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喜欢我的信息素?”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梁髓之抬眸寻声望去, 苏玫瑰支着树干靠在榕树上, 眸色清亮,笑得促狭。
晚上有点累,靠着石桌就迷糊睡着了。
等他睁眼,却发现躺在院子里那张属于“苏玫瑰”的铁床,床单是柠檬味洗衣粉的味道,却混着玫瑰香, 契合度太高是会极度依恋的。
梁髓之松了手里的毯子,耳朵颤了颤, 只觉得被看见了本性依赖信息素,她大概又喜欢抓这事逗他。
梁髓之半蹲摸了摸老黄的头,老黄发现主人手里没有小零食,收了爪子。
“嘤嘤”两声扭头走跑回窝。
因为他不确定这个地方,他能住多久。
只是单纯的希望不要被送回孤儿院,大概所有的omega天性都是安定,他们比较喜欢能够被保护、拥有安全感、或者拥有稳定的生活范围。
院子里过于安静,梁髓之习惯性的坐到院子里那棵老榕树下面, 他第一次从孤儿院被林春莲接回来的时候就坐在现在相同的位置,一个石板桌子,周围三个石凳子, 一个靠里门、一个靠树、还有一个靠大门。
十岁的孩子选择坐在靠大门的位置。
少年推开门,院子里老黄狗支气耳朵一个劲朝主人跑,一面跑一面用脑袋蹭, 老黄被旁边的“铁床邻居”教了“拜年”, 支棱着爪子接连亲昵。
榕树被夏天最后烧得火热的秋老虎晒得干瘪, 风一吹起来,飒飒的响。
梁髓之知道苏玫瑰不太喜欢她的alpha母亲。
因为父亲的死。
急忙从铁床上坐起来,掀开毯子小声抱怨:“都是汗味……”
她手一撑,从树上跳下来。
却有点踉跄。
“受伤了?”他问。
她说要被赶出家门,所以是被苏珺打了。
梁髓之跟苏珺不太熟,或者他跟苏玫瑰之间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苏珺大概也只当他是女儿的情人,跟他没什么接触。
少女坐到铁床边,扯开衣领,露出碘酒的涂抹的伤痕,看上去确实怪触目惊心的。
见少年盯着,一时出神。
结果被见缝插针,抓了小嫩手就她朝衣领薅:“你摸摸,都快疼死,拿那个皮鞭抽的,抽的这一条条的……”
她一摸心满意足了,浑身都上天了。
那手的主人怎么也挣不脱,想避也避不开,一双丹狐眼睁大了颤:“看见了……我看见了……”又想挣脱又被蛮力抓着放到少女脖颈,指腹沾着碘酒晕开黏腻腻的。
“别攥了。”他气急败坏,偏开头。
“哎,等等……还有后面……背也疼!”她心急得把自己背给转过来,眼看要薅衣服。
梁髓之抽了手,又给苏玫瑰强行扯住。
她就薅了点腰上露出来,就这么一点梁髓之都避得跟什么似的。
苏玫瑰是想的梁髓之心疼心疼自己,猴急的跟什么似。想给他看看自己后脊骨多疼,估计红大半了,oemga总该泛滥点同情心,让她摸摸缓解缓解。
一个已经分化的alpha是本能想靠近omega的。
梁髓之不给薅衣服,她就将背朝后给他,胡乱后面抓了手,朝脊背放。
“这。”她指着。
“是真的疼……疼的时候都想着你,想着回来你给我吹吹……”
如果方茧在这估计得呕上几大口饭,alpha厚脸皮苏玫瑰是做到了十成十的,是个饥不择食的lsp。
少年的指头软得不像话,好说歹说才愿意隔着衣服帮她揉揉。
他能隔着衣服感受到脊骨肿起来的地方。
“撞柱子了?”他问。
苏玫瑰舒服的哼唧,闭眼“嗯”了一声:“没撞脑子,记得回家。”
苏玫瑰一说到“家”这个字眼,脊背的轻按就顿了顿,她弯了弯嘴角,就知道这小兔子还是养的熟的,她得仔细养着、捧在手心里养着。
“梁髓之,今天我可高兴,被打也高兴……”她说。
“苏珺气得跟什么似的,我从出生到现在头一回见她丢脸。”
苏玫瑰说完静了一会,又有点憋屈:“就是看着解气,以卵击石就算了……”她卸了力气朝后靠,就靠着少年,还是没睁眼。
她知道她眼圈红的没法看。
除了自己,她还听不得贺国的那句话。
[那孩子……看着不疯吧。]
梁髓之没动,只是由着她将头枕在自己,这些事像什么呢?
像个没底的洞,他也掺和不进去。
少年发现,这辈子跟上辈子总归不一样的。
十六岁的时候,“她”会抱着他。
不说话,只安静抱着一晚上,“她”难受但不会多说。
可现在,她真的很难受,
而他现在才确实的感受到了这份难受。
她扯着少年的手,从手背到指尖都覆着。
夏天的夜,烫得人发昏。
alpha少女金色的碎发落在他腿上,她找到安全感松缓:“家里的亲人去世,你会难过吗?”
