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四皇子提前来信,林清朗怕也是想不到, 这皇帝, 竟是能将事情做到这份上。
他当真是低估了。
甚至于, 还欲在他们荡平外敌后以谋反之罪屠杀之。
还想趁此机会灭他全家。
这样的朝堂,应尽早覆灭,改朝换代,易主政权才是。
他凌乱垂在肩侧的发丝被风吹拂而起, 擦过下颌时,林清朗闻到了一阵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应该说, 这周围无一处没有这血腥味。
林清朗环视一圈, 信的内容和眼前的场景重叠在一起,他一双墨眉逐渐压紧,握剑的手指骨嶙峋,青筋暴起。
士兵在外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战场上血流成河白骨累累,而皇帝却在皇宫内纵情声色,终日荒淫。
营帐内外到处是受伤的士兵和痛苦的哀叫声,他们大多身上都缠了绷带, 满脸鲜血, 尽是沧桑疲态。
他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 说话的内容也不外乎是关于自己的家乡, 和在家里盼着他们回去的妻儿。
营帐外一片漆黑深沉的夜色,头顶苍穹无月无星,抬头望去尽是黑暗孤寂。
每日想的无外乎该如何除尽威胁到了自己皇权的功臣,残暴不仁, 昏庸无道。
“可是皇上……”
“皇上?”林清朗冷笑,束发的鲜红发带随着夜风飞扬,抬脚,朝立在不远处的军旗走去。
那位子, 他多待一日都是天怒人怨。
于是乎,林清朗站在账外沉吟许久,站于他身旁的,大约三十出头的王将领眼尖,以为林清朗是想整顿军马,尽早开战,便问道:“将军,是否现在通知士兵,准备开战?”
“不打了。”林清朗看向前方,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淡淡一声,“这场战事早就该结束……”
“本将军说——”林清朗冷冷说着,他冷俊的侧脸掩映在昏暗阴森的夜色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王将领吸了一口凉气,开始后悔自己刚多此一举问的话。
“边关已定,没必要再打了。”
周围的士兵将领见此都站了起来,齐齐看向林清朗,眼睛都发着光。
而林清朗双眸微眯,竟是猝然拔剑——
锵的一声,寒光四起,剑光凛凛,那军旗被拦腰砍成了半截,倒在地上。
“诸位,”林清朗执剑,在夜空划出道道银光,士兵将领皆是一愣,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清朗。
林清朗接着道,提高音量:“我接到四皇子密保,皇帝欲断我等粮草,在我等浴血奋战,荡平北狄后再将我等屠杀——”
此话一出,偌大的军营先是突然死寂,只剩风刮营帐的呼呼声还众人急促的喘气声。
“边关本早已平定,我们已死去一半的将士,可皇帝残暴,不顾我等死活,现今还欲令我们为他卖命,而后杀之,你们——”
林清朗高声,目光掠过,冷吸了口气,高声:“想死在这里吗?”
众将领士兵双拳紧握,眼睛瞪圆,已然是情绪激动,目眦欲裂。
林清朗所言非假,并未欺骗他们。
而他们皆是跟着林清朗多次出生入死的将士,并未对林清朗的话有过半分怀疑。
林清朗虽面上冷漠沉郁,但并非残忍嗜杀,喜好折磨下属之人。
相反,在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战役里,在需要之时,他皆在队伍最前面,带领他们冲锋陷阵,破开生路,夺取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在众将士中的威望极高。
尽管在知道苏家案件的真相前,在皇帝想要对林家下手前,林清朗从无谋反杀皇帝的想法。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他在将士中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过于强大令皇帝惧怕于他又想利用他稳定边关,夜不能寐,想除掉他的想法在心中愈盛。
才会有了如今的——利用之,然后杀之的罪恶戏码。
林清朗的话声落下,军营内死寂了片刻,而后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齐齐爆出了阵阵怒吼声:“不想!”
他听后弯唇,淡淡笑了,又道:“你们,想回家吗?”
“想!!!” 这话声一挺,后竟然又传出了有人失声痛哭的声音,闻着皆伤心不忍。
林清朗叹息。
他亦也想……他的妹妹了。
可是,他的妹妹要嫁人了。
新郎不是他。
那他便……杀了她的新郎。
他又笑了,笑容似是病态又愉悦,薄唇扬起,举剑指向夜空,剑刃划破黑夜之时,问——
“战事结束,你们可愿追随于我,诛杀暴君?”
狗皇帝不仁,想要置他们于死地,而此时兵权又在林清朗手中,众将士早已是疲惫不堪,都不想再打战了,干脆心一横,皆是左右相望,交换眼神。
四周又静了一瞬,后不知是谁举起兵器,高呼——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一声起一声落,黑夜里无数双眼睛看向立在他们中间的林清朗,后人群里爆出了震天的齐声呼喊——
“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
……
“好。”林清朗高挑眉眼,脸上笑意愈深,他将长剑收回剑鞘,而后下令——
“起程……回京!”
