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床边只围着穿着宫女服饰,仍姿容不减的明月,明月消瘦了一圈,脖子上还缠着纱布,一双眼睛怯生生的望着贵妃,叫她忍不住心疼。
独孤贵妃神情憔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懂事同寰儿作对,叫我还能怎么办?如今她定是恨毒了我,觉得我只顾着寰儿同你,丝毫不向着她,连出嫁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愿意来面见我这个生母。”
明月有些心酸,哑着嗓子安慰她:“娘娘放心,她今天出嫁,陛下开了库房,几百抬的嫁妆呢,嫁的还是敏行哥哥,出嫁直接去的是她的公主府。倒是哥哥......”
她是不敢继续口称父皇母妃了,她现在只是寿安宫的一个宫女,连名字都没有。
独孤贵妃听了更加心惊,着急道:“你可别再喊哥哥了,叫陛下听了去又要恼火。”
明月低头,止不住的抽泣:“都是我害了他,我也不想的,都怪我......”
“也不能怪你,情爱这东西谁说的准呢,等再过些日子,陛下消气了,我们再商量着日后究竟要怎么办。”
明月感动道:“娘娘对我真好。”
“傻孩子,不对你好对谁好?我如今是想开了,男人靠不住,还是要靠着自己的孩子。你日后同寰儿和和美美的,一直留在我身边在我眼前,总比你嫁给旁人,我日日瞧不见的好。”
明月不曾想自己的母亲这般通情达理,她想了许久,那些哀求贵妃同意她和太子哥哥在一起的话都用不上了。
“娘娘您放心,我会和太子一起侍奉在您身边,永远不分开的。”
......
杭清在命妇引导下升舆出宫,赴公主府。
公主乘舆由校尉抬行,前后有仪仗开道,夫人命妇等随行,今日来送她的夫人倒是不少,王夫人谢夫人,李夫人伏夫人,京中数得上名号的贵族女眷几乎都来了。
最后是护送的骑马军校。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到了公主府后,驸马父,四十多岁的绛侯世子礼男宾于外厅、驸马母独孤氏礼女宾于中堂。
以往公主下嫁,新婚夜也是在驸马府上度过,择日再移居公主府。
也有公主出嫁后仍是居住在驸马府邸,不住公主府的。同住一个府邸孝敬公婆,同驸马增进感情......
不过陛下都发了话,婚礼从宫中出来后直接往公主府办,李敏行再如何不满也不敢对庆帝提出质疑。从小同他玩到大的世家子弟都在嘲笑他这是入赘,他只得忍这气,打算婚后好好教导这位公主表妹她该明白的道理。
早日随他回侯府居住,才是正礼。
李敏行清早被套上喜服,更像是入赘一般,李家仆人们带上他的一应日常用具,衣物,提前两日入了公主府的门。而今日吉时,他入宫随着安国公主去宫中各处请安,之后两人分轿出宫,他便没再见到公主。
喝的晕乎乎的被迎回了喜房,他仍是未曾见过新娘子。
新娘子不在新房等自己,在哪?
他大着舌头:“殿下呢?”
侍女们低头:“殿下有要事需处理,晚些过来,驸马再等等吧。”
李敏行心想,当初你安国公主一副恨嫁的模样,如今又要表演什么贞洁烈女?真是有点意思,他虽然巴不得安国公主别回来,可新婚夜新娘子不来打的不还是他的脸面。
“新婚夜,新娘子不直接送入洞房等着我,有要事需处理??!哈,真是可笑至极。”
他冷冷笑着,看着昏暗的新房一室红色,大红的喜字硕大的龙凤烛,处处透着喜庆。可他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不得劲儿,面对完全陌生的新婚房同从未见过的侍女,李敏行人生头一次感到了陌生感,孤身一人融入一个新环境的陌生感。
他体会了一把女人成婚才需要经历的恐慌,手足无措,举目无亲。
他迫使自己冷静,道:“我的小厮在哪里?”
随他过公主府的自然有他惯用的小厮,原先还有丫鬟的,不过那是母亲留着日后给他的,暂且怕公主怀疑,便没叫跟进来。
仆人们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纷纷忍住笑意回禀道:“在外院,可要把他叫进来?”
李敏行摇头:“不了,到底是内院,外男还是别进来了。”
他不禁升起自豪感,这能进入公主府内院的就自己一人,虽是驸马尚了公主,传出去不好听,可实际手里权利极大,日后叫公主给他求个一官半职,岂不容易?
香炉内熏香灭了,侍女们重新续上熏香,顺手将燃烧了过半的蜡烛换上新的,这边退了下去。李敏行等了半夜,困得只打瞌睡,公主都不回来。
他不打算再等,可才往床上一躺,就被宫人们推搡起来。
安国公主的嬷嬷忍着怒意,直接呵斥他:“驸马!不得这般作态!殿下尚未回来,您便要恭候着殿下!”