难过吗?
梁髓之摇头。
发现她看不见才答:“还好。”
苏玫瑰睁眼,看了看他。
夜里静悄悄的只剩蝉叫。
好一会道,她问:“那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说罢,她混着笑了一句。
“我怕哪天给苏珺打死了。”
-
只觉得自己脑袋抽筋了,才问那句不着调的话。
像谴责梁髓之太凉薄,可她偏偏没那个意思,是他的“还好”范围太广,她不喜欢自己也在那“还好”里面。
一想到把她跟贺国那老东西划一边,
是不太舒服。
气憋着没忍住问这句话是有原因的,苏玫瑰还记得厨房那顶上的骨灰盒都舍不得给她。
还说她死了,也不给买个骨灰盒。
她就给记上了。
赵骏翔顺手扯了张卷子捞着半空也没人给抓一抓,赵骏翔闪得卷子直响:“物理卷子!接旨啊!”
苏玫瑰回神,扯了过来。
“马上大考,紧张?”看热闹第一名赵骏翔绝对眼力见。
苏玫瑰抻平卷子,抽了只笔一写,发现是红笔,又给搁浅。靠着椅子有点懒:“紧张这俩字,老子就不会写。”
“好家伙,依旧意气风发!”赵骏翔给竖了个大拇指,瞥了两眼旁边“喏,你家清纯小o不在,没心情上学?”
赵骏翔“你家”这俩字过分安慰了。
对,她家的小o,宠着就行。
但贺国这事,她还是点。
放学回去,接了娇哥电话。那份协议签署之后,苏珺公司前期签出来的承包公司纷纷找上门,她赔了点钱,不多大概20%的收益比,也算是大吐血。
奇怪的是苏珺咬紧牙关,也没找过她。
“一开始跟苏珺一伙的贺国转了风头,好像准备跟你舅舅合作,你手里股份准备放出去?还是中立?”娇哥那赛车嗡嗡直响。
她捂着耳朵:“先留着股份。”
“对了娇哥,你帮我查查贺国以前住贫民窟哪?”
张娇问:“查这个干嘛?”
“没什么,我怕他弄小动作。”梁髓之的事,还不清楚,苏玫瑰不想多说。
那边电话挂了。
她才放下。
旁边的拆迁的工地也“嗡嗡”直响。
经过贫民窟外街的站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跑远点!”
“轰隆!”一声猛得炸了过来。
拿着手机,炸裂声过大!
苏玫瑰没站稳,摔了一跤。
手机摔出去,成两半。
脑子嗡嗡搅成一团,眼前闪过模糊片段。
她愣了愣,一片空白。
-
房间的钟摇摆,少年拿着笔在演算纸上飞快完成一道又一道运算。
秒针最后停留。
收笔。
梁髓之想起昨天苏玫瑰问的那句话。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他没答,是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死过,他难过了吗?
那种感觉已经不想记起来,因为那不是难过,是疯癫,这样的基因大概来源于母亲。
这是他最怀疑自己过去精神状况的原因。
拉开抽屉,从里面抽了封泛黄的信封。
这是他试探苏玫瑰过敏下药那晚,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想解决林春霞留下的信。信里说给他在学校杂间留了东西。究竟留了什么没有挖到。
原来他不太清楚,自从段家的执事找到家里。
他大概能推断出来。
段家的入赘女婿贺国,年少生活在贫民窟,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家里房子卖了供他读书,他背井离乡去了p星。
而他那个疯子母亲也是十八岁跟人私奔跑的。
私奔的对象很明显。
是贺国。
后来攀上段家的独生女,要结婚。
为了掩盖,要求林春莲将女儿生下的孩子丢弃孤儿院。
证明一开始他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
这一年却派人来找,只能说他还有利用价值。
上辈子,苏玫瑰在校外租了间公寓。
把他带过去住,很自然避开了贺国的寻找。
他的利用价值也不了了之。
这辈子,
他一直住这,按照时间来说。
贺国会找到他。
理所当然。
看着抽屉底部牛皮封面的【富康精神研究医院】几个字,少年将信封放了回去。
抽屉关上。
找一个疯子生下的孩子,
贺国比他想象的还要疯狂,梁髓之突然很好奇自己的价值是什么。
他有点迷茫。
“砰!”一声院子大门被推开。
接着。
房间猛地打开。
少年回头。
门口站了个人。
她似乎是跑回来的,胸口还在起伏呼吸。
苏玫瑰浑身是灰,漂亮的金发嘈杂混着,那双灰魄色的眸子里蓄着生冷,望向他的时候却深不见底。
她盯着他,
唇瓣缓缓动了一下。
想说什么。
很久。
久到……
眼里的光熄灭。
只是一眼。
颓然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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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比赛一周, 最后的决赛的通行证总算拿到手。
梁髓之发现,视线又落到她胡乱涂了碘酒的脖颈,又一串明显的红痕。
嘴角还沾了点血渍。
少年盖着薄毯, 轻轻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