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燕婉眼底寒光一闪而逝,抬头朝她浅浅一笑。
“真是叨扰大小姐了,那小生就先告辞了。”
金云薇回以一笑,“公子慢走。”
上官燕婉这才原路返回,又在桌前坐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这边刚上了马车,便吩咐道:“去阴阳衙门。”
魍生应和一声,手里长鞭一甩,马车飞驰而去。
马车刚在阴阳衙门前停下来,便有一个黑影窜了出来,只是速度慢了些,甚至有些踉跄。
“判官大人,是你吗?判官大人!你终于来了!”
上官燕婉还未从马车上下来,就听到了陆秀才的声音,不过没有之前那么中气十足了。
她掀开车帘,果然看到陆秀才期期艾艾地站在那里。
与前几次相比,这次看着更瘦了,可谓是皮包骨了。
上官燕婉从马车上走下来,眉头紧蹙,声音微凉。
“你不会是一直在这里等着吧?连饭都没吃吗?”
陆秀才伸手拍了拍袍子上的灰,一张泛白的嘴皮动了动。
“判官大人,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呢,生怕你哪天来了,我不在,错过就不好了。”
冬音细细地打量他几眼,眸中露出同情的神色。
秋绮的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心中忍不住哀叹一声,都是可怜人啊。
上官燕婉又看了他一眼,当即摆了摆手。
“魍生,你把他架进来吧。”
陆秀才一听这话,眼里终于有了一丝亮光。
上官燕婉将前前后后的事情想了一遍,才开口问道:“陆秀才,你跟你娘子是怎么认识的?”
陆秀才听她如此问,楞了一下,并未开口回答。
上官燕婉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一丝讶异闪过。
“怎么?这件事很难以启齿?”
陆秀才嘴唇动了动,最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眼睛一闭,终于说出了口。
“我是在妓院认识的我娘子。”
妓院?难怪他难以启齿!
此话一出,好似一道天雷,轰在所有人的脑袋上,全部是一脸懵。
就连上官燕婉都吃了一惊,难道他娘子是青楼的妓女?
好好一个秀才,怎么会在风月场所找个娘子呢?他们家人怎么会同意?!
陆秀才偷偷抬头,将几人的表情收在眼里,急忙摆了摆手。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娘子并不是妓女,她是清白女孩儿。”
此话一出,大家又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原来不是妓女啊。
就在众人一口气刚喘出来,陆秀才突然又来了一句,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但我娘子的娘亲是妓女。”
“咔嚓”有什么裂开的声音响起。
上官燕婉差点将手里的杯子朝他丢过去,特么的,话就不能连贯地说完吗?
非要这样一句一句的往外吐字吗?
“陆秀才,你可是个秀才,能不能说话的时候连续点?
赶紧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怎么帮你找娘子!”
陆秀才脖子一缩,再也不敢抬头看上官燕婉,只低垂着脑袋,一个人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并非上京人,是从江南过来赶考的。
我高中秀才的那一日,几个同窗好友相约去喝一杯。
后来不知怎么喝高了,有人提议去群芳馆,我就跟着一起去了。
我自小出身书香世家,哪里见过那等阵仗,便借着如厕的机会,偷偷跑到了后院。
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我娘子香芹,她帮我煮了醒酒汤,还照顾了我一晚。
第二日醒来后,我心里难安,便问了她情况,想要报答她。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并不是群芳馆迎客的姑娘,只是在后院帮忙打杂。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偏就喜欢上她了,也许是她太善良了,也许是那双眼睛太澄澈了。
待我回去之后,那双眼睛一直在梦里徘徊,怎么都忘不掉。
后来,我又偷偷地见过她几面,才知道,她也喜欢我。
可香芹有些自卑,觉得配不上我,不愿答应嫁给我。
她说,她娘亲以前是群芳馆的头牌,后来被一个上京来的男人看上了,帮她赎了身。
可惜好景不长,她娘亲刚生下她没多久,就被那男人府里的姨娘磋磨死了。
至于她,是被她娘亲托人送到江南去的,刚出生就偷偷送过去了,对外只说孩子死了。
所以直到她十多岁,都不知道亲爹是谁,当然,那个男人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这些都是群芳馆里的人告诉我娘子的,她就是被那些与她娘亲交好的妓女们养大的。
从小到大,一个人待在后院里,哪也不去,一直活在阴影里。
可即便这样,她却没有怨天尤人,反而乐观开朗,心地善良。
于他人而言,我娘子或许出身低微,是见不得人的女人。
可于我而言,她就是这世上最善良最温柔的女人。
后来是我百般纠缠,她终于松了口,我们便瞒着家里人互许终身。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后来家里人知道了这事,死活不同意让我娶她进门。
百般无奈之下,我便带着娘子来上京了。
一是为了赶考以及暂避风头,让家里人冷静冷静。
我心里寻思着,或许等我高中之后,他们便会对香芹改观了。
毕竟我越是有出息,他们越不会为难我。
二是香芹的亲爹是上京人,或许可以帮她找到亲生父亲。
后来,我们两人来到上京,在绥远镇上租了一处房子,便住下了。
我忙着温习功课,去书院读书,香芹便伺候我的起居,将我照顾的很好。
后来香芹怀了孩子,我们都很开心,恨不能立刻昭告天下。
我心里想着,等春闱过后,孩子差不多也该出生了。
可就在春闱结束没多久,孩子眼看着都要出生了,我娘子却消失不见了!
判官大人,我求求你了,求你帮帮我,一定找到我娘子!
别说是一年两年寿命,就是你把我的命拿走,我也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只求你救救我娘子,救救我的孩子!”
说到这里,陆秀才跪在地上,“砰砰砰”一连磕了几个头。
上官燕婉心有不忍,朝魍生摆摆手。
魍生心领神会,当即上前拉住泪流满面的陆秀才。
冬音站在一旁,眼里已经有了泪花,小声地嘤嘤哭泣。
原本面无表情在一旁站着的魉杀用余光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
秋绮脸上亦有动容,但并未哭出来,只轻轻地拍了拍冬音的手。
上官燕婉听到小声的啜泣,幽幽叹息一声,果然,世间最难琢磨的就是爱情了。
“陆秀才,你不要哭了,就算现在你哭断肠子,也于事无补。
不如好好想一想,你娘子之前跟你在一起时,有没有提及她的亲爹?
或者只是只言片语,如今若想找到她,必须弄清楚这其中的复杂的关系。
如今,通过我们的调查,已经锁定了一个可能的杀人凶手。但……”
话还未说完,陆秀才身体一软,整个人都摊在地上了,声音颤抖的厉害。
“杀、杀人凶手?难道我娘子她……”
上官燕婉虽然心里觉得,香芹十有**已经遇害了,但也不能一口断定,更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你不要瞎想,我只是说我们找到了一个嫌疑犯,但并不代表她已经把你娘子杀了。
我之前问过黑无常君,他说并未勾走你娘子的魂,说明,你娘子可能还活着。”
刚刚还软成一摊烂泥的人,听到这话,又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
陆秀才睁着一双眼,鼓着浓重的黑眼圈,死死地盯着她。
“真的吗?判官大人,我娘子还没死?!”
上官燕婉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也不确定,只是可能,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陆秀才瞬间又蔫了,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双手垂着。
上官燕婉懒得理他,又将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
“你娘子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之类的?关于她的娘亲,或者她的父亲,你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