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王薨了。
庆阳王率部下一路追击反贼势力,不想行军途中被济州侯派刺客暗杀,身死。
等庆阳王的尸体运回来,好歹气温还不高,尸体用冰棺镇着,没有丝毫**,栩栩如生。
皇帝听闻这个儿子的死讯,不禁生出了一丝悲痛。
等亲眼瞧见了千里迢迢从济州运回来的庆阳王的尸身,棺材中的老三刚成年,才二十岁,出发时那般的意气风发,眼中充斥着热血,恰似自己当年。
如今回想起来,他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儿子,老三小时候他从不去老三母妃那里,更从没抱过他,连名字都是翰林院取好了被他从中随意挑选的。
本还想着等老三班师回朝好好弥补他,将他母妃封为贵妃,将他封为亲王,怎么就死了呢?
庆帝竟流下了一连串老鳄鱼的眼泪,对着棺材里儿子的尸体失声痛哭。而后消沉了几日,竟然一连罢了几日的早朝,之后又如同儿戏一般,立刻着手提拔起老二老五老六来,叫他们分了庆阳王的担子,后又将这三位都立为了亲王。
庆帝忍着悲痛连发几道圣旨往济州,叫驻守在济州的中军必活捉了济州侯,压回京中受死,以祭庆阳王在天之灵。
而这时,黎北边境的消息方才传来京城——
黎北侯从凉国包围圈中拿下了火棘原,顺手灭了万名凉**队,如今已经将崇**旗插到了火棘原之上!
朝臣中不乏有年轻的官员,立刻大喜道:“恭喜陛下收复失地!”
老臣们则沉着脸不说话,这其中弯弯道道,黎北侯挑这时候出兵,怎么也不像是好事。
庆帝沉着脸半晌不想说话,他一点不觉得高兴,半点高兴不起来——
济州这边冒着割地求和的屈辱他在夺周飞邈兵权,黎北居然掺和进来了?是不是以为他们在南边内讧就没空管他黎北的事儿?
竟然还灭了万名凉**队?拿什么灭的?
这回凉国同崇国如何能善了!
好一个黎北侯,这是算准了黎北离不开他,真打起来自己也不敢撤了他的职,如此先斩后奏?!
朝堂上罕见的静默了半晌,各个脸色不佳,没一位开口说话。
立刻有庆帝的心腹大臣当庭辱骂起来:“陛下!这黎北侯如此狼子野心!竟然胆敢私自出兵,凭着他一己之力撕毁了我国与凉国的盟约,如今举国动荡的关头上,若是凉国动乱起来,他拿命偿还不成?!”
景寰听了后皱起眉头,比起济州侯,这位黎北侯更加年轻气盛,更加难缠,也更有本事。
他原先的计划的天衣无缝,被黎北侯这么一开战打扰,免不得重新部署,这都需要时间,他不禁怒火中烧。
景寰忍着怒火嘴里说道:“事先一点消息都没传回京城,这黎北侯是刻意算准了时机不成?为何赶在朝中精力兵力都往济州的关头上,擅自做主出兵凉国?莫不是他早就同济州侯有勾结,两人商量好了前后脚闹起来?”
这火棘原都还不是凉国国土,到了太子这里就变成擅自出兵凉国了......
一时间朝中众人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还有一事极为奇怪,战报中所言,凉国士兵死于利器之下,这黎北哪儿得来的武器?难不成是背着父皇偷偷锻造的武器?如此可不是狼子野心是什么?父皇,您应该立刻派探子前往黎北一探究竟!”景寰目光闪了闪,开口。
诸臣中大有不赞同者:“即使要探查,也要暗中进行。此事黎北侯纵然出兵有错,可济州割让城池的事已然是奇耻大辱,百姓臣民早有不满,若责罚黎北侯,难免牵扯到昔年火棘原一事,到时更是难善了。臣以为陛下更要以嘉赏为宜,待日后再言其他。”
庆帝本就信不过黎北侯,听了众臣议论心中更是深以为然。
“拟旨,召黎北候立即入京复命,不得延误。”
封赏?可以,但他打算将人放回眼皮子底下盯着。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京中的人马赶到黎北来,得知黎北侯出征不在黎北,宣旨的公公叫赵苍瑞的手下去找他回来,手下答应了,可一连几天,压根儿没人去找。不仅如此,这群京城来的钦差们发现自己似乎被软禁在黎北了。
杭清她们自然不在黎北,收回火棘原之后,又继续一鼓作气继续往北推进同凉国干起来了。
脸皮已经撕破,自然要撕破到底。
这次不仅仅是黎北,博阳两郡,大庆,沧旸等几地都相继出兵,组成联军一同打去了凉国。
杭清直接任命秦瑛为前军将军一职,率军正路出发,自己等人则是分抄两道,虽是联军,却目标前所未有的一致。
三日之内,便叫的凉国连失了五座城池!
