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天时宾馆以后,四个人直接回到刑侦队技术科,在技术科两位同志的帮助下,在警务平台上搜索了樊家宝、郭涌泉和贺长鹤的身份信息,结果是,无论输入姓名,还是输入省份证号码,都没有结果。郭老的猜测是正确的,三张身份证复印件上的信息都是假的。嫌疑人三次用的都是假身份证。
既然查无此人,那么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也一定是虚拟的。这种假身份证无法应对警方的调查,连警务平台都对付过不去,但在平时的生活中,特别是办理入住登记手续的时候,一般不会出问题,因为宾馆只要求出示身份证,并不查验身份证。要不然,这种假身份证也不会大行其道。
线索是有了,但这是一条断了头的线索。嫌疑人在作案之前,已经把一切都想好了。嫌疑人做了双保险:第一,他用冰块降温保鲜——缩短了死者死亡的时间,这一招果然绝顶聪明,如果不是欧阳平和郭老一行四人前往胡老家吊唁,如果不是郭老看到摆放在胡老尸体旁边的冰块,解开了大衣橱隔板潮湿的谜团,同志们可能还在预先设定的两个时间段里面(二月十七号——三月三号;三月七号——三月十一号)转圈圈呢——还可能永远都转不出来。第二,即使警方发现了大衣橱隔板上的玄机,嫌疑人也不用担心什么,因为他使用的三张身份证全是假的,靠假身份证是无法找到嫌疑人的。
在茫无头绪的情况下,李文化提出,是不是可以根据三张身份证复印件上三个家庭住址寻找嫌疑人。三个家庭住址是假的,这一点确定无疑,嫌疑人有没有可能在这三个地方生活过呢——说不定能在某一个地方找到踪迹呢?嫌疑人在造假身份证的时候,不会没有来由的想到这三个地址,身份证上的人是虚拟的,地址有可能是真实的。真实的地址和虚拟的姓名之间会不会有一点关系呢?这种调查,虽然希望不大,但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不妨试一试。
郭老也赞同李文化的想法,这虽然是大海捞针,但不得不捞一捞。最后,欧阳平决定兵分三路,前往三张假身份证所显示的家庭住址进行调查走访,一路有欧阳平、郭老、董青青;一路有刘大羽、左向东、韩玲玲;一路有陈杰、严建华、李文化、柳文彬。
六月十九号上午八点钟,三路人马同时出发。
下面,我们先来看看欧阳平这一路的情况。
欧阳平一行三人调查走访的地址是安徽省滁州市琅琊路左街565号。
上午十点钟左右,汽车驶进滁州市区,汽车在农业银行的门口缓缓停下,两个身穿制服的人迎了上来,其中一人是滁州市公安局的局长范秋风,另外一个人是局长办公室秘书王明高,昨天晚上,欧阳平和范局长通了一个电话,欧阳平说明情况后,范局长当即答应全程陪同并协助同志们的调查走访,并约好第二天上午在滁州市农业银行的门口恭候大家。
三个人走下汽车,范局长和大家一一握手。
在到约定地点等候欧阳平一行之前,范局长已经让王明高做了前期的准备:滁州市确实有琅琊路左街,但565号是不存在的,左街最后一个门牌号是476号。
王明高认为,既然身份证上有琅琊路左街这个地名,就说明当事人对这个地方是熟悉的——至少是曾经来过滁州。
于是,王明高领着大家直奔琅琊路派出所。
汽车开到派出所大门口的时候,一个身穿制服的人从传达室里面冲了出来,他就是琅琊路派出所的所长路子萌。
双方握手致意的时候,从派出所里面跑出来一个警察,他是户籍警陈国伟,他的手上拿着两本户籍薄,按照路所长的要求,陈国伟将琅琊路左街和右街所有户籍资料都拿来了。
陈国伟说,左街在琅琊路的左边(东边),右街在琅琊路的右边(西边),左街门牌号止于476号,右街门牌号止于612号,有565号的是右街,而不是左街。
左街和右街是滁州市老城南最繁华的地区,沿街有很多商铺。只要嫌疑人曾经在这一带生活过——或者出现过,就可能会有人认出来。虽然嫌疑人在造假身份证的时候对脸部做过一些易容的处理,但由于是身份证(身份证的拍照要求和拍生活照的要求是不一样的,拍生活照比较随意,想怎么拍就这么拍,想做什么表情就做什么表情,拍身份证,不需要表情,胡须也要做必要的修理,任何人在拍身份证照片的时候,都要还原到最本真的状态),所以,嫌疑人附加到脸上的东西会受到一定的限制,否则,照出来的照片会露出马脚来。所以,欧阳平有理由相信,三张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和嫌疑人的脸部特征的接近度还是比较高的,更何况是三张身份证复印件呢?如果这三张照片确为一人的话,嫌疑人脸部的特征还是容易被熟识的人辨认出来的。
汽车直接开到了琅琊路十字路口,在十字路口的西南角上,有一个茶楼,茶楼前面有一个开阔地,陈国伟将汽车停在了这里。
路所长将人分成两拨,一拨人向东,一拨人向西,拿着三张身份证复印件,一家店铺,一家店铺地访问。
欧阳平和范局长、陈国伟一路到左街调查走访;郭老、董青青和路所长、王明高一路到右街调查走访。
十点零五分,范局长的电话响了,电话是路所长打来的。董青青和路所长他们了解到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红枫旅店的老板和老板娘认出了三张身份证复印件中的一张。
欧阳平、郭老和范局长赶到右街红枫旅店。
三个人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远远地看见路所长一路小跑。
三个人大步流星迎了上去。
路所长手上拿着大盖帽,他的脑门上热气直冒,脸上的汗珠直往下滚。
三四分钟以后,路所长指着前面一家旅店道:“到了,就是这家旅店。”
在这家旅店的门头上挂着一个布幌子,布幌子上有“红枫旅店”四个绣上去的金色大字。
红枫旅店的门面不大,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小旅店——一家私人旅店。
郭老、董青青和王秘书正在站在旅店的门口等欧阳平一行。
一进旅店,右边是服务台,左边是一个仄仄的过道,客房在二楼和后院里面。
郭老、董青青和王秘书走到服务台的外面,柜台里面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女人的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这是一对夫妻——这是一家私人旅店。
柜台上放着一张身份证复印件。
欧阳平拿起身份证复印件看了看,这张身份证复印件是嫌疑人第二次入住天时宾馆307号房时出示的身份证。身份证上所显示的信息是:姓名,郭涌泉,家庭住址,江苏省荆南市浦口区浦南村7幢501室。身份证号,省略。
“队长,此人曾经在这里住过。”董青青道,“老板,这是我们队长,请你再把情况跟我们队长说一遍。”
“情况是这样的,去年年底,这个人到我家来住宿,出示的就是这张身份证。老婆,我说的对不对啊?”
