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任务自然被安排给了明光将军裴遂。
济州侯上有八十老母,下边的几个孩子最大的都成家立业有孩子了,最小的才十岁出头,这还是当年周飞邈没去济州任职时生的,孩子连父亲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等裴遂带着人去侯府抓人时,就看到侯府里几个公子小姐连带着孙辈全服毒自尽了。
最小的孙辈才只半岁大,喂不下去毒药,被奶娘拿枕头给闷死了。
裴遂带着明光卫一路走过,只觉得脚步无比的沉重,如同灌了铅一般,五味杂陈。
正堂里济州侯老母,八十有二的老封君拄着拐杖,手边是济州侯侯夫人,两人见到他们,面上没有一丝悲怆。
反而是裴遂连带着手下目光躲闪,不敢与其对视。
裴遂微微弯着腰,说:“老太君,侯夫人,还请移架——”
老太君目中无悲无喜,苦笑:“这声老太君便收回去罢,我儿子做了反贼,我这反贼老母自然当不得一句老太君。”
裴遂抬头端详了她一阵,发现老太君的眼神清明的很,目光灼灼的盯着正堂外的庭院。
“老身身之将死,也必须要说一句,老身不怪我儿子叛了,他何曾做错?天子昏庸无道,倒行逆施,我儿他为一军主帅,自然不能顾忌我这侯府小家,我们能做的便是不给我儿拖后腿。”
“慎言!”裴遂听了心中大恸。
“陛下只是一时气急,您别再老糊涂了!”裴遂如今哪里还不知道,庆帝此人最厌恶旁人说他一句不好听的话。
“我儿凤显,母亲知晓你的苦衷,这便领着一家老小先下去一步。”
只见老太君眼鼻缓缓渗出鲜血,旁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侯夫人也是如此。
“大人!她们这是服了毒!快些给她们灌药,或许还能救回来!”手下心惊不已,陛下吩咐他们来侯府抓人,一个两个全都服药自尽,拿什么回去交差?
裴遂呼吸一滞,眼中迷蒙片刻,连连往后退了两步,他回过神来阻止下属动作,直到看到两名妇人七窍流血咽下最后一口气。
裴遂方才道:“将人埋了罢,陛下那边自有我去说。”
裴隋语罢转身走出了府邸,骑着马往禁庭回话去。
庆帝派使臣前往失守了的济州,面见纪国大将,使臣不卑不亢立刻斥责纪国将领:“纪国这般言而无信?当年北燕之战,战后签了盟约,约定百年内彼此不再侵犯他国领土,叫各国都能修生养息!我国数十年来遵守条约,没有一条违约之处,为何你纪国频繁在我国边境作乱,这次更是率军入侵我国边境?这可是你国陛下准许的?你纪国可是要背弃盟约,妄想出尔反尔?!”
纪国大将面上笑嘻嘻,背地里妈卖批。
这问的不是废话吗?老子都跟你打起来了,你还问这种傻□□问题?是不是你娘生你没给你生脑子出来?
难不成是老子不听我国皇帝的话主动跟你崇国打仗?嘚,老子可爱惜生命的很。
但他自然不会这么说,面子还是要要的。
“君严重了,我国自然也不想背弃盟约,只是常年受凉国欺压,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他凉国前年还撕毁了条约吞并了南平,也不见你国出来说半个字,我还以为你国忘了盟约这回事了。”
使臣听了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当年的南平国被吞并,他们国家可都是在旁边看好戏。
纪国大将继续攻心:“我瞧着这些年凉国不也成日进犯你国黎北领地吗?听说当年庆帝可是将火棘原拱手送给了凉国,如此厚此薄彼,实在叫我国陛下心中不平。”
他只差直白的说,要想我国不继续进攻,只需要把我攻下来的土地给我就行,就跟当初的火棘原一样。
这般强盗行径,叫崇国使臣听得五脏六腑都生出来了火。
使臣有些傲气,他冷哼:“你简直痴人说梦,国土怎能相让?你当我崇国无人?不过是暂时不想起战乱罢了,我们岂会怕你?必将你的话一字不差的传给我国陛下,到时候好叫天下人嗤笑你这痴人说梦的言语。”
在他心中,这次纪国臭不要脸的要求,肯定会惹怒庆帝的,当年庆帝可是将领出身,绝会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结果——
使臣将话原封不动告知庆帝时,庆帝似乎早有预料,听了竟然也不生气,转头当着朝臣的面私底下找太子相商,父子两筹谋了一下午,第二日早朝上,当即同意了纪国堪称不要脸的要求。
朝臣:??????