抓到了几批凉国派往京城谈判的使者,都被愤怒的崇国士兵抓起来当了俘虏。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点表面功夫他们自然还是会做的,不杀你不代表不能软禁你,不软禁你等着你去朝中告密?反正被他们软禁起来的人不能再多,再多几个又有何妨。
众人自从动手的那一刻便做好了打算,不能了了——
联军以翻江倒海之势,风墙阵马,钢筋铁骨。
据传联军如同神人一般刀枪不入水火不浸,他们的盾牌坚硬无比,凉国最引以为傲的千公弩都射不穿。
他们的弓箭能射千米远,能轻而易举的扎破凉国的盾。
敌我双方差距实在太明显。
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般军队,叫凉国人马闻风色变,甚至有些城池诸军不战而降。
更有城门开城相迎。
当然,这些京中都并不知晓,消息被封锁的严重,战乱又阻隔了北地,尚且没能传回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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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夜的宫宴,今年因着济州和黎北的事儿,也没有大肆操办。
庆帝坐在上首,有几分茫然的看着下面的臣子们三句话离不开火棘原,离不开济州,吵闹的如同一群鸭子。
最近真是乱,黎北乱,济州乱,朝廷更加乱,乱的叫人心焦不已。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裴遂急匆匆的从殿外走了进来,直接绕过席位走到庆帝身侧冲着他耳语,说:“陛下,方才探子传递来的消息,说是火棘原一战,博阳郡也插入了其中。”
博阳郡也插入其中?这个郡以往便不出名,甚至几年也不再奏封中看到一眼的郡名,如今却深深的叫庆帝记住了。
“博阳郡不是那......景昭的封地吗?”庆帝有些捉摸不透了。
最开始有种被背叛了的恼怒,这还是被自己的亲女儿背叛了,可景昭一个女子,能做什么事?博阳那地方又能帮得上黎北侯什么?
“臣也不甚清楚,探子说北地封锁的厉害,才撤了封锁,他也是途径周折刚刚才抵京。”
庆帝一听路线封锁,意感大事不妙,对他道:“把人带进来,朕要亲自问问。”
裴遂连忙走出去带上探子入殿。
这番场景动静不小,众人都环顾了过来,支起耳朵听着,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消息能将庆帝急切到要在宫宴途中询问的。
独孤贵妃素来最得盛宠,她离得近,依稀听到了裴遂说起博阳郡,倒是忍不住抬眸看了过来,事关她那女儿的消息,她自然生了几分注意。
已经是良娣的明月如今就坐在独孤贵妃侧首,反而是身为太子妃的谢善自从谢太傅告老还乡,她便从不曾出现在宫宴之中,更不曾出门半步。
几次宴会太子妃不参与,众人心思便活络了起来,都猜测是太子妃斗不过这位良娣了,因此宫宴之上,明月堂而皇之的坐在了贵妃下首,原本属于太子妃的席位。
“怎么回事?”贵妃不明所以,目光投向明月,明月能知道宫外的消息,恐怕知道些什么吧。
明月如今再不复以往那般愁眉苦脸,她如今算是守的云开了,眉眼中都含着温和的笑意:“不知呢,左不过是那些前线战场上的,母亲放宽了心,别管这些了。”
曾经景昭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如今她在京中坐享世间最繁华之所,而景昭却在边北苦寒之地,连敏行表哥都是太子哥哥的人,这般一想,明月竟然有些可怜起景昭来。
出生就流离失所,长于民间,回宫后更不讨人喜欢,一人一个命,这景昭真的是生来就命不好。
前线赶回来的探子一入殿就跪了下来,嘴里说着:“陛下!臣前往博阳郡探查,博阳郡早在去年便在郡内招兵买马,扩充人手,那博阳首府奉康城比起京都的繁荣富贵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连隔壁几郡都多受博阳郡豪富的影响,郡守们早投靠了公主——如今几郡兵马,皆由博阳郡调控!北地更是封锁了通道长达两月有余,不知意欲何为啊!”
朝臣听了皆是吃惊,这安国公主是要做什么!
比起庆帝更加震惊的绝对是太子,他自以为这几年密切关注着博阳郡关注着杭清的一举一动,李敏行事无巨细都会同他写信?
