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那日之后独孤贵妃便各种动作,庆帝起先不理睬她,甚至训斥了她,可独孤盈又开始以绝食相逼,太子并着景轩轮番去劝说庆帝,理由无非就是那几种。
杭清冷眼瞧着,庆帝能慈父上几天。
没过几日他便传召杭清过去。
话里话外无非便是她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问她有没有合眼缘的男人。
杭清晒笑:“父皇,我才回宫多久,兄弟姐妹都还没认全,这么快就要将我嫁人?”
庆帝:“又不是立刻成婚,只是先择个驸马罢了。你母亲早便替你看了好些青年才俊,她看中了你姨娘的大儿子。朕也去瞧过了,相貌周正,为人谦逊,十分不错。”
杭清压住冷笑:“早便替我看好了?我这回宫才几个月,她就替我看好了?莫不是原先替那什么明月相看的?我这人不喜欢夺人所爱,既然原先也是替明月看中的,那便叫明月嫁过去。那两个青梅竹马,岂不是更相配?”
这句话成功把庆帝给尴尬到了,他那只是场面话,他自然知道独孤贵妃不愿意把明月嫁过去。
庆帝同意这门亲事的原因,无非是他早看出景昭同太子间的针锋相对。
昭儿曾是王家的谋士,两人不对付实属正常。这段时间后宫乌烟瘴气他不是不知道,纵然他近来屡屡责罚太子,可却从没想动要改立太子。
女儿和太子不对付,庆帝也无奈。
因此他默认了独孤贵妃那句说到他心坎里的话,这般看来,没什么比嫁给李敏行更好的了,这也是他替昭儿寻了一份退路。
不过是一个驸马而已。
庆帝身为一个男人并不觉得女人嫁错人会有多惨,他是帝王,还能替女人们感同身受不成?他想当然的觉得自己的决策十分正确。
“昭儿嫁过去,朕到时候再给驸马升爵位。”
呦呵,这会儿已经用嫁过去这种词了,这是已经决定了,还用得着跟她商量?
杭清:所以你是来通知我的呗。
“为何要给驸马升爵位?他爵位高了欺负我怎么办?”
庆帝第一次瞧见杭清这般好笑的话,不禁一乐:“谁敢欺负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杭清耸耸肩,朝庆帝道:“那也不行,想要我嫁过去父皇必须答应我,不能叫大表哥入朝为官,做了官整日都要早朝,我可不想让驸马离开我身边半步。还有,驸马嫁给我后要住我的公主府,不能回他李府住。”
李敏行才考中进士,今年下旬便要入朝为官,尚了公主当官更是分分钟的事,杭清打算先堵死了他的路。
“哪有你这般的,还没嫁过去就想着怎么欺负驸马。”庆帝摇头失笑,作为男人他绝对不能容忍被老婆这般欺负。
但是作为岳父,他觉得杭清这般要求没什么错。
李敏行他见过,能力也就一般,要不是因为太子,庆帝肯定不会挑中他做驸马,既然如此就满足女儿的要求,叫驸马日后安心在公主府罢了。
“那便如昭儿所愿。”庆帝很爽快的答应了。
杭清嘻嘻的笑了:“我事先说好,我以前受过太多苦,以后的日子已经不想忍气吞声,驸马要是欺负我,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我就揍他。”
庆帝无奈:“他敢欺负你,你尽管揍。”
这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这功夫庆帝炼就的炉火纯青。
时间过得仓促,一月光景匆匆而过,近段时间京中发生了不少事。
王琅的小未婚妻从云州赶了过来,下月便要成婚。
紧随着,东宫那边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太子妃传出了喜讯,储君要有后了。
还有一件喜事,朝堂皆知,陛下打算将安国公主赐婚给独孤贵妃外甥,这公主才认回不久便赐了婚,还是算不上好的姻缘,叫其他人也看不准庆帝对着这位公主是个什么态度。
安国公主的府邸修建提上了日程,甚至府邸还没修建好,庆帝就送了无数珍宝,两百侍女,甚至还送了一千军卫入了安国公主的府邸,医官,书史,乐官等诸多属臣。
庆帝已经在商量着她的封地,这桩婚事对杭清来说是大喜事。
杭清忙中不免也往谢善那边送些礼物,听说是已经四个月了才发现怀孕,年轻小娘子葵水不调是常事,等肚腹隆起时这位太子妃才察觉出来。
杭清去看过一眼,怀孕月份恐怕不止,说不准早在她回宫前便怀上了。都是人精,都知这是在防着人呢。
独孤贵妃听到太子妃这幅说辞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可到底也是自己亲孙子,她也不至于心狠到要折磨起太子妃来,只能一天到晚的生闷气。
明月自从听到太子妃有孕,更是悲痛欲绝泣不成声,甚至还一度绝食直到病重,连床都起不了。
杭清只想说,这明月更像是独孤盈亲生的啊,连绝食都如出一辙。
太子景寰东宫不去了,怀孕的妻子不去看,日日来独孤贵妃宫殿守着明月,整个寿安宫也就独孤贵妃看不出兄妹间的不对劲,下人看出了哪里敢说?