济州一时人心惶惶,听说被纪国抢去的城池竟然就这般被庆帝送给了纪国,说什么先平息内乱,济州百姓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哪有什么内乱?本就是朝廷不给军饷才导致的。
军饷补齐不就行了?
竟然真答应了纪国不要脸的要求,这不是割地求和又是什么?
这时坊间忽然流传起,多年前火棘原一事。
“那原先也是陛下割出去的土地!我年少时还曾去玩过,戈壁风光,牛马成群,风景独特,后来一声不响的就给了凉国!”
有人不信:“别胡说,那原先是北燕的地!”
“怎么是我胡说?原先跟黎北一块儿都被打下来了,插上了崇国旗帜,派了军队过去镇守的。后来也是像纪国如今抢济州一般,被打下来后就被陛下轻飘飘的送了出去!”
“......不可能吧......我不信!”听众觉得世界都黑暗了。
庆帝做了许多年帝王,在百姓心目中还是很有威望的,大多数人心里潜意识都替着他说话:“那地方跟济州不一样,没人没耕地,原先便穷瘠的很,让出去便让出去了。”
“难道贫瘠,就能割让了?”
“想来要不是那该死的济州侯反叛,陛下也不会答应的。”
“听说这割地求和的事儿还是太子提的。”
“这太子?这么蠢,真的能当太子吗?”立刻有人跟风骂起来太子。
天子不敢辱骂,太子他们还是有胆子骂的。
一时间太子名声坏到了极致。
众人嘴上骂着太子,心中早就惴惴不安起来,他们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信仰多年的皇室,自己的君主,随时随地可以舍弃他们。
远在深宫的庆帝自然更是头大。
多年前他舍弃火棘原,做到无人知晓,怎么如今就闹的这般大?连京中都知道了消息,天子脚下的臣民文化素质更高,骂起人来都不带半个脏字。
他也知坊间骂太子的声音比骂他来的猛烈的多,这其中自然有其他几个儿子的功劳,寰儿那孩子也着实受委屈了......
可景寰替他承担了不少辱骂,也叫庆帝暗自松了一口气。
太子,不受点委屈怎么成长?!
“好一个父皇,当找我谈什么事,割地求和的事孤一听便知不妙,可他只叫了孤一人过去商谈,孤岂能不去?孤能对他的决策说半个不字?原来他是早就知道这不是件好事!早想要将骂名全推给我!”
景寰晚上搂着明月在床上活动,气喘吁吁间不堪风雅,将庆帝用各种不堪入耳的词骂了个遍,只恨自己没学会市井泼妇那些话。
明月听着侧身搂着他,将耳朵贴在他胸口撒娇:“哥哥,你是太子,几句骂名不痛不痒的,怕什么?”
“我倒是不怕几句骂名,可他叫老三去平叛,那群手上没兵器兜里没银两的反贼焉能打不下来?明摆着是想给老三身上堆积功名,反过来就给孤背负全天下的骂名!这般厚此薄彼是想将孤的太子位废了给他庆阳王做不成?”
明月一听太子位置不稳,心中干着急:“哥哥......那可怎么办啊?”
虽说在东宫里内外都知她是哥哥心尖儿,谢善根本比不过她,现如今谢太傅辞了官,谢家更是小心谨慎,谢善连带着她生的那个女儿这段时间更是避府不出,极少出现在她面前......
可这仍不是她想过的日子,她生来便该光芒万丈,为何她现在仍只是一个妾室,现在连东宫都不能随意出去。
明月一心期盼着她的哥哥能尽快坐上皇位,封她做皇后,只有这样才能扬眉吐气,叫那些轻视自己的人好好睁开眼睛看看。
如今竟然二哥三哥都来跟太子哥哥争皇位!为何要这般?一家子兄弟都想抢那个位置做什么?那个位置本就该是太子哥哥的,他们为何要抢?凭什么抢?
景寰跟着爱妃宣泄一通心头怨气,倒是平复了些心情,安慰她道:“你安心在东宫待着,给孤生个儿子出来,就等着孤封你做皇后。”
明月睁大眼睛,看着烛光下俊美无俦的男人,悄然红了脸:“那谢善怎么办?”
景寰:“嗬,谢家背叛了孤,还想得个善终?”
明月听了心头难受,红着眼睛:“哥哥放过她吧,她到底也是你......”
景寰将她未说出口的话语吻了回去:“我的妻子从来都只有你。”
济州失守,济州侯反叛的事,消息传来博阳时。
杭清听闻济州侯一家老小惨状之时,难免唏嘘。
王琅同济州侯世子略有交情,听了不禁悲不自胜,语气悲凉:“世子自幼便跟随侯爷在济州入伍,只因侯爷忠心不二,前几年又留了世子入京为人质,甚至娶的还是皇族宗氏女儿,本想着这般总能朝陛下表明心意,怎料到会真有这一天。”
若说济州侯早便想造反,他定是不信的。
若是一个早有打算造反的人,他会乖乖的将妻子儿女老母亲全留在京城?
