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宫外掐指算着的好日子,就在七夕。
七夕这天,圣上要在太液池畔夜宴心腹重臣,马元贽当然认为自己分属此列。
“公主,快来看,水面已经结尘了。”
白芷在院子里太阳下嚷嚷,一群宫女也都围着几个水盆,盯着水面看。
“我的针呢?看我保准一次就得巧。”公主笑嘻嘻的说。这玩意玩过多少回了,她早就找到了诀窍。
她刚走到水盆边,就听到院门传来笑声:“你这从不爱做针线的,也会拿针了?”
李萱儿噘嘴道:“阿兄小看人,你身上挂着的荷包,不是我绣的?”
李温顺手摸起那个荷包,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绣着的两片草叶子,意味深长的说:“不错,我这个荷包,有人想跟我换,我都死活没同意。”
“我给你的东西,你可不能乱送人!”
“没送没送,你快抛针,我看看今年你能不能绣艺长进些。”
宫女们围着兄妹俩到了水盆边。正是当午,日头映在水面上,还真有些晃眼。
抛针乞巧有点像占卜,就是你要把针抛在,已经结了薄薄一层灰尘的水面上。若是针能浮起来,灰尘和针在水里的倒影,成了云朵、花朵等形状,就是得了巧。
李萱儿先偏着头,找了找水面结尘的位置,指尖拈着针,屏住气息,轻轻的放下去,针果然浮在水面上,李温也伸头凑过去,被妹妹一把推开:
“让开,你把我阳光挡住了!”
“哎呀,真凶......”
“公主,影子是云朵,您得巧了!”木香、白英几个都拍手笑起来。
李萱儿直起身来拍拍手,得意洋洋的笑了:我几十个乞巧节,都是白过的吗?
李温从怀里掏出两个蜡做的娃娃,递给妹妹笑眯眯的说:“磨喝乐,送你的。”
李萱儿一看羞红了脸,把李温拽到一边,小声骂道:“阿兄,你疯啦?为何送我这东西?”
“这......小娃娃,白白胖胖,不是挺可爱的吗?他们说是乞巧节化生,就是往水里扔磨喝乐......”李温看着手里的蜡娃娃,莫名其妙的说。
“他们说?他们是谁?”李萱儿气势汹汹,她要看看,是谁在骗她的傻兄长。
“没谁啊,就是......崔公子说,乞巧节送礼物,就送磨喝......乐。哦!难怪我师父表情那么奇怪,原来是崔公子在骗我......话说,这磨喝乐是干啥用的?”
李萱儿用指头点着兄长的额头,又气又好笑:
“磨喝乐娃娃,是给已经嫁人的娘子求子用的,你妹妹能用吗?管他什么李公子、郑公子,出去揍他们!”
“揍......还是不要了,阿兄一个也打不过他们两个。”李温表示为难。
“那好,等今晚上他们进宫赴宴,我叫人替你揍,敢戏弄我们兄妹俩,叫他们好看!”李萱儿看兄长温温吞吞的,就替他着急。
“哈哈,他俩今晚都不来。”李温竟然有些高兴。
李萱儿奇怪了,父皇喜欢的几个年轻士族子弟当中,不就有他俩吗?什么吟诗作对、谈古论今,还有通宵达旦的记录。
“都不来?告假了?”
“现在想想,应该是怕来了被你揍。”李温笑嘻嘻的,他这个妹妹,及笄之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他把娃娃往身后内侍怀里一扔,笑道:
“走走走,我们去看阿娘的喜蛛。”
“阿娘不是去针工局观乞巧礼了?不知回了没有。喜蛛在盒子里结网,没到晚上,不能打开。”
“就看一眼,妨碍不了它......”
兄妹俩一起出了承欢殿,到明义殿用膳去了。
在天朝,七夕节是个隆重的节日,少女、少妇们从早上开始就忙忙碌碌,晚上月亮出来了,还要各自拜月乞巧。
男人们活动主要是在晚上,宫里宫外都是饮酒作乐、吟诗作对的男人。宣宗朝十年无战乱,百姓也相对安定富裕起来,节日喧嚣,更是宛如回到天朝盛世。
一轮皎月,就在女人和男人各自的期许中,如期而至。
东苑丝竹之声隐隐响起,西苑的承欢殿里也摆了拜月台,瓜果点心,酒水香烛,一应俱全。宫里的婢女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万寿公主端坐在宫里,门外站着白英、白芷,木蓝在里面伺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木蓝,你说公主已经出宫了没?我怎么有点慌?”穿着公主衣裙,端坐在床上的木香小声问。
木蓝看了看窗外,安慰她道:“一会我就让大家散了,就剩下我们几个,你装模作样出去拜拜,我们请你进来安歇,吹灯上床就完事了。公主不会有事的,杨副将不是跟着去了?”
“可……可这是出去一晚上……”
“没事没事,你就是自己吓自己。圣上一晚上饮酒作乐,晁美人睡得早,不会有人找公主的。你别说话,我去外面看看。”
四个婢女在承欢殿拜月乞巧,穿着内侍服的公主,跟在杨怀信后面悄悄出了宫。
“公主,刚才我的人来说,李四娘出门逛夜集去了,今晚外面热闹得很,金吾卫也增加了巡防人手。”
“马车备了几辆?”
“三两马车,再多就扎眼了。晁美人庄子上的老秦,已经跟我接上头了,美人让他们全都听我们的指挥。公主……”
“怎么了?你别劝,我是打定主意要进去,最好在李四娘回来之前,速战速决。”
杨怀信不说话了,把公主领到一间客栈,出来时,公主已经换上了李四娘府里婢女的衣裙。她提着个食盒,四下看看,从容的朝永乐坊走去。
永乐坊漼溰巷,一个没挂门头牌匾的宅子里,坐着位俊俏白衣公子,他对着月亮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不一会,一位人高腿长,剑眉星目的玄衣人,从屋里大步走出来,笑着对白衣公子道:“别把酒喝光了,我一会回来陪你喝。”
“今天过节耶,我特意在这里买座宅子等你喝庆功酒,你不陪我,难道还要陪别人?”
郑颢哈哈笑起来:“这不省点运费嘛,再说,永乐坊的宅子值钱,买了不亏。”
崔瑾昀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还真是佩服这位发小。恐怕也只有他,想得出在李府隔壁买间屋子藏赃的主意。
反正,马元鸷肯定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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