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娘子酝酿一会,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说话,被沈听澜打断:“先等等,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让沈思思将酒肆中唯一的掌柜叫来,掌柜是位平头长脸的老头,背微微佝偻着,脸上满是岁月风霜的痕迹。
“掌柜,这个钱给你。”沈听澜将一块银锭递给掌柜,“往后不管什么人来打听我们几个,你都只管说没见过,可以办到吗?”
一块银锭就是五十两,够这个小酒肆十天的营收了。
酒肆掌柜看着银锭,很快点头:“能办到。”他仔细的看几人的模样,“您放心,云雀街的人都知道我格某人是个实诚人,今天收了您的钱,往后不管是谁来问,我都不会说。”
“这就好,我信您老。”沈听澜把钱给了酒肆掌柜,就带着北娘子她们离开了。
众人回到安平小巷,在药庐里北娘子才将她所知道的一一讲明。
“世人都道,朱娘子背后有个朝廷高官情郎,其实并不是,她的背后是杨家。”也正是因为有杨家在背后给朱娘子撑腰,她的行事才敢那么狂妄,全然不怕得罪人。
“你说的杨家,是指丞相府?”
北娘子点点头,“不错,正是丞相府。针对夫人您的计划并不是蓄谋已久,而是杨小姐的突然兴起。”
在皇后派人到百鸟坊找人之前,杨寸心就先派人过去找朱娘子了,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张衣裙的图样,那就是北娘子她们提供的设计稿了。
“杨小姐要朱娘子将设计稿说成是百鸟坊绣娘早前的设计,用来构陷您。”
而北娘子,因为当是就在朱娘子边上,而被朱娘子一并带上进了宫,装作是设计衣裙的绣娘。
“那位杨小姐,好歹毒的心肠!”看杨寸心生得可人小意,可这恶毒的心思,却叫人害怕。要知道,从沈听澜是衣裙设计者被孟希月说出来到皇后叫沈听澜去对峙之间的时间很短,而杨寸心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行周密的设计。
若不是沈听澜存在强有力的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杨寸心就得逞了。
朗音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怅然:“美人皮囊蛇蝎心肠,我原先还道圈里的姐妹那般,不想高门出来的小姐也是如此。”
她在烟柳之地待的那些年,见识过太多女人的算计。
北娘子将沈听澜一开始给她的银票和金条都交给沈听澜,求道:“白夫人,我今日将这些话告诉您,朱娘子只怕更加容不下我了,我拿这些俗物,求求您,救救我的夫君,放我们一条生路。”
这是她的全部了,她什么都不要,只求能和自己的夫君好好过日子。
“银票我拿着,金条你拿着。”沈听澜只拿回了本就属于自己的银票,“百鸟坊容不下你,我的追月坊却是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真安分守己的,往后的日子只会更红火,若是你生了异心,我也是容不下你的。”
“追月坊?”
朗音告诉北娘子:“我家小姐也打算在云雀街开一间绣坊,就叫追月坊,之前你不是问我绣坊招人的事儿吗?指的就是追月坊,你的手艺是好的,以后不管别事,好好制衣,夫人绝对亏待不了你。”
北娘子听到这话,没能笑出来,反倒眉宇间的担忧更多了。
“夫人,朱娘子的手段与她背后的杨家,那可不是轻易能招惹的。”作为百鸟坊的老人,北娘子看到太多试图与朱娘子作对的人的下场了,她并不看好沈听澜。
沈听澜似笑非笑,“难不成我白府,还会怕了杨家?”
“往后如何,你只管看着。”
从药庐离开,沈听澜特意去找朗秋平。
见面时,他正抱着厚得像一块板砖的书翻着,沈听澜问他:“能确定北娘子的夫君是什么病症吗?”