杭清闭了闭眼:“扣押家眷,要在军前凌迟妇孺,如此凉薄的君王......多亏了黎北侯没有家眷在京,不然,此时他也无心为事了。”
王徵道:“陛下曾想给黎北侯赐婚,黎北侯婉拒多次,估计是早就想到了有这一天。”
赵苍瑞嘴上整天说着想成婚,实则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压根儿不敢,这要是娶了老婆孩子,人家皇帝一发话让你把老婆孩子送到京城来住,难道要抗旨不成。
王徵道:“事已至此,再多说无益。如今济州边防两城被陛下做主割让给了纪国,济州百姓民生沸腾。济州侯又反了,在济州中部自立了政权,济州侯多年在济州经营,早就一呼百应,济州大乱,京中外派兵镇压。殿下,时机已到——”
王琅也进言:“延兴七年太子前往云州赈灾,延误时机一事,叔父早已收集齐了证据,如今只等着殿下发话。”
云州太守王献一直都手握着太子的罪证,可一直秘而不发,为的便是要挑准时机,给予太子致命一击。
杭清耸着眼皮,道:“叫王献把罪证呈报至尚书台。”
此时庆帝虽然不得人心,可余威仍在,他们若是此时造反,名不正言不顺,这一路下去手上不知要多多少鲜血。
他们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以太子如今的名声再加上这铁证如山的佐证,庆帝该如何处置?会不会废了太子?
景寰若是地位不保,会不会放手一搏?
杭清忍不住冷笑,她有些迫不及待的见到这对往日父子情深的天家父子,翻了脸后会如何?
“传我令,修建楼阁人手不足,继续招青壮年入伍。另外,那批新招的兵也该见见血了.....”
招兵买马简单,可训练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想有一支精锐兵马,装备重要,可本身能力更加重要。
哪怕赵苍瑞再是忠心耿耿,他手下的兵再多,一来不是自己亲兵,二来黎北军离自己远,调令过来耗时不说,长期驻扎在博阳,只怕落入了探子眼里。
庆帝生性多疑,如今又逐渐老迈,更是恨不四处安插暗探,她这个不受宠的公主,若庆帝有朝一日忽然想起了她,保不准会叫来探子查她。
自己必须要有一支精锐强悍,忠心不二的强兵,兵力不需多,只要配置跟上来,不说以一敌百,配上降维打击的钢刀,坚硬便携无懈可击的软甲,以一敌十,是件非常简单的事。
招兵买马这件事儿,若是打几场胜仗,人心所向,不愁没人入伍。
杭清原先有三千公主卫,来了封地后陆续又招收了三千,如今便是有六千明面上的公主卫。而后借着兴修楼阁,陵墓的借口,就着原先采矿采出来大量巨大的地下矿场修建陵墓,不需废什么人手。
修陵墓自然是假,下边就是巨大的练兵场。
她暗地里陆续又招收了上万人马,将练兵场所放在了地下,出入都要经过多重排查,一个奸细都不容许放进去。
在地下这批士兵从头到尾的装扮早被她焕然一新,每人都配上锋利无比的钢刀,钢盾,且铠甲全部都是软甲,融入了的锻化过的钢,通过锁扣镂空的技术将成千上万细小的钢环扣锁在一起。
细小的钢环相套,能有效防止刀剑枪矛等利器的攻击,刀枪不入。这有点像大名鼎鼎的锁子甲,但锁子甲最大的缺点也是柔软,最锋利的剑猛地刺过来就很难抵挡,流星锤、狼牙棒这等重型武器大力砸下来也会失效。
可钢制的自然不是一般的锁子甲可比拟的,内里更是有几条承担巨大外力的主要钢骨架,重量不足普通铠甲的十分之一,只有四到五斤,长期作战不过消耗体力,且贴身有韧性,骑马射箭都不会是束缚。
制造一套这样的铠甲需要耗费许多人力,人力自然都是黎北同火棘原的百姓,他们负责统上钢环,这东西熟能生巧,做久了速度也十分快,一天一个人便能上好几副。
任谁都不会知道,这些细密的钢环最终会成为一副坚不可摧的铠甲,一副碾压一切武器的存在。
这样一支刀枪不入,毫无破绽,武器又是碾压任何武器的碾压器般存在的部下,谁能抵挡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