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英心目中,白泽帝君是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的,但现在她看到的,却是一个独自舔舐伤口的猛兽。
成熟且富有性吸引魅力的男人沉默沉侵在哀伤里的脆弱画面,激起了洛英的女性保护欲,她忽然觉得自己使命强大,既然碧霄自己选择离开帝君,那以后,就由她洛英来守护这个男人吧。
洛英不甘心。
碧霄明明都已经走了,是她自己选择放弃帝君的,又没有人逼她走。在任何战场选择丢盔弃甲的都是逃兵、懦夫。
“帝君,您还好吗?”洛英蹲下身,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问。
白泽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吓人了。
他眼眸黑得暗沉,眼眶却充满血丝,有几缕乱发垂在额前,未干的酒液顺着发丝嘀嗒嘀嗒往下流,玄色衣袍侵湿了大半。
原本洛英觉得,白泽和碧霄在一起多年,彼此感情早就消磨殆尽变得貌合神离。
但此刻她忽然意识到,碧霄对于帝君而言,或许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
虽然姬玉上神他们不知帝君手里攥着的是什么,但洛英很清楚,那是碧霄纵身绝情道前削下的一片袖布。
劲瘦的手掌骨节捏着那片袖布,青筋凸起。
“帝……帝君?”洛英迟疑地上前,想去扶白泽,可又不敢碰他。
为什么会这样?
阿霄不喜欢洛英,甚至因她产生误会和他决裂。
既然如此,此女之恶不能留。
白泽翻过手掌,看着掌心那截三寸碎发,自言自语:“为何她宁愿跳下绝情道,也不愿听我多讲一句。”
洛英以为帝君是在问自己,便道:“说到底,一个女人会如此决绝地离开一个男人,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不爱了。”
白泽锋利的眉峰一沉,倏地,他眸光射向洛英。
仔细回想,好像自他让洛英从北荒随他一道回天宫伊始,阿霄和他的冷战就没有停过。
白泽悔之晚矣,杀气翻腾。
他长眸沁着冷光,幽黑的瞳孔泛着莫测难辨。
白泽抬手,决定杀了洛英。
洛英感受到帝君浑身散发出的冷酷杀意,整个僵寒起来,汗毛从她后背唰一下就站立起来:“帝、帝君?”发出这声音时,牙根都在颤抖。
“你该死。”白泽漆眸一眯,抬掌拍下。
“啊————”洛英绝望地捂头尖叫,从未有哪一刻,她感觉死神离自己这般近,白泽周身浑厚的神力禁得洛英无法动弹,她只能像一只蝼蚁般哀声祈求,“帝君饶命啊,帝君饶命!”
就在白泽那灭顶一掌挥到洛英头顶上方半寸时,凌霄殿守将急急传报:“启禀帝君,天后娘娘的消息已经找到了,她在归墟。”
归墟?
白泽动作顿了顿。
洛英见势,连滚带爬逃离白泽的手掌,她忍住浑身如坠冰窟的颤抖,跪倒在地:“帝、帝帝帝君,我有办法让天后娘娘回心转意,求您了,饶我一命,我一定能让天后娘娘回到您身边。”
此时此刻,洛英才惊恐地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独自舔舐伤口的孤兽,他是天神,是掌握天下苍生所有人性命的上帝。
任何人敢在他面前耍心思,下场只有一个。
冷汗顺着洛英的鼻尖吧嗒吧嗒滴下来,凝在地砖形成一滩水渍,但她一动不动趴着,哪怕膝盖扎进了废墟碎片,也不敢乱动。
只屏息等着头顶那个男人发话。
白泽扣住她头颅的手掌并未收回,却还是停住了,冷冷道:“说。”
洛英抹一把两颊冷汗,眼珠提溜乱转,生命关头急中生智,道:“您就算杀掉我,天后娘娘也只会觉得您是心虚作祟,您和她之间的误会就愈发解释不清了。您还不如留着我,当做证人,我愿意向天后娘娘说明一切。倘若娘娘不信,我可自刎明志。现在娘娘正在归墟,几位上神又与您关系僵破,当务之急,帝君是要去一趟归墟,亲自向娘娘道歉,将娘娘接回天宫才对。”
洛英从未觉得自己这般为他人着想过,原来善良也是可以被逼出来的。
“虽然娘娘做得决绝,但女人都是心软的,只要您诚心认错,事事依着她,磨也能磨得她心软的,只要她心软,您就有机会挽回她的心。区区一块三生石而已,帝君您难道想不出办法恢复吗,只要娘娘回到天宫,一切都是可以回到原来的样子的。”
洛英知道白泽此刻想听的是什么,专往他软肋处戳,只有这样,她才有保住小命的机会。
果然,白泽皱眉沉凝稍许,慢慢放开了洛英。
洛英浑身脱力地跌倒在地,总算松了口气,衣衫早已被冷汗全部打湿,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般。
“去归墟。”白泽唤来随从吩咐。
归墟在东海之东,是几个师兄居住的地方,白泽清楚此刻去归墟,定会遭遇几个师兄的怒火和问责,但他必须要去。
漠视瘫软在地的洛英,白泽立即动身去了归墟。
等到白泽离开,洛英才惊魂未定从地上爬起来,她遥遥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感到一阵阵后怕。