“像书上一种奇毒。”朗秋平叹了一口气,“南海那边有一种章鱼,名叫蓝环章鱼,它体内储存着一种毒,中了那种毒,会感到呼吸困难,陷入麻痹状态,但是精神却是清醒的。”往往中了毒的人,都在逐渐的窒息感中体会自己的死亡,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毒素。
果真是毒。
沈思思与朗音对视一眼,觉得沈听澜太过聪慧,竟连北娘子夫君是中毒都能猜中。
跟了这样的主子,也是她们的福气。
沈听澜来回走了几步,又问朗秋平:“你能将人治好吗?”
“这就看夫人是怎么想的了。”朗秋平面带得色,说话更裹了蜜糖一般,好听得很。
不过事实本就是**不离十,天底下就没有朗秋平不能治的病,至多麻烦一些。对这蓝环章鱼毒素也是如此。知道了是蓝环章鱼的毒素,要治也就不难了。
沈听澜想起之前朗音与自己介绍北娘子夫妇时说的话,于是道:“治吧,听说北娘子这夫君是个刺头?将他治好了,让他去找找朱娘子的麻烦。”朱娘子不是毒吗?那就试试以毒攻毒,看看能不能有奇效。
说到这个,朗音就笑开了。
“那朱娘子只怕往后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听说北娘子的夫君张刺头,曾经就因为别人吹嘘时,别人说要给他十两银子,每日追在人家后头,要人家给钱!”一连被骚扰三个月,那人不胜其烦,只能拿钱。
张刺头这人,攻击性或许不强,但是烦人是真的烦人。他若能好,还真是一个对付朱娘子的不错的方法。
此事说定,沈听澜就带着沈思思离开了。
朗音送她们出巷子,问沈听澜:“对这北娘子,小姐是怎么想的?”
“她对朱娘子倒是忠诚,可见也有可取之处,且先处着,若是日后发现异心,那就收拾了。”沈听澜边走边说,语调不见起伏,倒像是在说天气一般无谓。
走出安平小巷,离马车也就不远了。
沈思思扶着沈听澜上马车,沈听澜一揭开帘子,与里面的四只眼睛相对,她愕然程度堪比知道自己重生,“你们怎么在这儿?”
“嫂子,这你可要谢谢我,是我叫大哥一起过来接你回府的。”白之洲笑着过来挽沈听澜的手,拉着她在白远濯旁边坐下,“大哥这几日得闲,也不知道陪陪你,整日不是躲在书房里就是在练功。”
说着,对沈听澜眨了眨眼睛。
沈听澜半晌笑开,笑容中无奈多过喜悦,“小妹有心了。”
若是上辈子白之洲愿意这般撮合她和白远濯,只怕她做梦都会笑开。可是如今,她不想要了,反倒是人人都热衷。白远濯自己待她亲近,白之洲也在其中撮合。
白远濯问她:“你来看铺子?”
沈听澜摇摇头,“处理一些私事罢了。”至于是什么样的私事,她不想说,也就不说了。相信白远濯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什么私事?还要坐这种没有白家标识的马车?”白家马车分为两种,一种有白家的徽记,外人一看就知道是白家马车,另一种就是沈听澜今天坐的了,没有白家标识也没有任何特征,就是很简单朴素的马车。
这……白远濯何时变得那么不客气,竟要跟她追根究底?
再看白之洲,捂着嘴偷笑,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模样,让沈听澜有点头疼,就是刚刚知道朱娘子背后有杨家撑腰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思思,倒茶。”沈听澜顿了顿,回头看沈思思,避开白远濯的视线。
白远濯皱了皱眉头,白之洲道:“大哥,我帮你找到了大嫂,你用不用感谢感谢我?”
“现在时辰还早,不如我们一齐去听书如何?”禁足三个月!白之洲一想起这茬就想薅头发,她好不容易哄骗着白远濯让她出门,总不能出来溜个弯就回去了。
白远濯看着自家小妹,笑容恰到好处的霸道:“不行。”
“嫂子!”白之洲开始曲线救国,“嫂子,齐平酒楼那家说书的说得特别好,我保管你听了一次就会爱上,我们一起去听听嘛!”
沈听澜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了,“小妹,你求错人了,爷可不会顾忌我的想法。”
话音刚落,白远濯就对车夫说:“去齐平酒楼。”
沈听澜“???”
