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们在收北边丝网的时候,在马齐亮家的菜地前面的河面上看见了一条船。”
“你说的北边是什么地方?”
“我们下丝网都下在靠岸四五远的地方,那里的水比较浅,我说的北岸就是马婆婆庵对面——马齐亮家的菜地前面四五米远的河岸边。”
死者死亡的时间在两个月左右,以此推算,死者遇害的具体时间应该在七月二十七号左右,范登标提供的时间是七月二十八号。
这个吻合度应该是很高的。如果酱菜厂码头上那条木船就是凶手用来沉尸的交通工具的话,那么,案发第一现场应该就在酱菜厂附近。
“请你把下丝网的路线画在一张纸上,从什么地方开头,什么地方结束?”
韩玲玲从谈话记录本上撕下一张纸,连同钢笔一同递给范登标。
“我不识几个字,更不会画画,还是我来说,你们画出来吧!”
于是,范登标叙述,欧阳平画画。
几分钟以后,一张草图终于画出来了。
我们有必要对这张草图做一些说明。
范登标木船行进的路线就是下丝网的路线,开始于酱菜厂码头西边三百米处,结束于酱菜厂的码头上的木船。
下完南岸边的丝网以后,渔船向北划到河对岸——马齐亮家菜地前面的河面上,然后开始下丝网,最后结束于派出所前面的河面上。
发现尸体的地方就在北线的最东端。
听完范登标下面的话,郭老和欧阳平已经能确定,范登标父子在八月二十八号深夜所遇到的那条木船极有可能是酱菜厂停在码头上的那条大木船,这条极有可能是凶手用来沉尸的交通工具。
“那天夜里下着雨,雨还比较大,我们下好丝网以后,就把船划到离河岸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用竹竿拍打水面。”
鲍雅琴在交代罪行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天气,当时,老天爷一连下了很多天的雨。
“为什么要用竹竿拍打水面呢?”
“把鱼往河边赶啊,河岸边不是有丝网吗!鱼钻进丝网就跑不掉了。”
“范师傅,你能把看到木船的过程详细回忆一下吗?”
“我正要说这件事情,是我儿子先看到那条船的,我们看到那条船的时候,它的位置就在马齐亮家的菜地前面,你们可能不知道,在这条河上,下丝网的人不止我们一家,平时,各人都固定在某一个河段下丝网,但如果没有其他人下丝网的话,别人是可以下丝网的。主要是怕下重了。”
范登标接着道:“可我们的船已经在下丝网,一般情况下,别人是不会再下丝网的。所以,我们特别留意了一下那条船,等我们慢慢靠近那条船的时候,那条船就划走了——速度也快了许多,之前,那条船在那里停了一段时间。”
停顿一段时间,船停留在水面上,不是装货,就是卸货,凶手应该是在“卸货”,卸货是把货卸到岸上,那条船停在距离河岸四五米的地方,显然不是卸货,而是沉尸。
“慢慢靠近那条船?你们的船距离那条船有多远?”
“大概有六七十米的样子吧!”
“你们的船是由东而西,还是由西而东呢?”
“我们的船由西而东。”
“照这么讲,那条船应该也是由西而东了?”
“不错,那条船朝中华门方向划去了——速度突然快了许多——像是有意避开我们似的。”
“船上有几个人呢?”
能看到船,就应该能看到人。
从谋杀到搬运尸体,从搬运尸体到沉尸,一个人恐怕做不来这种事情,大家不要忘了,死者是一个胖子,在尸体的身上还缀着两块超大的城墙砖呢?
同志们一共调查过十一条船,这些船都是底朝天——不带舱的船,所以,范登标父子应该能看见船上的人。
“我正想说这件事情,那条船上有两个人,两个人都穿着雨衣。等我们收完北岸丝网,将船划到酱菜厂码头的时候,那条船又好端端地停在码头上了。前两天,你们这位同志找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我始终没有想起来,今天晚上,要不是我儿子提醒,我同样想不起来。”
“第一现场不在酱菜厂,就在马婆婆庵。”陈杰道。
“如果钱和平没有到重庆去,我一定会认为,“9。27”无头案的死者就是王洪宝。”刘大羽道。
郭老听出了刘大羽的言外之意:“我的想法和你不谋而合,王洪宝的年龄、体型、和死者完全吻合;胎记的大小、位置,和死者手背上的胎记也很吻合;马婆婆庵也有城墙砖——而且是现成的城墙砖;最重要的是,马婆婆庵的土就是黄土,和城墙砖豁口里面的黄泥土属于用一种土质;再加上身高,根据刘大羽提供的情况,死者的身高完全可以体改到一米七二;王洪宝在离开十三营之前,就住在马婆婆庵。遗憾的是王洪宝活的好好的。”郭老摇头叹息道。
尽管如此,郭老和欧阳平还是从范登标的叙述中读出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第一,第一现场应该在十三营,这也符合同志们最初的判断与分析;凶手有可能就地沉尸,割掉死者的头颅,就是为了就地沉尸;第二,第一现场不在马婆婆庵,就在酱菜厂,或者在马婆婆庵和酱菜厂附近;第三,凶手之所以将死者的尸体沉在靠近北岸的地方,目的是诱导警方产生一种错觉,既达到了就地沉尸的目的,又将警方的视线和注意力转移到了秣陵路。
欧阳平思维的触角开始向深处延伸:“范师傅,你是不是想说,你们父子俩在马齐亮家菜地前面看到的那条船可能是停在酱菜厂码头上的那条船?”