“就是这个人,这双眼睛,这个鼻子,还有络腮胡子,头发也是这么长。”老板娘道。
“你们有他身份证的复印件吗?”
“没有,他登记的时候,我只看了一眼身份证,警察同志,我们是小旅店——小本经营,生意很不好做,客人上门,我们求之不得,所以在登记的时候,我们比较马虎,就是没有身份证,我们也不会把客人往外赶。实不相瞒,这也是我们的生存之道。”老板娘道。
女人说的是事实。
女人接着道:“我们根本就没有跟他要身份证,是他自己拿给我看的,他的长相和身份证上一模一样——这我不会看错,我一个人可能会看错,但两个人是不会看错人的。”
“此人在这里住了几天?”
“三天。”
“具体时间,你们还记得吗?”
“你们等一下,我有记录。”女人站起身,走出柜台,走进后院。
三分钟左右,女人回来了,她的手上拿着一个笔记本。
女人走到欧阳平的跟前,打开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你们看,郭涌泉,1月12号——14号。”
旅店老板所说的去年年底,是指春节之前,而不是1995年底。
郭涌泉确实在滁州出现过,可只掌握这点信息是远远不够的。
“他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他很少说话,登记完,交了钱和押金以后,他就上楼去了。从入住到退房离开,他跟我们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此人和蔡冬梅提到的那三个人具有共同的特点,很少说话——或者不说话,他是怕别人听出自己的口音,据此可推断:嫌疑人的口音一定有突出的特点。很少说话——或者不说话,这说明嫌疑人的反侦察意识非常强。事实是,在办理入住登记和退房的时候,服务员和客人之间确实不需要多少交流。基于这样的特点,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
“他是一个怪人。”老板道。
“他是一个怪人?什么意思?”
“他不喜欢我们收拾整理房间,他也不希望我们进他的房间,每次送热水瓶,我们都放在门外——是他这么要求的,他自己拿进去。他一进房间就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把手上。”
蔡冬梅提到的那三个人也有同样的特点。
嫌疑人肯定不是滁州当地人,否则,他不会住在红枫旅店,第一张身份证应该是嫌疑人离开滁州之后找人办的,因为他来过滁州,在琅琊路右街红枫旅店住过,要不然,身份证上也不会有琅琊路左街这个地名。
“此人入住你们旅店以后,有没有人来找过他呢?”思维的触角向伸出延伸。
“没有人来找过他。”
“此人的身高是多少?”
“一点七三米左右——比我高三公分左右。”老板道。
欧阳平目测了一下,老板的身高在一米七零左右。
这个身高和蔡冬梅的说法是一致的。
“他入住的时候,有背包和行李箱吗?”
“有啊。”男人道。
“不错,有背包和行李箱。”女人附和道。
蔡冬梅也提供了这样的情况:嫌疑人进住天时宾馆的时候,也有一个背包,拉着一个行李箱。
“上楼的时候,我想帮他拎行李箱,他摆了摆手,看样子,他的行李箱有点分量,上楼的时候,行李箱,他是拎上楼的——身子倾斜的很厉害,看上去挺沉的。”男人道。
“你们还记得背包和行李箱的颜色吗?”
“背包红蓝相间,行李箱一色蓝,下面有两个轱辘。”除了颜色,女人还想到了行李箱的款式。
嫌疑人入住天时宾馆的时候,背包和行李箱的颜色和女人反映的情况完全一致。
同志们在滁州终于寻觅到了嫌疑人的踪影,但仅仅是踪影。到目前为止,同志们没有寻觅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欧阳平心有不甘:“此人入住你们旅店,一直呆在房间里面吗?”
“除了晚上睡觉,其它时间,他都不在房间里面,早晨出门,太阳落山的时候回来,每次出门,身上都背着那个红蓝相间的包。”
“他出门以后,会往那边走呢?”
“往左街方向走。”
“你们这里有没有非常热闹的市场呢?”
“有。”
“什么地方?”
“左街。”
“左街有一个古玩市场。”
“古玩市场?”
“不错,在我们滁州,有一个安徽省最大的古玩市场。也是南方几省最大的古玩市场。”路所长道。
“这个人很可能是到古玩市场去捡漏去的,他出门的时候背包拎在手上,下午回来的时候,包是背在身上的。”老板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