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破风而来的锋刃,沈听澜沉重的身体已经无法完成大幅度移动,而目光所远波处,沈听澜也发现其他人将她所有退路都封死,她避无可避。
利刃刺入肩头的时候,沈听澜只后悔少年意气,自以为天大地大,自己的一番才华必有施展的余地,拒绝了沈枝帆要教授她武学,若非如此,今日又怎会在攻击之下只能稍作闪避?
破空声倏然响起,那是一把剑,直冲蒙面人而来。为了阻挡那把剑,蒙面人不得已抽出了自己的武器,而沈听澜虽然伤口大量出血,没有被伤到要害的她却也有了喘息的余地。
“什么人?”几个蒙面人背靠着背,将脆弱的后背交给自己的同伴,警惕的望着剑发来的方向。
顾此失彼,视线的集中必然会带来盲点,而蒙面人们的视线盲点就在于受伤的沈听澜身上。
也许是沈听澜此时受伤,又也许是暗处的敌人给他们的危机感太重。事实就是,现在没人注意沈听澜。
沈听澜盯紧蒙面人之首,手中短剑轻颤着。哪怕不被注意,沈听澜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跑不远,可她不甘心就此放弃。等待,唯有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获取逃生的希望。
就在此时,破空声再度响起,所有人都震颤了。
那猎猎破空而来的并非刀剑,而是树叶,可绝没有人会看轻这些树叶,因为片片树叶都凌厉我无比,携带着的是斩破一切的气势。
就在所有蒙面人的心神都集中在树叶上时,有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沈听澜背后,他动作又轻又快,一只手捂住沈听澜的嘴巴,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腰际,而后足下发力,哪怕是带着沈听澜,后退离去的速度也很快。
快到那几个蒙面人之中没有一个人发现。
作为与来人接触的沈听澜,本身是有感觉的。但是她只是在与来人接触的那一瞬间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放松了心神。
因为她从来人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种清新的阳光的味道,很清浅,出自于白远濯身上那仔细收洗又在大太阳底下晾晒过的衣服。
是白远濯来救她了。
白远濯带着沈听澜一路退出去好几条街,在最初两人分开那处才停下,他松开捂着沈听澜嘴巴的手,“跟我来。”
走动的同时,还不忘从树上拿下篮子。举手的时候,手从鼻子前面擦过,白远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味。
那是沈听澜口脂的味道。
有桂花的清甜,还有海棠的幽香,再有一些味道,白远濯却是分辨不出了。
女儿家素来精致,沈听澜尤其如此,白远濯虽不刻意了解,可家中四人,独他一位男子,其余都是女儿家,因此他是知道,不会有所耳闻。
这香味让白远濯有一瞬的晃神,桂花香与海棠香,都是白远濯少有的喜爱的味道。
这是巧合,还是刻意?