白远濯今天是吃错药了吗?
难道说是在家里闲着,终于闲疯了?
两人的目光再次对上,白远濯淡然自若:“不是要去听书?”
没有,其实我就是想阴阳怪气几句。沈听澜无奈扶额,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致听书,与其去听书,倒不如回白府喝酒,可是在白之洲哀求的目光下,沈听澜还是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几人转道去平齐酒楼,听了一个时辰的书才打道回府。
你问书好不好听?那沈听澜倒是不知道,不过她觉得平齐酒楼的小菜不错,花生米和瓜子都很香,应当是用了香料炒制。所用的那几种香料,沈听澜大致也能猜出来。
站起来的时候,沈听澜拍拍手,想着回府可以试着炒炒看。
日后有热闹看时,磕磕瓜子可不惬意?
本以为回府后就能够得到清净,没想到白之洲跟着沈听澜回了湫水院,白之洲活力十足,说话都带着朝气,“嫂子,我的衣裳做的怎么样了?我想看看。”、
“还没有开始做。”沈听澜领着她去绣房,“料子倒是挑好了,你看看你可喜欢?”
白之洲把挑选出来的布料依次摸了一把,给出了最直观的感受:“都很好。”
又问:“你现在要裁衣吗?”
“裁吧。”沈听澜看白之洲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干脆做了下来,带着白之洲一点一点开始裁衣,白之洲虽然不懂这些,但是打下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两人一直做到沈思思来点灯,沈听澜揉揉酸涩的眼睛道:“今天就做到这儿了,小妹一起吃饭吗?”
“吃。”白之洲点点头。
一齐用过晚膳后,白之洲才回了。
沈思思与冬雪感慨,“总算是走了,这位怎么今天一直待在湫水院里?”
沈听澜笑笑,不语。
第二日,白之洲又来了。
沈听澜还没醒,她就过来了,拉着沈听澜要继续裁衣,沈听澜无奈,也只好陪着白之洲继续昨天的工作。
白之洲做的都是些递针线的活儿,简单又无趣。可她乐此不彼,没事干的时候看沈听澜绣花都看得入神。
几个丫鬟聚在一起说话。
“我刚刚进去要给夫人递茶,小姐让我下去,她来就行。再这样下去,夫人是不是就不用我们伺候了?”冬雪极其惊恐,不对劲,白之洲简直太不对劲了。
沈思思也有些不解,“府里这位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家小姐?怎么突然献殷勤?”
“之洲小姐可不是在献殷勤。”秋月少有的和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她被爷禁了足,百花苑里的伶人戏子又早就被打发走了,整个白府里哪儿还有有趣的地儿?”这就又是另一遭事了,百花苑里的伶人戏子白之洲许久不叫,就被沈听澜撤了。
没想到撤完没多久,白之洲就被禁足了。
“之洲小姐惊羡夫人的手艺,所以才来这儿找趣,这也是件好事。”这些事情,秋月看得最明白。其他两人,都没有她心思细。
沈听澜出来,正好听到秋月的话,过来道:“秋月说得不错,就是这么个理儿。”能与白之洲保持良好的关系,总比上辈子那样不冷不热好。
左右也耽误不了沈听澜什么大事。所以沈听澜才顺着白之洲来。
“原来你们在这儿,可叫我好找。”朗音出现在月门下,她快步走过来。她也是沈听澜的人,出入湫水院是自由的,“小姐,杨叔又找着一间铺子,听说是个不错的地儿,您要过去看看嘛?”朗音对沈听澜说。
沈听澜点点头,“那就去看看。”
“嫂子,你要去哪儿?带上我一起呗!”白之洲看沈听澜出来,没多久也跑出来了,正好听见这话,就凑上来请求道。
冬雪和沈思思齐齐摇头。
看白之洲这样,恐怕这个小尾巴沈听澜是甩不掉了。
沈听澜笑着摇头,“在府里带着你玩可以,可你大哥未必让我带你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