景寰自然不信,李敏行断然不会背叛了自己,再说他的那些个探子可不是摆设:“你是否是看错了?博阳郡能同京都相比?父皇,儿臣认为,恐怕是黎北侯知晓自己犯了大错,故意拉的周围人入伙为自己罪责开脱,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景寰帮着博阳郡说话自然不是什么兄妹情深,不得不说景寰这人相当聪明,他纵然想诛杀杭清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他深知等他登基之后赵苍瑞才是他最棘手的人物,可这等手握重兵的功臣如何能杀了?
不若此时叫庆帝燃尽最后一丝精力,替他铺路解决了赵苍瑞,日后也方便了自己。
等他登基后再给赵苍瑞洗脱冤屈,这一趟操作,任谁都得说他仁政爱民。
太子似乎如今都还没搞明白,自己的头号敌人是谁。
“太子殿下!如今赵侯爷可是收付了我国国土,这是何等功劳,太子竟然张口闭口骂其狼子野心!这若是叫他人听了去,岂非寒了将士的心?”
眼看话题偏了十万八千里,又回到了那两点上,纷议声不绝于耳,庆帝重重一拍案桌,瞪了一眼太子:“都闭嘴!”
当他不知道太子肚子里想写什么?
庆帝问下首张着嘴欲说什么的暗探:“你来说,还有呢?你是如何知晓博阳郡与黎北合谋的?”
“臣亲眼看见安国公主亲自带着卫兵前往黎北境内。”
他没敢说,他见到安国公主时的震惊。
京中公主,本该是金枝玉叶,可她竟然身着重铠,剑在腰间,手握长刀,□□宝马,随手甩了甩马鞭,杀气迸现。
他说出来谁能相信?还是闭嘴吧。
众人在短短时辰之内,一时间听了如此多秘闻,皆是有些如同听了天书,难以置信。
安国公主跟赵侯爷合谋?安国公主暗自招兵买马?
这怎么可能?
安国公主可是一个女子!
庆帝嘴巴张开半晌,没能说话,景寰已经连连冷笑,事到如今他还如何不知自己被他的好皇妹给耍了?
自己的敏行表哥,怕是早就背叛了自己。
景寰冷笑道:“父皇,景昭暗自招兵买马襄助黎北证据确凿,我先前还奇怪黎北那块贫瘠土地,黎北侯哪儿来的铁器粮草,莫不是景昭还私自铸造兵器支援?想想济州那出的前车之鉴,如今看来景昭怕是早就起了反叛之心,企图与黎北侯串通勾结,所图甚广。”
裴遂虽也被安国公主的做法大吃了一惊,可还算理智,这安国公主当初是他一手找回来的,到底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忍不住道:“殿下怕也是好心,黎北子民是陛下的子民,襄助黎北岂不就是襄助天下百姓?如今更是夺回了失土,何错有之?”
尚书右仆射,太子的岳父也忍不住道:“太子一口一个叛贼,如今这两位要论起来也是国之功臣,襄助了数万百姓的功臣要被论罪,饿死数万百姓的官员却仍享受着万民供养,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景寰一拍桌子:“你放肆!”
庆帝被杭清气的嘴唇都在打颤,要不是顾忌着面子他恨不得立刻废了杭清安国公主的封号,叫人将她押解进京,他忍着怒道:“宣安国公主立刻回京!不得有误!”
他想起才下的叫黎北侯进京的圣旨,狼狈为奸的两人一同入京岂不是不妥,便改口道:“不......将景昭看守在博阳郡,没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邸一步。”
这是要打算将杭清圈禁起来。
景寰听了还算满意,如今只差一个赵苍瑞。
却不想外间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这会儿听着人数众多。
“陛下!大喜!”
“陛下!大喜啊——”
无数将领得了消息跪在了门前。
“黎北,博阳,大庆,沧旸等地的联军,已拿下凉国五座城池!”
“陛下,大喜啊,安国公主独自率兵,一夜打下了两座城池———”
众人今夜已经吃了一夜的惊,已经一点不觉得惊喜了。
庆帝一口闷气无法吐出,只能咽了下去,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底是拿下大凉城池的惊喜胜过了其他的,慌乱过后连忙叫住了打算启程前往博阳的禁军,脸上堆起父爱来:“快回来———”
庆帝眼光在几位皇子面前一一扫过,将那些琐碎的心事抛开,抚掌而笑:“我儿巾帼不让须眉!好!好得很,果然不愧为朕的爱女!有朕昔日之风,派人马前往问问昭儿那孩子什么时候有空回京看看,问问她有何想要的,朕一并给了。”
庆帝想着,不过是个女儿,给他打下来的城池是实打实的,日后多赏赐她些财物便罢了。
众人:脸呢......陛下,你的脸呢,刚刚还恨不得打杀了公主的。
至于公主想要的......
太子脸色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