李敏行心中怒骂,脸上堆积起笑意:“我这是太困了......”
却说前院那边,杭清没有参加宴会,而是在后殿书房同属官以及今日来参加她宴会的王琅,王二十七等人密谈。
外边侍卫层层守着,里间的茶水点心时不时被用光,撤下空碟子换上新的,不知不觉,天幕已然一片漆黑。
外间脚步匆匆,里面人听到了声响,门外军卫阻拦呵斥的声音。
杭清略顿了顿,示意商谈的下属禁声。
下一秒人便冲了进来,只见门被一把推开,杭清新上任的小姑子一脸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她看到屋内除了杭清外还有十几个男人,这大半夜的一个女的同一群男人,也不嫌害臊!
她伸手指着杭清,气道:“你真是好大的排场!叫我哥哥久等,你自己跑过偏殿来跟一群男人鬼混?!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吗?!”
屋内其他人偷偷瞧见杭清的神色,皆是噤若寒蝉。
王琅伸手偷偷捂着眼睛,不言不语。
王二十七心道不好,打算劝慰杭清。
杭清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王二十七立即闭嘴。
目光划过下首指着她的人,看向外围侍从,杭清忍怒问:“是谁放她进来的?”
几位侍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跪倒在地:“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他们不是拦不住这驸马的妹妹,只是不敢阻拦,到底是驸马亲妹,且今日是喜庆的日子,总不能真的刀枪戳上去吧?
再者,这女人也丝毫不怕他们竖起来的刀戟,笃定他们不敢伤害她,硬生生的强行闯入。
李容若冷笑:“怎么?戳破了你们的好事,恼羞成怒了吗?”
杭清至始至终都没给她一个眼神,只看着底下跪成一排的侍卫,对他们道:“完不成本宫布下的任务,是什么惩罚?”
“鞭笞四十!”
杭清摆摆手:“今日便鞭笞二十,下去领罚罢。”
“诺!”一批甲卫下去领罚,换上了新的一批甲卫。
杭清这才看她,问她:“李小姐自幼便时常跟着独孤氏出入宫廷,名家教导礼仪,想必对待宫规耳熟能详?”
李容若不傻,知道这是个套子,立刻不答话了。
杭清忽的将手上的杯子砸向李容若,一声闷响,她呵斥道:“跪下!”
“啊!”李小姐被砸了个正着,瞬间额头上就涌出了血珠子。
新换上来的甲卫知晓安国公主的手段,不敢再唯唯诺诺,表现一般直接上前一脚踢去李容若的后腿弯处,李容若噗通一声对着杭清五体投地。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丈夫是抚阳伯府的公子!公公是抚阳伯!父母更是你的舅姑,你即使是公主也不能这般目无尊长,作践驸马亲妹!”
杭清忍俊不禁:“原来李姑娘嫁人了啊,这样挺好。”
她呼来甲卫:“将这以下犯上,大不敬的疯妇拖下去鞭笞。”
李小姐并非朝廷命妇,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完全没问题,这罪名可大可小,我就是心情不好不饶了你,又能如何?
李小姐一路哭喊,被扯入了外边,就有人拿着鞭子当众鞭打。
王琅提醒杭清:“公主今日恐怕操之过急了,当众鞭笞驸马姐妹,传出去名声恐怕不好,便是驸马父母那边也不好交代。”
杭清无辜的瞪大双眼,笑问:“如何不好交代?本宫又为何要朝他们交代?这做错事的是他们的闺女,他们教养不力,我自然不能说舅姑,可这李姑娘也实在是好生的没有教养。”
她默然了两瞬,问前面道:“李氏的舅姑,丈夫可在前院?”
“都在。”侍从立刻答。
杭清:“那便好,招呼他们宴席结束后再来请罪,把这疯妇带回去好生教养,德行□□不好,莫要再放出来害人。她生身父母本宫说不得,那便只能叫她公婆丈夫代为教养她了。”
王二十七:“.........”
卧槽,这也太毒了吧...........
她说完之后,对众人道:“今夜本宫新婚,不方便在此久留,便恭送诸位了。”
众人起身辞行,一边朝杭清口称:”恭贺殿下新婚!”
王二十七低头摸了把胡子,没吭声。
杭清笑道:“同喜同喜,改日再来本宫府上宴饮。”
一场闹剧这般快速的散去,除了外边受鞭笞的李姑娘时不时发出的惨叫。
眼瞧着众人告退,杭清:“摆架去驸马那里,本宫到要看看,是个什么东西,生的了这种丢人显眼的姐妹!”
众人:“......”
