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秦抑把琴谱递还给他,嗓音依旧低沉嘶哑:“没有一节是对的。”
沈辞:“……”
他身体微微一僵,脸颊腾地一下烧得通红。
刚见面就要公开处刑吗!
沈辞尴尬极了,匆忙把琴谱塞回文件夹里,再抬头时,却发现秦抑已经不在面前了,只听到一声关门声,似乎是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啊……”
这就走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把人家的琴曲写错那么多,是个人都会生气吧,以秦抑的性格,没骂他都算好的。
没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沈辞垂头丧气,管家在旁边安慰他说:“沈小少爷不必在意,秦少向来喜怒不定,总是乱发脾气——您刚刚没受伤吧?”
沈辞摇摇头,那个玻璃杯并没砸中他,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片:“不过,你们为什么不把易碎的东西换掉?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管家:“秦少不让我们动别墅里的东西,我们只能进行日常清扫,除非他不慎把东西打碎,才能更换新的。包括您来时看到别墅外面的状况,也是因为他不让动,才破败成今天这个样子。”
沈辞一愣。
这是什么怪癖?
“沈小少爷请跟我来这边,”管家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我带您去您的房间。”
别墅实在是太大了,上下共三层,秦抑因为行动不便,只能在一楼活动,沈辞的房间则被安排在了二楼,管家帮他放好行李箱,随后关上了房间门。
沈辞四下打量,这屋子窗明几净,可能是唯一一间没被爬山虎糊满窗子的房间,面积足有他在沈家的房间两倍大,虽然东西已经布置得非常齐全,但因为屋子太大,还是显得有些空旷。
“如果您需要添置什么,可以随时跟我说。”管家道,“另外,我有必要提前知会您秦少的身体状况,作为秦少的未婚夫,您有这个知情权。”
听他提到这个,沈辞立刻停止了四处张望,回过头来:“你说。”
“秦少的精神疾病是从他母亲那里遗传来的,很小的时候就确诊了,这个您应该有所耳闻。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一直控制得很好,我们一度以为他已经痊愈了,可因为这场车祸,导致他病情突然加重,我们不确定他是否还能恢复,如果在你们领证之前,他一直没能恢复,您可以选择解除与秦少的婚约。”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无论婚约解除与否,我们都不会撤除已经给予沈家的资金支持。”
沈辞并不是很关心资金不资金的事,反正他那个垃圾父亲的死活已经跟他没关系了,他更在意的是:“什么时候领证?”
“您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管家笑了起来,“法律规定,如果结婚双方为同性,结婚年龄最低可放宽到20岁,也就是说,最早也要两年以后。”
沈辞:“啊?”
还有那么久吗!
“不过,如果您愿意,可以选择先订婚。”
沈辞想了想,觉得秦抑现在的状况似乎也没法跟他举行订婚仪式,遂揭过这个话题:“你继续说。”
“至于秦少的身体状况……”管家轻轻地叹了口气,“车祸至今已经五个月了,虽然我们给他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可恢复得依然不理想,我们不确定他还能不能再站起来,如果不能,他可能从今往后都没办法再弹钢琴了。”
沈辞沉默。
在原著中,秦抑确实没能再站起来,钢琴天才在最辉煌的时刻坠落了。
“在您住在秦家的时间里,我们会保证您的人身安全,”管家又说,“您可以在别墅里随处转转,如果不想和秦少接触,别去他的房间就可以了,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很少出来。如果您实在害怕,可以选择不去一楼,反正……他自己不能上楼。”
沈辞抬起头,莫名觉得有点奇怪:“你这样说,不怕他知道以后生气吗?”
“这是秦少特意让我交代您的。”
沈辞微怔。
秦抑让交代的?
这不对吧。
如果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甚至不能上楼,是怎么把主角受折磨至死的?
还特意交代他让他远离自己……原著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内容。
说起来,书中的反派秦抑阴晴不定到了极为可怕的程度,有时候主角受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瞬间爆炸,可刚刚他们见面时,他明明正处在盛怒之中,看到那张错得面目全非的琴谱,应该更加生气才对,可他非但没有骂自己,甚至没表现出更多的情绪波动。
这个人……跟他在书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难道他现在病情还没发展得太严重,尚有理智?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人还有救?
