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因为……秦少手稿,很难保存下来。”
这个解释让沈辞更疑惑了:“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他总是把手稿乱丢,最后找不到吗?”
“不,”管家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会把手稿撕掉。”
沈辞:“……啊?”
管家朝餐厅外看了一眼,好像在确认秦抑确实还没过来,这才说:“秦少他今天是不是又很早就起了?”
沈辞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点点头:“是。”
管家:“所以,他突然开始写谱,也许只是因为躁狂发作。”
沈辞愣住。
躁狂发作?
“小少爷难道没发现,这两天秦少变得和平常不太一样吗?”管家耐心地解释说,“接连两天早起,食欲增加,还会主动跟你说话。”
沈辞心里就是一惊——确实。
他昨天还因此而高兴,觉得是秦抑身体在恢复了,才会导致他精神变好,闹了半天,居然是因为躁狂发作?
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我跟在秦少身边十几年,对他一举一动都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这个人性格冷淡,躁狂症状也比较轻微,所以换成其他人,并不容易发现他异常,一般只会觉得‘秦少今天心情不错’,或者‘秦少今天精神很好’之类。”
沈辞紧紧地抿住了唇,不由自主地攥起手指。
“这样症状少则持续几天,多则一个月,这种病症会激发他创作欲,几乎每次发作期间他都会写谱,包括您所了解,那张拍卖出了上亿元高价琴谱,也是在这样状态下写成。”
沈辞:“……”
“但是,一旦这样状态过去,重新进入低落期话,又会陷入自我否定,他会把已经写好谱子全部撕毁,这就导致他手稿很难保存下来。以前我看到会制止他,但那会让他大发雷霆,所以除了偷偷拍照以外,其他行为我都不建议您做。”
沈辞忽然就明白了。
怪不得那张谱子能拍出那么高价钱。
物以稀为贵,秦抑能存留下来手稿根本凤毛麟角。
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声音都在抖:“那他……总是这样犯病,不吃药吗?我来秦家这么多天,好像从没见过他吃药。”
“以前是吃,”管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但那时候程度还比较轻,服药剂量也小,不会对他造成太大影响。直到车祸以后,症状突然加重,再按以前剂量吃已经没用了,可如果加大药量话……会让他彻底失去创作欲,失去对钢琴热情,那样,可能‘秦抑’这个名字将不再和钢琴有任何联系,会完全变成一个普通人,所以他非常抗拒。”
沈辞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秦抑是个疯子天才,但今天才算彻底理解这句话含义,疾病会毁掉秦抑,同时却也成就了他,他根本没办法说出让秦抑“不要弹琴了快点去治病”这种话。
他心里难受极了,感觉鼻子发酸,眼前又浮现出刚刚秦抑坐在钢琴前写谱画面来。
忽然,管家后退一步,重新换上彬彬有礼笑意:“小少爷,粥里要加糖吗?”
他这突如其来转移话题让沈辞瞬间回神,一扭头,果然看到秦抑轮椅正往餐厅而来,他连忙收敛好情绪:“不用了。”
他等到秦抑进来,沈辞在他对面落了座,问道:“洗个手怎么洗了这么久?”
“刚才轮椅低电量报警了,顺便换了块电池。”秦抑说,“不是让你先吃吗,怎么还一直等我?”
“当然要等你一起,”沈辞把放在两人中间小菜往对方面前推了推,“今天也要多吃点。”
“好。”
或许因为被管家提醒,沈辞对秦抑关注点也变得和昨天不一样,他坐在那里看对方吃饭,感觉他气色确实比平常好一些,脸色不再苍白得吓人,嘴唇有了一点血色。
吃饭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没再像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时,好像强迫自己往下咽样子,能看出来现在秦抑确实很有食欲。
但一想到这样状态居然是在生病,沈辞心里就说不上来酸涩,他确实希望秦抑可以多吃点,活跃些,却不是这样活跃。
被他盯着看了太久,秦抑抬起头来,忍不住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啊,没有,”沈辞连忙收回视线,小声说,“都怪哥哥太好看了,容易让人看入迷。”
秦抑一顿,随即眼尾微微地弯了一下:“这是真心话吗?”
“当然!”
秦抑没再说什么,沈辞垂眼开始喝自己碗里粥,心说秦少刚刚那是又笑了吗?
果然昨天冲他笑也是因为躁狂发作吧。
两人吃完早饭,沈辞全程都有些心神不定,但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只好时不时就跟他聊两句天,秦抑居然也愿意回应他,甚至还会主动挑起话题。
饭后,沈辞回到琴房——他昨天已经休息了一天,今天不能再偷懒了,可他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硬着头皮坐在钢琴前,只感觉谱子上音符一个也看不进去。
他强迫自己练了一会儿琴,就听到秦抑声音在门口响起:“等等。”
沈辞当即指尖一抖,直接弹错了音,他连忙停下,回过头道:“怎么了?”
“倒是我要问你,”秦抑目光透出审视,“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你平常练琴不是这个状态。”
沈辞抿唇,心说琴声果然会暴露自己情绪,以他水平,想瞒过秦抑是不可能。他只好尴尬地说:“是不是因为昨天一天没练,今天生疏了?”
“不是生疏,是你不在状态,”秦抑语气笃定,“你有心事。”
沈辞目光躲闪,终于他站起身来,走到对方跟前蹲下,小心地问:“哥哥,你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吗?”
“嗯?”秦抑微微蹙眉,“是我在问你,你怎么反倒关心起我来了?我挺好,没不舒服。”
沈辞视线落在他颈侧,一小截银色项链从衣服里露出来,他勉强笑了笑:“是吗,可能是我……”
“沈辞,”秦抑忽然伸手,一把扣住了他手腕,“刚才我去餐厅前,管家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沈辞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瞬间有点慌了,连忙辩解:“没有没有,他只是问我今天中午想吃什么,没说别……”
“你不用骗我,”秦抑打断了他话音,“他跟你说,我又犯病了,是吧?”
沈辞浑身僵住。
秦抑:“我记得在你刚来时候,我让他转告过你,如果你觉得待在我身边有任何不适,都可以选择远离我,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适用,二楼也有琴房,你不用勉强自己一直陪着我。”
沈辞瞳孔收缩:“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没说你一定要去,”秦抑出奇平静,“想怎么样你自己决定,我只是提醒你。”
沈辞稍微松了口气,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哥哥,你自己知道你现在……状态不太对吗?”
“本来没觉得,不过你提醒了我,我就知道了。”
“那你就任由自己这么……这么……”
沈辞“这么”了半天,还是没能把话说完整,秦抑却明白了他意思。
轮椅上男人转过头,将视线投向窗外,他眉目间很是平和,几乎看不到平日里阴郁之色:“这样不好吗,不会觉得疲惫,能重新找回创作心情,甚至连疼痛感也会降低,有什么不好?”
沈辞垂下眼,说不出话。
秦抑回转头来,忽然语气认真地问:“你怕我现在样子吗?”
沈辞连连摇头。
秦抑微微地滚动了一下喉结,用非常低沉嗓音道:“那你……愿意满足我吗?”
沈辞呆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