“不是可能是,而是一定是。”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在秦淮河上,一共有十一条船,这——你们可以去问问柳叶渡的柳老四,他也会跟你们这么说。”
“不错,确实是十一条船——连同柳老四的渡船,一共是十二条船。”徐所长道。
“其它十条船都比较小,在这条河上,最大的船是柳老四的渡船,其次是酱菜厂那条船,酱菜厂是我那条船是用来运送货物的。在秦淮河上,除了柳老四的渡船,最大的船就是酱菜厂那条船,当然,在秦淮河上,每天来来往往的船只有很多,但很多船只有在白天才会出现在河面上,只有十一条船会在更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河面上,酱菜厂那条船在白天是不开的。我不会看错,那条船肯定是酱菜厂的船。如果是下丝网的渔船的话,对方肯定会和我打招呼,用不着跑的那么快。我们夜里面在河里面下丝网的时候,经常会碰到一些下丝网的船,只要碰到,没有不打招呼的。那条木船的前后各有一个木架子,在装货的时候,木架子是用来固定绳子的。只有酱菜厂那条船才有这种木架子。”
“范登标说的没错,整条河上,只有酱菜厂那条木船上有木架子。”徐所长进一步证实了范登标的说法。
“你们可以到酱菜厂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夜里面有没有运过货——特别七月二十八的夜里。总之,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即使夜里面运货,那条船也不应该出现在河对岸啊!”范登标道。
第二天——即十一月二十号早晨八点一刻,欧阳平一行在马所长的引导下去了酱菜厂。马所长直接去了厂长办公室。
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男人正在泡茶。他就是厂长甄长海。
“马所长,您怎么来了?”
“甄厂长,我们来找你了解一点情况,这几位是市公安局的同志,这位是欧阳队长。”
甄厂长笑容可掬,将大家让到两条长靠背椅上坐下。
甄厂长忙着给大家泡茶,被马所长拽住了:“甄厂长,用不着客气,你坐下,我们好说话。”
甄厂长放下茶叶罐,坐在椅子上,同时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包红塔山牌香烟,打了一梭子。
马所长掏出打火机,将大家的香烟一一点着。
烟点着了,谈话才正式开始。
“甄厂长,你们厂停在码头上的船夜里面运不运货呢?”马所长问。
“我们船只在白天运货,夜里面从来不运货。这半年来,我们厂很少用船运货了,随着产量的提高,只靠船已经赶不上趟了,我们买了一辆汽车。我们之所以很少用船运货还有一个原因,每年夏天,河水暴涨,水流太大,用船运货,很不安全,我们比不得那些打鱼的人,他们靠水吃饭,可以划着船在河面上来去自如。”
“你们的船是锁在岸边的吗?”
“不错,是用两根铁链子锁在树上的。”
“有几把锁?”
“一把锁——一把大锁。”
“谁掌管钥匙呢?”
“钥匙挂在门卫室的墙上,运货的时候,就到门卫室去拿,用过以后就放回原处。”
“有看门人吗?”
“有,与其说是看门人,不如说是看船人。”
“看船人?”欧阳平觉得这个信息很重要,“你们派专人看船了?”
“不错,看船人叫高得风,此人一辈子没有结婚,因为有残疾——一条腿不好使,又瞎了一只眼睛,所以照顾他专门看船。”
“船怎么看?不是锁起来的吗?”
“锁起来也不行啊!那玩意防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这条河上的人是不会偷的,秦淮河外通长江,船一到长江去,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们厂以前被偷过一条船,所以,后来才派高得风专门看船。”甄厂长没有答到点子上。
“船怎么看?”
“主要是夜里面,一个小时起来看一次。”
一个小时看一次,这就意味着凶手如果想用酱菜厂的船运尸和沉尸的话,只能有一个小时的空隙。一个小时的时间,船能走多远呢?要想把尸体远到河的北岸去,直线距离最近,对酱菜厂的码头来说,直线所指的地方就是马齐亮家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