自己究竟有多自以为是,才会觉得这样的男人是她可以驾驭的。
洛英跌跌撞撞爬起来,没命般逃回了落霞峰,她怕白泽一个心情不好再想起她来,到时她再想躲过一劫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初洛英有多充满斗志地离开玄清给她画下的禁锢,此刻,她就有多庆幸自己还有个舅舅会无条件护她周全。
踏上落霞峰地界的那一刻,洛英才感觉自己踏实了。
她站在峰顶,神色复杂望了远际天宫的方向许久。
……
归墟,瀛洲。
碧霄在几个师兄的精心呵护(严加看管)下,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虽然无聊了点,不过身体倒是康复得很快。
二哥玄庚直接在他的主殿旁劈开一座副殿,让碧霄在此长住。
三哥每天变着花样打些精巧玩意儿来逗她开心,虽然碧霄觉得那些实在幼稚得紧。
四哥叫来他的红颜知己们,给碧霄唱歌跳舞解闷逗趣儿,但碧霄只觉得脑门子嗡嗡吵。
只有五哥最懂她,每天带一壶好酒来给她解馋,当然,都是背着其他几个哥哥们。
这天半夜,五哥尘光又趁着其他几个师兄不注意,偷偷溜进来找碧霄喝酒。
“师妹快瞧!五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尘光拿起手里的酒壶和一纸包打卤,得意地冲碧霄咧了咧嘴。
原本闭着眼睛装睡的碧霄听到声响,一个翻身便从床上跳下来,做贼心虚地朝窗户外看了看:“哎呀五哥你来得太及时了,我今天一天喝了二哥送来的灵药,又吃了三哥送来的灵丹,还有四哥拿来的雪灵芝,补得我都快气血爆体了。”
“赶紧地,把酒拿来!“碧霄招手一挥,“对了五哥,你冰镇没有?这酒得冰过才好喝。”
“哎呀你就放心吧,五哥办事靠谱。”尘光将胸脯拍得邦邦响。
碧霄满意点点头,拍开酒封就要往嘴里倒酒。
“哎哎哎——你就这么喝啊?”尘光拦住她。
碧霄疑惑:“那还要怎么喝?”
“走。”尘光指了指屋顶:“咱们上那儿喝去。”
“行。”
于是两人弯着腰弓着身,悄咪咪摸上屋顶,一坛冰镇老窖再配上两斤打卤鹿肉,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喝起来。
玄庚和姬玉在主殿亭里月下对弈,听到后头屋顶的动静,姬玉挑挑眉,摇着昆仑扇:“还是尘光那小子有办法,能哄得师妹开怀大笑。”
玄庚执棋不语,一副专注地样子,耳朵却一刻不停注意着屋顶上的动静。
姬玉若有所思打量玄庚几眼,拈起一枚白子落在玄庚面前:“我说二哥,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有半分娶妻结契之意,该不会是还对小师妹有……”
“执棋不语,你话怎么那么多。”玄庚冷飕飕乜他一眼。
姬玉无所谓地耸耸肩:“行,当我没问。”
玄庚攥着黑子出神,久久没落下。
姬玉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幽幽道了一句:“既然他白泽都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
“哒”一声,玄庚霍然弹掉手中棋子,阴沉着脸推动轮椅转身:“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看着二哥动怒离去,姬玉心中默叹。
自从二哥双腿受残后便变得性情古怪,这些年师妹回来得少或许还不知情,但他们兄弟几个却是一清二楚。
当年父神陨灭,大哥战死,若是二哥双腿未残,或许登临天帝之位的就不会是六师弟白泽,娶小师妹的人也可能不会是白泽。
这件事,一直是二哥的一个心结。
三哥是个大老粗,五弟又是傻白甜,两人啥也不知情,唯有将一切看在眼底的姬玉干着急。
姬玉站起身,好笑地听了会儿对面屋顶上的动静,两个小傻子还以为他们没发现呢,躲在屋顶偷着乐。
正要转身离去,忽见两名弟子疾步从外进来,朝主殿而去。
姬玉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启禀上神,白泽帝君已到归墟结界,弟子特来请示,是要请他入墟还是……?”
刚跨进主殿的姬玉便听到玄庚冷冷吩咐:“将他给我打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踏入归墟一步。”
姬玉摆头挑眉,得,这下可好,该来的还是来了。
二人这笔陈年旧怨,也是时候该算算了。
第十六章
洛英被白泽那眼神看得一瑟:“帝、帝君,……我说错什么了吗?”
“是你。”白泽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他冷漠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洛英:“将你从落霞峰带到她面前就是一个错误决定。”
洛英一边对碧霄嗤之以鼻,一边替白泽心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