于是,至此,林清朗将他麾下士兵将领悉数策反,踏上了回京之程。
*
而另一处,京城林府里,已然是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之景。
婚期还有十天,但应谢蕴的要求,林府和谢府的婚事布置已然是开始了。
林府上上下下皆挂满了红绸彩带,红灯高悬,囍字贴满了每一个门窗,这满府的红色莫不刺眼。
林母很是高兴,笑容满面地吩咐下人多多布置,恨不得在林府的每一个地方都挂上囍字,甚至是林清朗的房间门窗上……
早在上月,林府千金和谢府世子将要成亲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成了有些无聊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是谢世子有福气,娶得了如此貌美的妻子,那脸,那腰,看过的人皆是魂牵梦萦,久不能忘,怎么一个美字了得。
也有人说是林家高攀,如今林家流言四起,怕是早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指不定待林家那公子一回来,这林家便要遭重了。
还有人道,正是因林家处境如此,才搭上了谢家,要知道,谢家可是皇亲国戚,有谢家做亲家,这林家怕是乐开了花。
……
诸如此类的话语在街头巷尾盛行,林嫣然终日待在府里,哪也没去。
自婚事确定下来后,她没有再表达过一次自己这婚事的想法。
就这样罢了,她想。
林嫣然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而谢蕴倒是像极了将要新婚的新郎,日日来了林府见他,见他的未婚妻。
刚开始,林嫣然会僵硬地对着他笑,挤出些笑容同他说话。
可到后面,许是这在人前努力装出来的笑容也花费了她极大的心力,她开始止不住地咳嗽,心口也开始疼了起来。
林嫣然时不时地会想,她哥哥在边关可还好,是否平安,为何这半月来都未再传来关于她哥哥的消息……
想来想去,心头郁结深深,眉眼间的忧愁总不散去,还会毫无征兆地掉眼泪……于是乎,她刚养好的身体又弱了起来,整个一凋零梨花。
她有时看着那被砍倒的那枯树不禁会想,自己现在大概便是这副景象吧。
后来,当谢蕴来找她时,林嫣然实在是再无法伪装成一个欢喜的未婚娇妻模样,于是便拒了,以身体抱恙为由,不再见他。
谢蕴一次被拒,皱眉,但未说什么,走了。
后面第二次,第三次,他走到她门前时,次次迎接他的均是紧闭的门窗。
他堆积在心头的对她的爱终于化成了燥怒。
伪装成温润君子的模样便能让她放下防备心生好感吗?
在她面前诋毁林清朗挑拨他们兄妹关系,将自己扮成她的救世主便能让她心生好感吗?
为了她处心积虑用尽手段,甚至设计陷害林家谋害林清朗,后他们终于订亲,他便能让她喜欢自己吗?
谢蕴想,是他错了吗……
可事到如今,就算是错,他也要继续下去。
于是,在一日又被拒了以后,谢蕴兀自推开了林嫣然的房门。
林嫣然在窗口捧着一本书看,被这突然的开门声冷不丁吓到,面色都白了几分,看到来人是谢蕴后,秀眉开始无意识地蹙起,声音轻轻的,里面透着些无措:“谢公子,你为何突然进来了?我应是……”
“为何……”
林嫣然这话还未说完,谢蕴便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温和。
林嫣然疑惑,不知道他指什么。
“谢公子你的意思?”
“为何不试那套凤冠霞帔,那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很适合你,嫣然,你穿起来定是美极了。”
林嫣然局促看着地面,不好说什么,只得寻个理由,道:“那套衣服太过繁复厚重,等成亲那日再穿罢。”
“嫣然,为什么?”
应是林嫣然对他毫无情意的眼神和回答的话语刺痛了他,谢蕴沉声一问,眉毛似是拧成了一条直线。
他一步步地走进林嫣然,眸子里透出来的光让林嫣然莫名害怕发抖。
“什么为什么?”林嫣然的声音开始发颤。
“为什么我们都快成亲了,你还不愿意同我亲近?”
“还不喜欢我?”谢蕴似笑非笑,本是清俊的面目在此刻竟是显得有些扭曲。
林嫣然听此也只得诚实回,她不想骗他。
这场婚事本就非她自愿,若能不结,她也不至于到郁结到要咳血的地步。
“谢公子,我先前便和你说了,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爱,这婚事是母亲要求,我没法违抗,事关林家,也不能拒绝。”林嫣然回他,后想了想,又补了句,“不过,如果谢公子也不愿与嫣然成亲,谢公子可悔了这场亲事,嫣然并无任何意见。”
“哈哈哈。”谢蕴听后突然放声大笑,只是这笑声全无喜悦,令人惊骇。
“嫣然,你竟是直白到如此地步了?”
“为什么我将真心捧在你面前,你连看都不看一样,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还是说,你心里只有那个将要战死在边关的好哥哥?”
“你说什么?”林嫣然垂下的头突然抬起,语气突然激动起来,“我哥哥不会战死的,他答应了我一定会回来的,他会胜利的。”
“提起他,你便如此激动?对我,却只有一张敷衍的笑脸?”
到此刻,谢蕴在她面前的伪装终于是被她逼得尽数卸下。
刚刚种种,过往种种令他对眼前之人再也无法温柔起来,只想得到……他一直想要得到的。
他不甘心,他谢蕴……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那么,她也一样。
“我我究竟是哪里不如他,我待你如此温柔,将你看得如此重要,你却待我弃之如敝履?”
谢蕴声音冷厉,一边问一边逼近她,林嫣然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谢蕴,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惧怕感,神思恍惚,手里的书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此刻却不想弯腰捡书,只想离开这房间,离他原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只是当她转身之时,林嫣然的纤细手腕却被他赫然抓住,而后她手腕被蛮横地一扯,林嫣然便被他箍在了怀里。
“还是说,你喜欢被那般强势,粗暴地对待?”谢蕴看着怀中人惨白的一张脸,勾唇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下一章应该就到文案情节了~本来想一起码的,但今天有点晚了,就放到下一章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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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朗手执长剑, 出了营帐。
“也是时候结束了。”
王将领显然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不禁又问了一句:“将军您刚说什么?”
而他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