为了脱险,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刚刚潜行离开的时候,沈听澜血流不止,但是她哼也不哼一声。可现在脱险了,沈听澜却是忍不住了。
肩头的伤口可不小,传来的疼痛更是超过了沈听澜的忍耐限度,她不想在白远濯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这几声哼哼,是实在忍不住。
白远濯也听见了沈听澜的哼哼声,他一只手提着篮子,空着的另一只手则是在沈听澜肩头点了几处穴道,神奇的是,他这穴道一点,血马上就不流了。
就连沈听澜感受到的疼痛,都有所减轻。
“长久封穴对身体有害。”白远濯说着,空闲的那只手竟穿过沈听澜的屁股,横着将她抱起来。
沈听澜愣住了,原本道谢的话到了嘴边也被她忘却。
白远濯的话是没有说尽的,不过也无需他多说,当他带着沈听澜快速移动起来的时候,沈听澜就明白了他的打算。白远濯是要节约时间。
她受了伤,移动的速度必然会受到印影响。
拖后腿了啊。沈听澜紧紧咬住下嘴唇,咬出深深的牙印来。
身前身后的景色飞速穿梭着后退着,白远濯在一家医馆前停了下来,沈听澜看到医馆的匾额,眼中闪过一抹愕然,她以为白远濯是要带她回茅草屋,没想到是要来医馆。
此时医馆门前正站在一个人,那人哼着小曲伸着懒腰,不要提有多美滋滋了。可是当他看见白远濯后,脸上的好气色消失的无影无踪,“怎么又是你?我这儿是医馆,不是酒楼,真的一点吃的都没有了,大爷你就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沈听澜定睛一看,那人原来是昨天给陈主家看病的郎中,郎中声情并茂,不止说得恳切,还双手合十,像拜神仙一样拜起了白远濯。
至于郎中说的话……原本沈听澜还好奇三更半夜的白远濯是从哪里找来的吃的,现在疑团解开了。原来是这家医馆充当了冤大头。
“进去说。”白远濯只是淡淡的扫了郎中一眼,就抱着沈听澜进去了。
医馆是寻常的医馆,前面是抓药的柜台,旁边还摆放着一套桌椅,可以让医馆中的郎中进行简单的诊断治疗。
白远濯将沈听澜放下,动作很快,以至于沈听澜自己都没有发现白远濯动作之中的小心与爱护,“她受伤了,帮她治疗。”
这句话,是对郎中说的。
郎中虽然将白远濯当做自己的克星,但是却是一个称职的医者,一听到沈听澜受伤了,他那懒散着垂着的眼眸就竖了起来,鼻子也跟着动了动:“我就说怎么有股血腥味。”
这话听着有些马后炮,但是其实郎中的鼻子已经算是很敏锐了。要知道这里是医馆,医馆里到处都是药材,以至于必然会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浓重的药材的味道。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闻到血腥味,可见郎中的厉害。
其实,郎中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沈听澜受伤了也怪白远濯太护着沈听澜了,他的一只手抱着沈听澜,另一只提着篮子的手却也是没有闲着的,而是虚虚的搭在沈听澜的伤口上面,避免不小心间的碰撞带给沈听澜疼痛。
只是白远濯这一细致,以他的性格,是绝不会告诉沈听澜的。
“跟我到后院来。”看过沈听澜的伤口后,郎中的脸色沉了沉,他拉开隔绝前店后院的帘子,要白远濯将沈听澜带进去,店里的桌椅虽然也能进行诊断,但是太过简易了,在后院有专门诊治病人的房间。
很显然,沈听澜的伤口是需要精细的处理的。
哪怕郎中慎重对待,但是白远濯的神态与行动仍旧是缄默而迅速的,任凭沈听澜怎么观察,都察觉不到他的在意。
沈听澜靠坐在短榻上时,放弃了对白远濯心中所想的评判,这是上一世留下的陋习,这一世虽然极力克制,却仍有偶尔失控。不过好在,沈听澜能及时抽身。
白远濯所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救了自己一次。这份恩情,沈听澜会记在心中。
郎中的医术还是很不错的,昨日给陈主家诊断的时候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是今日他给沈听澜清理伤口包扎伤口的细致,就能看出郎中的医术功底了。
在敷上药包扎以后,沈听澜感受到的疼痛都轻了不少。她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了一些。也许是持续疼痛的时间太长,沈听澜的忍耐能力都强了不少,如今疼痛一减轻,她都有心思关心别的事情了。
“爷,您知道要杀我那群人的底细吗?”沈听澜问立在一旁像根木头一样站着,不说话也不做事的白远濯。
