着水滴落下的声音,让这夜多了几分突兀和阴森。
“头,我这眼皮子总是跳来跳去,你不觉得今晚冷得有点吓人?”
一个年轻府兵侧头看了看黑洞洞的,仿佛蛰伏着许多危险巨兽的树林,忍不住凑到首领身边耳语一句。
像是在应他的话,又刮来阵阵凉风,这份寂静有了丝许不安的跳动。
“就你废话多,天天疑神疑鬼,困了就去睡,换小李来。”
手上使力,年纪稍长些的首领重重拍了他一下,冷声呵斥。
陛下勤政爱民,秦国如今是太平盛世,岐安县郊外那一片据说有山匪作乱的山林也已经过去快一百里,无事发生。
再往后不会有什么岔子。
“不用不用,头你可别生气,我——”
“趴下!”
“有敌袭!”
对方话未落,便被头领一把按在地上,几支冷箭擦着他们的头发丝过去。
温嘉月只来得及穿一件外裙,便被贴身丫鬟东枝拽出帐子,外面火光连天,厮杀阵阵,眼前只有刀光血影,时不时的还有冷箭嵌在脚边不远的泥泞地里。
从小养在深闺,见到的也是京城的繁华和安宁,此刻温嘉月腿软得险些栽倒在地,手脚冰凉哆嗦,已经满脸泪水也不自知。
十数个府兵将她们主仆包围在中央,抵挡着箭雨和刀枪,护着她们回马车,准备突围。
正往外丢贵重物件的乔凝霜一见温嘉月跌撞着爬到门边,也顾不上轻重,伸手将人拖拽进去。
守在马车边的护卫立刻关上了门。
嘉澜有些发热,马车比帐子坚固温暖,今晚她带着孩子睡在里面,却不想是捡回了一条命,而离得比较近的温嘉清也在刚刚进来了。
最后才是温嘉月。
“快跑啊!”
惊慌失措地和弟弟一起依偎在母亲怀里,温嘉清崩溃大叫。
“夫人小姐蹲在马车里找东西抓牢!我们马上就突围!”
外面传来府兵嘶哑的吼声,即使车内门窗紧闭,血腥气还是随着阴风,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环着双臂蹲在一边的温嘉月哭得没有一丝声息,原本柔亮剔透的大眼睛里只剩下空洞的恐惧和无助。
父亲,哥哥,阿月好怕,救救阿月。
“求求小姐不要丢下东枝,落在土匪手里我们会生不如死的!求求小姐,东枝不想死!”
很快,外面又传来婢女们崩溃的尖叫声。
有些已经越来越远,凄厉的哭喊在血腥的夜里一点点冷却。
“温嘉月你干什么?!”
蹲在母亲臂弯间,抓着桌案蜷缩成一团的温嘉清听到了门开的声音,裹挟着血腥和泥泞气息的风扑面而来。
刀剑声也好似近在咫尺。
抬眼间便看到温嘉月不知何时爬到车厢后门,跪在门畔,将东枝拖了上来。
紧接着又开始拉其她努力往车内挣扎的婢女。
温嘉清急得顾不上长幼尊卑,见扯不动她,便开始拍打她扶着门框的手。
少女的皮肤白,一巴掌下去就见了红,甚至被她的指甲划破了皮,饶是如此她依旧倔强地紧咬唇瓣,就着朦胧的视线,继续帮外面的婢女爬进来。
原本宽敞空旷的马车因为进来的四个婢女,拥挤了许多。
“夫人小姐扶牢,门窗关好,我们突围!”
人都拉了进来,前面也传来车夫的声音,温嘉月瘫坐在门边,白嫩的手背一片鲜红,指尖抠陷在门框精致的雕花纹案里,将它合起来。
哆嗦着身子,她准备爬去关另一扇,却被猝然嵌进门框的一支箭吓得忘记动弹。
就在这时,嘉月的背后多了两只手,紧随而来的是巨大的推力,她没有任何依凭,身体又是微微前倾的姿势,便就这么跌下了车。
不等她反应过来,马车扬长而去,溅了她一脸的泥泞。
双手撑在地里,素色衣裙上满是脏污的少女摔得很疼,她的心也好像在深渊里不停地下落,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冷。
透过含糊不清的视线,跌落尘泥的温嘉月看到了合上车门的人,又对上一双让她惊痛过后,只剩绝望的双眼。
她不会生气,也已经毫无意义。
“快跑!”
少女像一片污浊了的,脆弱的,即将在空气中蒸腾的雪花,就这么瘫坐在地上。
留下断后的十几个府兵几乎快成了血人,其中的首领急得三魂没七魄,嗓子吼破了音,下一刻便被土匪的一刀彻底斩断生机。
而这一声也让嘉月回过神,她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提着裙摆,跌跌撞撞地往前。
地上都是尸首,冷箭,残刀,腥味冲鼻,她险些干呕。
只是还没跑出多远就被抢了大量财物,已经准备返程的土匪头子顺道截住。
粗悍的,肥头大耳的男人高坐马背,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
沉重的刀身猛地拍在温嘉月纤弱单薄的背上,她根本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当即扑倒在地,若不是紧咬着唇,便要落了满嘴的混着鲜血的潮湿泥土。
“京城里千金小姐的滋味老子还没尝过,看这身段洗洗铁定是个小美人,走,带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坑,小天使们戳戳收藏吧,给你们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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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文案:
薄卿是景阳王唯一的爱女,与表哥青梅竹马,
及笄之日双方长辈为他们定下婚约,
婚期将近时,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恰巧自沙场归来,
铁蹄浩荡,锦州的天也暗了。
燕纵在王府小住,薄卿一为备嫁,二为避嫌,从未离开过闺阁,
他离开那日正是七夕,表哥约她在徐清桥相见,
那晚桥上人流如潮,少女轻纱掩面,一双美眸映着天边星月,明亮夺目,迷了无数男子的眼。
四下张望寻人时,她猝然坠入一人眼中的无边夜色,逃离时落了一方绣着小字的锦帕。
燕纵生得俊美无俦,眼尾一点多情痣,偏无欲无求,疏离美色,
但自锦州归来后,他却建了锁卿阁,
生生折断这世间最美雀鸟的翅膀,姻缘,以滔天权势为牢不可催的枷锁,将她囚于掌心。
年年月月,那锁链终是有了裂痕,
但即使薄卿逃出生天,燕纵依旧夜夜入梦,
后来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散尽权柄,
行至锦州那天身边最后一名亲信也倒了下去,
长剑入泥,磅礴大雨也冲刷不尽他身上的鲜红,
王府门前的长街上,徐徐行来一辆马车,小腹隆起的女子透过窗户看了执剑单膝跪地的男人一眼,又别过脸,合上窗。
她怎可将噩梦带回家中。
燕朔帝一生传奇,史书上唯一一点备受争议的,便是夺了那位曾将他短暂地逼下高位,昙花一现的首辅的未婚妻。
排雷:
1.sc,1v1,he,女鹅有过初恋,介意勿入,
2.女鹅父亲是异姓王,男女主无一点血缘关系,
3.古早味,有带球跑情节,男主前期强取豪夺,十分强势狗血的那种,后期火葬场,但不换,男二会黑化,
4.作者不擅长剧情,依旧是酸甜结合以感情为主的文,男主最后会当皇帝,
5.架得空空,没啥可考据,
6.桥上对望的灵感来源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7.最后顶起锅盖,合理讨论剧情,别杠我,更别骂女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