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个偷猎贼,你都知道些什么?”
冉月跟在白金屁股后边慢慢的走着,从巷陌吹拂的寒风中传来嘈杂的喝彩,原本寂静的村庄愈发热闹了。
“不……我并不太清楚他的事情,但是我知道那家伙不是普通人,把怪物赶走的一定是他没错。”
“嘿!”
两个小孩子从猎人身边跑过,他们追逐着迎风的蝴蝶,两条胳膊像旗杆一样在风中摇曳。白金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两个孩子身上,他的眼神随着孩子奔跑的脚步逐渐游离,从面前到身后,再到消失不见,白金停了下来。
“怎么了?”
白金没有说话,转身往孩子们离去的拐角靠近,那只淡蓝色的蝴蝶已经飞走了,两个孩子蹲在地上开始画起了圆环,他们将双脚踩在圆环中互相角力,看上去正是激烈的时候。
然而白金却上前一步将他们分开了。
他蹲在其中一个孩子面前,将孩子胸前的吊坠摘到自己掌心间仔细观摩,又用手指轻轻拈了拈,突然抬头冲孩子笑到。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白金指的当然是那枚吊坠,在吊坠中央镶嵌有一根朱红色的羽毛,毛色略染青黄,是种很艳丽的色彩,让人看上一眼就忘不了。
“是泰安大哥给我们的!”
孩子伸手将吊坠从白金手上抢回来,很宝贝的揣在胸口往后倒退,另一个孩子也警惕的跟着想要离开。
白金仍然保持着微笑,从怀里掏出两枚亮闪闪的银币,银白色的光泽在孩子的眼中丝毫不亚于胸口的那片羽毛,诱得孩子刚刚开拔的双腿又慢慢倒了回来。
“泰安什么时候给你们这些羽毛的?”
白金将银币在掌心上掂了掂,又凑到两个孩子面前。
“就在刚才,大哥从森林里带回来的!是给好孩子的礼物!”
“森林……”
白金将手掌的位置放低,两个孩子眨眼间抓过银币,一溜烟跑没影了。
“你哄小孩子倒真有一手。”
冉月靠近白金背后,看着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对成年人也是一样的方法,只是代价不同罢了,这是从我大哥那儿学来的。”
白金扭头冲冉月笑了笑。
“嘛,如果那两个小鬼没有说谎的话,那我们早上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走吧,回森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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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
大怪鸟鲜艳的羽毛如雨点般泼洒在古代森林上空,它疯狂而怪异的扭动自己的身体,让伤口摩擦伤口,骨头撞击骨头,为了穿过畸形的树枝、狭长的缝隙,可它始终甩不掉身后穷追不舍的阴影。
早已听惯的风声此时宛如深渊的咆哮,周遭的一切都想要抓住自己的翅膀,疲惫、疼痛,超越体感的困倦一步步将自己带向堙灭,生的渴望又一次次推动自己向前逃窜。
它反抗过,挣扎过,与族群一同战斗过,直到身边的同类越来越少,看到的鲜血越来越多,它知道自己根本是以卵击石,最后的希望破灭之时,它选择了逃避,却发现自己哪也去不了。
森林是一片囚笼。
趾爪擒住大怪鸟的脊背,它的瞳孔猛的一缩,比起恐惧,感受到更多的是打自心底的凉意。
肌肉绷紧,羽翼曲张,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会不会让自己死得不那么难看?
森林是一团炼狱。
“咚!”
