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殿出来,礼部尚书快步追上太子,禀到:
“太子殿下,刚才宣读的赐婚圣旨有个漏洞,晁美人膝下有皇长女和皇三女,可只用‘爱女’替代,枢密院出这样的错误,门下省也没有审核出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太子停下脚步,背着手笑道:
“本太子听说,枢密院是照着圣上三年前亲书赐婚圣旨所拟,我两个妹妹,哪一个下嫁于琮都是他的造化,以婚书上写的为准,这事就不用大肆声张了,难道你还要去挑圣上的错?”
“不敢不敢!”
礼部尚书懂了:敢情你们都知道,这是抄圣人亲书圣旨,所以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太傻了......
这事在大殿上算是混过去了,但元禄不可能自作主张指着一个嫁,还是得报给圣上。
晁美人也不可能指着照抄一份圣旨,就能自动解决全部问题,她要的是收不回来的圣旨,以及赢得时间。
所以圣上一回温室殿,她就等在殿外求见。
“圣上,微臣该死,竟没发现情况已经有了变化,门下省数人审核也未检查出来,造成今日纰漏......”
元禄在大殿上就听出来了,但他不想让大臣挑他的毛病,所以圣上一点头,他立刻宣布散朝。好在陈德川原版照抄,南衙也审过,谁都没看出来,就不单是他枢密院的责任。
“无妨,婚书上不错就行了。”
下面站着的晁美人忙说:“圣上,妾有事禀报。”
圣上没吱声,那就是默许了。
“圣上,妾看了萱儿、霜儿与于琮的八字,虽说两人皆可匹配,但霜儿多了一条‘儿孙拜九卿’,儿孙是传承,妾以为,是不是让于琮配霜儿更合适?”
晁美人拿到钦天监给三位驸马候选八字配对的卦文,就看到了这一条,想用这句来说服圣上。
公主不比皇子,他们的儿子嫡长子可封国公,次子及以后就到了郡公,这只是虚的爵位,过得好不好,还要看他们能否拿到一个实权职位。
若是她儿子能官拜九卿,肯定能让女儿更风光,她这一脉更容易一直兴旺下去。
圣人还没说话,元妃走了进来,她一边脱大氅,一边笑道:“参见圣上,妾来迟了。刚才在路上听到一个笑话,都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可咱们家的女儿,几次三番都嫁不出去。这都怪圣上把女儿养得太好,臣子们哪敢接手啊?”
说嫁不出去的女儿,除了十八岁的萱儿还有谁?
圣上本来还被晁美人说得心动,为了外孙,先把霜儿嫁出去也未尝不可。再说于琮一副斯文样,若萱儿嫁给他,只怕是要骑在士人头上称王称霸的。那还不是丢皇家的脸面?
现在听元妃说,有人嘲笑女儿嫁三次都嫁不出去,他也顾不上于家子孙,先堵了世人的嘴再说:
“元禄,传朕口谕,内侍省立即为万寿公主制婚书,不得有误。”
“圣上,您就不能先考虑广德吗?万寿是妾亲生女儿,妾还想多留她一两年……”
晁美人迫不得已,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
元妃哂笑道:“晁美人,这就是你不对了。难道过在名下的儿女,你就不当亲儿女对待了?我对八郎,可比亲儿子还亲。霜儿怎么就可怜得被母亲早早推出去?早知今日,当初你何必收养她?”
晁美人:你有亲儿子,还会要八郎?
她看见元禄正要朝外走,急忙喊到:“元枢密使请留步。”
圣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晁美人!你若再阻拦,你这个美人也不用做了!”
晁美人愕然:
若不是为了温儿,我很稀罕做这个美人吗?
殿中正在尴尬的僵持着,只见萱儿冷着脸,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顺手把正要往外走的元禄往殿里推。
“萱儿?”
李萱儿跪在圣人面前,红着眼道:“求父亲开恩,是女儿不孝,女儿这辈子只愿嫁给救命恩人郑颢,换任何一人,女儿必不能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敢自戕?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你不能活,就让她陪你一起死!”
圣人内火上攻,嗓子眼里甚至冒出点甜腥,他不能容忍女儿一再忤逆自己,不,他是不能让自己落入龙威受损的境地。
萱儿见父亲已经讲出如此绝情之话,直起身来淡淡说到:
“并非母亲不教,可女儿已怀有郑颢骨肉,您让我用这样的身子嫁给他人,将来真相大白,必褥及皇家,故生不能嫁,嫁不能活。”
殿中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晓得公主竟会说出这样不堪的理由。
“孽女!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我今日便可以让你们病故。”
“乐见其成。”
萱儿豁出去了。她是公主,逃出皇宫便不容易,就算逃出去,城郭、驿站通缉,他们的逃亡生活也将风声鹤唳。
更何况,还不知怎样连累宫中母亲和阿兄。
看着女儿决绝的脸,圣上一时间阴晴不定,力不从心的崩溃感涌上心头。
“万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与你说话。”
元妃哪会放过这个天赐的机会?晁美人母女因此被罚,最好是被“病故”,圣上与太子必然会有间隙,到时,只有有那么一点外力,另立太子并不是不可能。
她揶揄道:“天朝公主不守妇道之名盛矣,可自代宗皇帝后已不可见,想不到,咱们圣上这一朝,又要恢复太宗世风,惹人耻笑!”
她这一句话,如长锥入心,将李忱扎了个透心凉:
自己以太宗为榜样,世人也以小太宗夸赞自己贤德,现在防不胜防,出了个仿效太宗、武后、高宗朝公主的女儿,这还真真是连带污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当年在侄儿手下装痴卖傻的屈辱涌上心头,圣上五内俱焚,本就残破的身躯,如迎风断线的风筝,一阵狂舞,终于风止坠地。
“圣上!圣上!”
“快传太医!”
萱儿吓傻了,急忙跪行至父亲面前,手忙脚乱的擦着他嘴边的血,嘴里不停悔道:
“不是的,不是的父亲,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我胡说的……只不过是不希望您将我嫁给别人……”
圣上眼皮动了动,微微点了点头,除此再做不出第二个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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