好可怜,驸马这是被公主迁怒了。
杭清来到婚房门前,直接伸脚从外面将门踹开。
景昭的身体素质好,她的腿劲儿,早就不同以往,一脚下去噗通好大一声,差点连着门框都给踹烂了,昏昏欲睡的李敏行一下子醒了。
他见到安国公主,他的好表妹冷若冰霜的走进来,抓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你干什么?!”
李敏行只觉得人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杭清冷哼一声,朝着他细皮嫩肉的脸上啪啪两巴掌,而后将他一把扯起丢在地上,居高临下俯视他:“李敏行,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这招叫先发制人,先把人吓趴下,以后就容易多了。
李敏行被一项柔弱的表妹这般凶悍吓到了,变故来的太快,他倒在地上一脸懵逼状,脸上火辣辣的疼,这两巴掌比醒酒汤好使,他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明。
自己喝醉了一直坐在床上,能干什么?
他忍着怒火道:“公主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
杭清身后的女官道:“驸马爷先撤回了有所不知,席上李府姑奶奶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受了鞭笞之刑受不住苦,指认说驸马爷在李府中时便时常辱骂公主,言语中对公主多有不敬之处。”
李敏行眼皮重重的一跳,来不及问候杭清为何要当众鞭笞自己妹妹,满脑子都是自己妹妹招供他,说他私下说安国公主的那些话。
这蠢货!
李敏行一直爱而不得的是明月,自从得知明月和太子早在了一起之后,不知背地里骂了太子表弟多少次,杭清只是他骂急了顺口一提罢了,不过即使这样,这两人他也没少骂。
他很快冷静下来,忍着脸上的火辣强扯出微笑:“还道是什么事,我那妹妹最喜欢满嘴胡言乱语,殿下可别信她。”
杭清看他那副清俊的有些微微泛白的脸,实在难以想象这般一个的人,怎么就敢捅死了公主?不是有恃无恐是什么?
他的倚仗又是什么?太子?贵妃?明月公主?还是他的破落户李家?
她想不通便冷着脸:“再有下次,驸马换人做。”
李敏行:“......”
他心中默念清净经大悲咒三遍,朝杭清和善道:“殿下,这般琐碎事务便放到一边罢了,今夜是你我新婚夜,您看,怎么也不能耽误了及时。”
看来还是要按照母亲说的方法,自己便委曲求全,日后有个一子半女,能够承袭公主的封地不说,为了子女,这安国公主还能傲的起来?
杭清嗤笑:“看什么看?今夜你姐妹大不敬,当庭辱骂本宫,你身为兄长还有脸了?!”
这和李敏行想的不一样。
他原先想的是自己不愿意,而安国公主对自己霸王硬上弓。
他也不是个软包子,当下便冷了立脸问:“那公主的意思是?”
杭清指着外边,用的不是商量而是吩咐的语气:“去外边跪着。”
“你!”李敏行不可置信,惊讶的看着她:“你不觉得自己很过份吗?为了一点口角小事,就要大发雷霆,公主,你这般蛮横,贵妃娘娘可知情?”
杭清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是一群上赶的贱货。
“李敏行,你可知上一个胆敢指教本宫的人此刻在哪里?!”
李敏行听了她这般说,心中一紧,小脸儿变了颜色。
杭清笑道:“别害怕,还活着,此人正是你的姐妹,被本宫砸破了她脑袋,鞭笞完丢进柴房关着,明日叫她公婆丈夫来府里领人。”
“你好生歹毒!她也是你表妹!”
被公主以大不敬的罪名鞭笞,还被公婆丈夫来领走,以后容若算是完了。
杭清冷哼:“再让本宫听到一句不好听的话,你也去陪她。”
李敏行没见过这般凶残不讲理的女人,他不敢对着,只能咬紧牙关去了门口跪着,他看着远处的天微亮,将一切苦楚和心酸都往肚子里咽。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家的父母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他要进宫告诉贵妃,叫贵妃替他做主。
暂且就先让安国翘着尾巴,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
昨夜杭清府中的一切自然瞒不过宫中诸位。
可最近前朝后宫的大事儿多了去了,谁管她欺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驸马?
庆帝的爱妃大病未愈,太子景寰名为重病未愈,实则被皇帝赋闲在家。
谢家眼瞧着就被太子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其实上个妹妹,太子麾下这群居高自傲的大男人们也只是觉得名声难听,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
错就错在太子竟然连明媒正娶的妻子和尚未出事的孩子都能说放弃就放弃,转而去救那什么情妹妹,众人未免心有戚戚。
太子对待正宫嫡子尚且如此,如此无情.......对待他们这些手下呢?
这是多狠辣的心才能做出来的事?
一时间太子景寰的手下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