大怪鸟的身体如沉石跌落高空,撞击铺满枯叶的地面,将面容沾满泥泞。朝向阳光的一只眼,还不甘的盯着从空中徐徐降下的漆黑掠影。
狩猎开始了。
白金匍匐在地面上感受来自土壤下方的震动,但潮湿的植被与辨不清方向的脚踏让他的体感丧失了作用,附近似乎有草食龙群出没,如果这份震动不是来自于它们,就是来自某个体型相当庞大的怪物。
从靠近蓝松林的位置开始算起,山峰的背阴面距离自己还有一公里的距离,原本时常可以发现小贼龙行踪的灌木丛,已经枯萎得看不清原貌,上边沾染了白褐色的斑点,养育它们的土壤也如岩石般坚硬。
冉月一边走一边用剖刀在树干上坐下标记,她对古代森林的区域分布并不熟悉,一旦和白金走散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然而正当冉月将刀尖插入树桩时,由内而外传来的强韧力道却让她的力气破不开蓝松的书皮,这枚松木的强韧度比冉月所料想的要高得多,她不得不搭上另一只手,用掌心抵住刀把用力往里推。
她的双腿发抖,干脆一脚踩住树桩,拳头猛的向刀把上砸去,刀锋没入树干,在上边留下很深刻的一道伤痕,乳白色的树浆顺着伤口流下,在蓝松刻板而复杂的木纹上分成好几股,直到靠近猎人的足尖,那乳白色的树浆突然变成了暗红色。
“哎?!”
冉月将脑袋凑到自己的脚边仔细观察,发现密密麻麻的蚂蚁正攀附在墨黑色的书皮底下,每一只身上都沾着某种暗红色的块状物。她试着将脚抬起,从脚底到树干的一小段距离,竟出现了宛如蛛丝一般粘稠的丝质,冉月的胃部一阵犯恶,她分明看到那粘稠的丝质呈现出与树浆相同的暗红色。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冉月惊得一回头,白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他将右手举到冉月面前轻轻摩擦手指,在他的食指与拇指上粘带了暗红色的块状物,好像凝胶,却散发出一股腐臭与血腥的气味。
“这是我在灌木丛叶上找到的,是已经凝固的血浆。”
“那我脚上的……靠!!”
冉月赶紧将脚从树干上抽开,白金扶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身,接着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密林。
顺着白金所指的方向,冉月看到一座殷红的小山包,极不规整,在青葱的树丛中也分外惹眼。但很快,冉月意识到那根本不是土包,而是由某种东西累积在一起堆叠而成。
白金没有多说,继而向前走去,冉月跟随白金的脚步,每走一步,她都能感觉到脚下莫名的骚动,那些已经凝固的血浆,附着在草茎以及泥土表面,就像豆腐一般,踩中会有气泡膨胀,发出“啪叽”的声响。
距离那团红色越近,冉月就越能感觉到一股压抑,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死亡气息,她开始相信自己接下来看到的一定不是自己期望的样子——事实上他是对的,那堆组合在一起的红色,是一具又一具大怪鸟的尸首。
它们的脖子被生生扭断,就像锁扣一般被紧紧箍在一起,下巴的碎片就跟弹壳一样零散,眼睛也谈不上完整,有些空洞的、溃散的眼珠爆出眼眶,与它们的舌头一样耷拉在表皮,皮肤上到处是伤痕,是那种相当简单粗暴,仅凭肉眼就可以断定的痕迹。
殷红透青的羽毛,与孩子的吊坠一模一样。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冉月看到这副景象的第一反应不是吃惊,而是对这种恶趣味的反感与恐惧。这分明是一场屠杀,是对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惨绝人寰的肆虐。
“那家伙把看到的一切都视作猎物,而且不是为了生理需求,单纯只是为了享受暴力而释放暴力。”
白金面对着垒成一座小山的大怪鸟尸体,眼角不由得上下浮动。里面不仅有成年的大怪鸟,甚至还有成长期的、甚至还未出生的雏形,因为卵被砸碎混合着蛋液滚落地面,缺氧而死。
这头怪物毫无疑问破坏了古代森林的生态平衡,它对植物、动物乃至矿物质都有影响,小贼龙的数量骤减,恐怕也跟它脱不了干系!
“咚!”
“白金!”
“咚!!”
一连串的震动感正逐渐向猎人逼近,与白金在地面感受到的震动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真切,毫不纷乱,不是一群,而是独有一只。
“藏起来!”
白金和冉月翻身跨过大怪鸟尸山,借助它们艳丽的毛色与巨大的翅膀隐藏自己的身体。
与此同时,一枚墨绿色的头颅,撞翻面前高耸入云的两棵蓝松,出现在猎人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