白远濯摇了摇头,“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底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都会成为死人,夫人不必记挂。”杀气毕露,让在做收尾工作的郎中忍不住一抖,手中的绷带就掉到了地上。
郎中弯腰要去捡,但是有一只手赶在了他前头,正是白远濯。
“顾老放心,您是我们夫妻的恩人,我不会杀你的。”白远濯呵呵一笑,“我只杀该死之人。”
被他称呼为顾老的郎中颤颤巍巍的接过绷带,“白大人,哪怕这是在百年老窖,无官之地,却也还是不要草菅人命为好。”难以想象,郎中恐惧的外表下,说出口的话居然是劝诫。
“你们认识?”沈听澜看看白远濯,又看看顾老。
白远濯在沈听澜身旁的空位坐下,“之前没给夫人介绍,这位是顾老,前御医,在告老后来到这百年老窖之地隐居。”
居然是位御医,难怪处理伤口的技术如此精妙。
沈听澜与顾老点头致意,顾老也微笑点头,他看向白远濯:“白大人,我言尽于此,你好之为之吧。”说完就出去了,将房间留给了白远濯和沈听澜二人。
“爷,妾身也倾向于不杀人。”沈听澜说道。虽然她对白远濯刚刚那句霸气的发言感到心动,但是杀人并非最好的选择。
白远濯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听澜:“我家夫人,倒是心善。”
心善?沈听澜感到很奇怪,上辈子她明明费尽心思的想要当个好夫人,可不论是府中下人还是府外之人大多说她是个善妒、恶毒又无能的人,都夸赞杨寸心这位平妻。
今生恣意行事,倒是时常落得个心善、善良大方的评价。
只是沈听澜扪心自问,她并非是个善良之人,因为这一生她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但凡行事,只问是否对自己有利,与白远濯的相处越发见谦恭温顺是如此,对于那几个蒙面人的处理上也是如此。
她不杀那些人,是因为她要从那些人身上得到某些东西。不死,不代表着心善,蒙面人让她承受的痛苦,她会加倍奉还。
且,白远濯若真有要杀人的想法,救她之时又何必处处留手?
白远濯试探之意,沈听澜了然于胸,却不会诉之于口。她是个聪明人,而白远濯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要取信于聪明人,方法会更简单。
“爷,妾身说不杀他们,只是为了更好的折磨他们,我要将他们统统抓起来,日夜折磨。如此,爷还觉得妾身是心善之人吗?”沈听澜笑得阴恻恻的。
白远濯静默半刻,摇头道:“夫人险些死在他们手中,记恨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夫人对他们的处置,恐怕还要延后一段时间,现在我还用得上他们几个。”
可算是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了。
沈听澜故作好奇:“爷要那些人有用?他们有什么用?”
“告诉夫人也无妨,不过我相信以夫人你的聪明才智,应当能参透我的想法才对。不如夫人猜一猜?”
猜?若是能猜得中,她还至于问白远濯?
只是看白远濯这样子,不说出点什么,他是不会说出那些人有什么妙用了。沈听澜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一些,同时也开动脑筋。
没一会,沈听澜眼前一亮,凑近白远濯笑道:“妾身已经想明白了,不过妾身在说之前,想要同爷讨一个彩头。”
“什么彩头?”
“您瞧瞧,妾身受伤了,可妾身答应了爷要照料陈大哥,妾身是无法为陈大哥做饭了。”沈听澜看向自己的肩头,努了努嘴,“不如这样,要是妾身说对了,今天就爷下厨,为妾身和陈大哥做饭如何?”
“我当夫人是要什么,原来这么简单?”白远濯欣然应允,“就按照夫人说的来。”
白远濯下厨啊,前世今生的第一遭。就是为了这个,她也免不了要大胆的推测推测。沈听澜嘴角勾起,缓缓道来:“妾身知道,爷此次随妾身来百年老窖,并不是为了陪妾身,而是为了陛下的嘱托,来调查猴酒与直罗烟一事。”
既然知道白远濯是为了猴酒一事来,那么他的行事动机就很好推测了。
那些人既然能被留下,自然也是因为与猴酒一事有关联了。
“钓鱼都是要饵料的,想来在爷看来,那些人就是最好的饵料了吧?”沈听澜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出。
白远濯赞赏的鼓了鼓掌,“不愧是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