杭清就呵呵了。
她自然是早就住进了华阳宫,不然还不被这群人恶心死?
抢别人的宫殿,这滋味就是爽。
杭清算算日子,转头对侍女道:“明天早上我想出宫玩,叫李敏行去宫门口等着。”
“诺。”
两人间俨然已经过了明路,独孤贵妃那边都巴不得两人早点成婚,怎么会阻止他们会面?
京中这些日子冷了起来,李敏行被家中仆人天没亮就叫醒,去了没开宫门的外宫门处静候。
他所站着这处,幽深的风口,站了一会儿被风吹的浑身都僵了。他冷着脸,心中郁郁。
李敏行自小爱慕的便是明月,可母亲却百般阻挠自己同明月,李家早已没落,他身上更没有一官半职,只能忍气吞声去娶这个民间长大的公主。
母亲说安国公主性子柔顺,日后必会以夫为天,孝顺姑舅,礼悌兄弟。便是他要纳妾,估计都不敢阻止,娶了她对家族百利而无一害。
李敏行深以为然,近段时间相处除了安国公主总喜欢往宫外跑,还经常去坊间游玩不见人影,叫他一番好找之外,其他的都还可,他便为了李家委屈自己一些娶了她又有何妨?
在宫外被冷风吹烂了一层脸皮,他总算见到了温柔可人的安国公主,安国公主瞧见他似乎是害羞,并不多言,各自坐上了他们的马车,乘车往坊间游玩。
京中盛大,坊间更是玩乐天堂,相扑,蹴鞠,十八馆子,皮影戏,鲜卑奴新罗婢,皮肤黑的白的,更有金发碧眼的脱衣舞娘,好玩的地方数不胜数。
每到此时,李敏行的优越感就上来了,他心中鄙夷起杭清来。怪不得安国公主爱出宫玩,这盛京繁华的场景,哪里是她曾经见过的?
杭清去听戏,李敏行便去隔壁喝酒,两人间倒算是沟通的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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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层薄霜,寒风料峭,上午比起夜间,却是更冷了些。
小楼边种着稀稀疏疏的歪脖子杨柳,日光透着淡薄宁静之意。
楼中燃着香,香云凝瑞,满室生辉。
蓄髭留着长须的男子头戴莲花冠,一副道家装扮。他似乎是在等人,从早晨等到日头渐高,丝毫不见不耐之色。
杭清从外间随手扣了扣门,走进来,瞧见了他,倒是颇为意外。
生平头一次见,有男人气质这般沉稳,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她收回视线,朝他亲切道:“可是二十七叔?”
论起来,王皇后是她嫡母,这声二十七叔,再是正经不过。
他眸子都不抬,淡淡道:“出家人,世俗间再没有挂念,这声二十七叔,收回去罢。”
杭清内心哎呦了声,这人不是守孝去了么?什么时候改出家了?
“二十七叔十四岁三元及第,十五岁上任县令,您管辖治理幷县任期满后百姓夹道相送。治水,农耕,判案,论功绩,放眼前百余年,找不出第二个能与二十七叔想比的。”
杭清走过去一步,笑问:“您仕途大好,为何忽然间要辞官归隐?”
他不答反问:“安国公主千方百计找上我又是为何?我一介平民之身,这些年山间闲云野鹤,早将所学的忘了个干净,您替太子当说客找上我,怕是错了。”
杭清失笑:“不管你信不信,我来与太子无关。太子多次请您,您是见他一面都不愿意,为何愿意等我半天?”
王二十七微愣,似乎被杭清问住了。
随即道:“我等你是来劝你的,太子心不正,身不修,你即使是他亲妹,也要听我一言,远离此人保平安。”
杭清算是明白这位离开官场的原因了,原来真的有人这般清白不愿同流合污......这般呆萌的。
只见她一面尚且忍不住劝说她......
王二十七能活到今天,真是多亏了他琅琊王氏的身份。不然,单凭着他这种当太子亲妹面都敢骂太子的德行,早被景寰那小人暗杀了。
细数起来,她还真是很久没见到这般善良可爱的人了。
“二十七叔久不入世,恐怕有所不知,我虽为太子胞妹,却与他并不亲,他不认我这个胞妹,甚至伙同独孤贵妃屡屡逼迫我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从,他便将我许配给了游手好闲登徒子!”
杭清闭着眼睛开始扯。
王二十七一怔,这才看了杭清一眼,不知是不是感同身受还是如何,他有些从容道:“所以你是皇后娘娘派来游说我的?”
杭清朝他颇为可怜的摇头:“我的身份如此特别,皇后那边也不肯信我。”
王二十七心想,真是个倒霉的孩子。
他想说,傻孩子,那就做点叫那女人相信的事啊,做个马前卒还不容易?