沈辞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等到管家离开,他简单整理了带来的日常用品,又拿出继母给他的消炎药,吃了一片。
肺还是不太舒服,也不知道呛水要几天才能好。
他在柔软的大床上躺了下来,舒展身体——他从来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没住过这样大的房间,没体验过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
他合上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
项链不在。
摸项链的小动作似乎是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这条项链对原主来说非常重要,是生母留下的遗物,根据小说描述,项链上的吊坠是一个镂空的小圆球,里面放着一颗祖母绿,这颗祖母绿对原主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刚好是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开采出来的,他的母亲特意选了这样一颗宝石,想让它守护儿子一生。
他现在应该立刻去将项链拿回来,可溺水过后又折腾了一天的身体实在太过疲乏,加上今天是他来秦家的第一天,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抢走他项链的朋友以前屡次跟他说过喜欢这条项链,应该只是想据为己有,加上他不缺钱,不太可能会拿去卖掉。
只要项链还在他手中,就有机会重新拿回来。
沈辞这么想着,精疲力竭地睡着了。
*
沈辞一直有早起的习惯,每天早上六点就会起床,加上这天晚上睡得太早,第二天早上他更是六点不到就醒来了,饥肠辘辘的肚子催促他快去找点吃的,一下楼才发现——别墅里的人还都没起。
四周静悄悄的,偌大一个别墅连点声音都没有,沈辞蹑手蹑脚地溜进餐厅,格外后悔昨晚没吃晚饭就睡着了,现在饿得有点眼前发黑。
他刚一进餐厅,先看到餐桌上摆着一个空酒瓶。
奇怪,时间这么早,明明还没人起来,谁在这里喝了酒还不收拾?
他扫了一眼瓶子上的英文字母,凭读音感觉像是白兰地,这种昂贵的洋酒不是他应该碰的东西,即便是空瓶子也没敢贸然去动。
他从冰箱里翻出一个面包,准备先填填肚子。
等到他把面包吃完,别墅里终于有人起来了,保姆阿姨见了他,相当惊讶:“沈小少爷怎么起这么早?”
“啊,我太饿了,起来找点吃的,”沈辞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动了厨房的东西。”
“小少爷太客气了,您是秦少的未婚夫,想吃什么当然随便拿。”保姆顺手把空酒瓶扔进了垃圾桶,“实在对不起,因为秦少起得很晚,您来之前,我们都是七点以后才起来忙活的,以后我们提早一点。”
“不用不用,我只是今天起得早,你们还是按照以前的作息吧。”沈辞说着,试探地问,“那个酒瓶……之前有人在这里喝酒吗?”
“是秦少,”保姆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秦少经常会在半夜三更起来喝酒,您不用在意。”
半夜起来喝酒?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习惯?
沈辞说出了心里的疑问,保姆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他夜里睡不着吧,喝酒助眠?”
“他白天也喝吗?”
“偶尔,还是夜里喝得频繁——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准备早饭。”
沈辞疑惑极了,实在搞不懂秦抑这种种古怪的举动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餐厅吃完了饭,好奇促使他走到秦抑的房间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刚保姆说秦抑起得晚,现在应该还在睡,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沈辞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想起昨天管家说他可以在别墅里随处转转,便脚步一转,往其他的房间走去。
在秦抑的卧室隔壁,就是琴房。
这栋别墅的琴房不止一间,但离秦抑最近的这间无疑是他最常用的,也是最大的。
沈辞往里面探头,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里的钢琴。
这间琴房里共有两架钢琴,盖板都合着,上面罩着防尘布,已经不知道多久没人使用过了。
秦抑很久没来弹琴了。
沈辞垂下眼,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钢琴,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曾经求之不得的东西,现在就这样真真切切地摆在他面前,可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东西的渴望也没那么强烈,比起“拥有钢琴”,他更希望的或许是秦抑能重新回来弹奏钢琴。
无人演奏的钢琴,也不过是一件没有灵魂的物品。
沈辞伸出手,想摸摸那架“秦抑弹过的钢琴”,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时,他动作一顿,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没有得到秦抑的允许,他还是不要乱动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你在干什么?”
沈辞回过头,就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年轻男子正站在门口,一脸不悦地看着他。
“谁准你碰秦少的钢琴了?”男人上前一步,一把扣住他刚刚想去摸钢琴的手,“谁准你到琴房来?”
“……我没碰,”沈辞手腕被他攥得有点疼,本能想要挣脱,“你放开!”
男人用力将他推开,怒斥道:“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沈辞被他推得踉跄两步,勉强站稳,不禁皱起两道秀气的眉——这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