不过也难,照着目前朝中的形态,太子登基几乎板上定钉。
他这般想着,便听到杭清绕过他,将原先开着的门窗一扇扇关上。
最后一扇窗合上,他听她说:“二十七叔,王家得不到好下场已是必然的了,就连王献王琅都在谋退路,您呢?”
他想也不想:“我是出家人,世俗之事皆与我无关。”
杭清声音犹如金石碰撞,慷锵有力:“您难道看不出,这大崇的江山已经烂透了吗?有的是外表遍布疮痍,可只要根不烂,有朝一日便可重新鲜活起来。这根烂了便是烂了,外表再是光鲜亮丽也早晚会灭亡。”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崇国最大的问题便是科举制的确立,而世家大族却仍盘根交错,还有,出了两代情种皇帝。
王二十七:“???!!!”
庆帝今年的寿辰,只办了场家宴。
因着杭清的婚事同独孤贵妃怄气许久的庆帝,在独孤贵妃哭诉挽留几次之后,两人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竟然又和好如初了。
庆帝对着明月的存在再也没有之前不耐烦的神态,反而像是默许了一般,默许她跟在独孤贵妃身侧。默许了她仍旧如同以往一般参与后宫宴会,除了没有公主的名头外,其他的几乎和以往没差。
到了这日,与皇室沾亲带故的朝臣命妇,底下一排的龙子龙女,争奇斗艳一个比一个美艳的后宫嫔妃,独孤贵妃和赵夫人也在这日不约而同的停止战斗,一派琴瑟和谐。
庆帝见此不禁欣慰起来。
殿内歌舞升平,还有外宫请来的杂技班子,为筵席增添了一丝乐趣。
独孤贵妃终于拗得了庆帝答应将安国公主下嫁给她外甥,自然很识情趣,对着庆帝一番小心翼翼。
太子一派近来立了功劳,太子也要当爹了。
庆帝心里高兴,当着众位妃嫔的面,看着独孤贵妃说出,卿卿之美,犹盛当年。
独孤贵妃红着脸低下了头。
近些年与独孤贵妃平分秋色的赵夫人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众位妃嫔:............
真是体验王皇后教养的时刻了,她同没听到一般,眼皮都没抬一下。
008:呸!真是哔了狗了!
杭清:真是晦气!
宴会冗长,因着是家宴,也不甚讲究,中途陆续有人离席出去赏景,年幼的皇子皇女们还折腾起了烟花,嘻嘻哈哈噼里啪啦的声音叫人头疼。
外边的声音被遮掩了大半。
杭清隐约听到慌乱的尖叫声,她立刻警惕起来,庆帝跟独孤贵妃仍然含情脉脉互相注视,似乎没有听见。
杭清推开殿门问:“外边什么事?”
别是逼宫给她赶上了啊。
她这声呵问,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的众人才反应过来。
纷纷朝着外边看去。
远处跑过来的小太监手足无措,气喘吁吁:“不好了!明月公主跟太子妃两人上了船,同时落水了,太子赶过去了——”
杭清一捂额头,心道,这救老婆还是救妹妹的剧情,竟然在这种场合登场了。
这大冬天的,暖和房里不待,偏去湖上看风景。看来是亏心事做的太多,老天爷都看不得太子舒坦。
满宫的人哗然,杭清立即往外走去。
出了殿门便是宫中占地颇为广阔的内湖,上边停着两艘画艇,本来是打算宴席后众人赏乐所用,内湖一半在宫内,一半在宫外,再往外就该是护城河了。
杭清就见着湖面上翻滚着几个水浪,冰渣子混着水浪。
她眨眼间那一抹明黄的太子服饰,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宫人们仍然慌乱的四处跑着,“来人啊,太子妃落水了!”
“来人啊——明月公主落水了!”
“啊!太子殿下跳下去救人了......”
杭清厉声呵斥远处急忙各处奔跑叫喊的小太监:“不会下去救人吗?!”
你喊人的功夫,早淹死了。
“奴才......奴才不会游泳——”小太监浑身上下打着摆子。
杭清叹了口气,遥遥两步脱了外衣,一边朝着湖边走一边脱了靴子。
要不是太子妃也下去了,杭清肯定要端个小板凳在湖边嗑瓜子,看太子落汤鸡模样。不过太子妃一个孕妇,这大冬天的水里待着够呛,杭清不能坐视不理。
008:“这是古代,你这幅衣衫不整的样子,有失体统。要是被退婚你的计谋就全完了。”
杭清:“有失体统?我是公主,哪怕开后宫,大表哥都不敢不娶我,是我娶他又不是他娶我。”
这幅阵仗被闻讯赶出来的王皇后等后宫嫔妃看到,吓得花容失色:“安国公主,万万使不得,湖面全是冰,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叫奴才们去——”
就连庆帝和独孤贵妃都出来了。
独孤贵妃也吓了一跳,想劝杭清别下去,但听闻爱女明月掉下了湖里,生死未卜,她立刻哭到:“快救救明月!”
众人:“.......”
独孤贵妃哭天喊地眼见就要晕厥的功夫,太子满脸虚弱的怀抱着明月从冰冷的湖水中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