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万丈悬崖那一刹那,陆今脑子里嗡嗡作响,近处大喊的人声都没能进入她一片空白的脑子里。
当她身体彻底失重之时,被一股强而有力的力量揽住了腰肢。
朝辞闪现在她身边紧紧地抱着她,旋身而回,一手抱住陆今的腰,一手拎着另外一个女生的胳膊,将她们俩通通救了回来。
陆今在朝辞怀里一身的冷汗,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即便之前已经经历过生死一瞬,但是这种从高处坠落的失重感还是让她的心跳极快,额头上出了一层的汗。早春凉寒,后背都湿了。
那女生更是腿软到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都忘了眨。
路人围上来问她有没有事,更有人直接把那个想要逃走的男生给摁住了,说他这是蓄意谋杀,立即拨打报警电话。
“陆小姐别怕,没事了。”朝辞顺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用青渊赤火将掌心的热度提升,很快将她的衣衫烘干,“我在这儿呢,不会让你受伤。”
朝辞也吓得不轻,喘息的尾音带着容易察觉的轻颤。
陆今难以自控地发抖,不过很快,在朝辞温柔的抚慰下消退了。
朝辞的存在的确让她安心。陆今用额头在她的怀里蹭了蹭,无声地撒娇。
朝辞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说:“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刚才不是很勇敢吗?”
陆今抬头,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刚才勇敢,现在就不能害怕了吗?”
“咱们先离开这里。”周围有人要上来感谢陆今,朝辞看陆今的状态好了些,不想太引人注意。即便她用妖术改变了旁人的视觉,可到底是幻术,一旦暴露在更大的公开场合,极有可能被破解。
朝辞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带离人群。
让人后怕的突发状况之后,朝辞以为陆今没了登山的兴致,便提议回程。
“可是我想登顶。”陆今说:“我想和你一块儿去看看那橄榄一样的岩石,是不是真的和悬山很相似。”
“悬山……”提及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名,朝辞有些出神。
陆今拉着她往顶峰走,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她:“后来,我们为什么离开了悬山呢?”
其实这个问题本质上问的还是今今的死,以及为何朝辞会回到青丘,血洗青丘。
但上回只是稍微提及那段往事朝辞便万分抵触,甚至第一次对陆今露出凶相。
陆今当然明白朝辞不是对她发火,也不可能伤害她,只是一种应激反应。
当年之事的惨烈或许超出陆今的想象,对朝辞创伤之深即便是陆今也无法感同身受。
“后来……”
一直走到山顶看见了那两柱岩石,朝辞略略回神,才像自言自语一般道,“后来,我和你走散了。”
“走散?”
浓浓的雾气变成有形的波浪,从她们的身体上一层层地拂过。
陆今的发梢和眉眼都被沾湿了,带着不解和担忧的漂亮眼眸湿漉漉的,小心翼翼的语气分明是在照顾朝辞的心情,可又迫切案。陆今的温柔让朝辞心中发疼。
朝辞双唇翕动,半晌道:“在这世间走散了。”
这儿巉岩和云缠雾绕的确很美,此刻一波游人已经离开,朝辞布下结界,让脚下的小小空间里只有她们俩,不被打扰。
壮阔又灵动的无人之地的确有点儿悬山的影子,只不过这儿没有她们生活的气息,没有踏踏实实的回忆,到底不是属于她们的悬山。
陆今察觉到了朝辞的失落。
带她来这登山,本是想让她开心一点儿的,没想到惊吓在前,之后又引发她的愁绪,陆今有点内疚。
“可是……”陆今提起笑意,勾住她的小指,“现在咱们不是又在一起了吗?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走散了。”
浓雾愈发迷蒙,即便近在咫尺,身边的人五官也有种若隐若现的恍惚,快要被不知名的力量吞噬。
即将失去的慌乱在朝辞的心上演变成了躁动,她抱住陆今的腰,忽然深吻。
陆今的气息瞬间被她打乱,强势的侵入感很陌生,却又浓烈得让她心神折服。朝辞的手指深入她的发丝间,吻得更烈。
她很少有这么深的举动,陆今没有反抗的余地,也没想反抗。
那日双榄山有些游客注意到了来自山顶浓雾间的一抹红。
很多人拍照留念,甚至去询问景区的工作人员,问这是什么现象。
景区工作人员看了半天也没能答得上来:“不知道啊,以前从来没见过。”
那一抹红,便是朝辞变成真身,带着陆今呼啸着上天入地地快乐时留下的余热。
陆今伏在妖兽的后背上,在云雾间穿梭,从高空俯视壮阔的山川湖泊,这是陆今以前从来没有看过的视角。
早春大地春意盎然,即便现代文明已经高度发达,人类的踪迹遍布人界所有角落,可朝辞还是能够寻到一处无人之处,幕天席地,不会有任何人能打扰到她们。
大狐狸柔软的毛蹭在陆今的脸上、脖子上,湿漉漉的软.舌舔她的脸她的下巴,弄得她又痒又舒服。
陆今抱着狐狸的脖子,将她厚实的耳朵揉进手掌里,安心地闭上眼。
“我爱你。”陆今说,“让我一直一直爱着你,好吗……”
……
陆今在剧组里埋头拍戏整整三个月,终于要杀青了。
这三个月里朝辞一直在剧组陪着陆今,没在人前出现,但会为陆今准备好每日的便当,别人吃剧组难吃又枯燥的外卖,她却有营养搭配极为考究,独一份的料理可以享用。
晚上回来,朝辞会帮她按摩舒缓,要是不那么累的话,就会变成大狐狸带她出去兜风散心。
在表演专业上陆今有些疑难问题也可以问朝辞,独家补习班让她受益匪浅。
陆今心被恋爱的甜蜜紧紧包裹着。
朝辞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还要让她心动。
杀青宴上,剧组为她准备好了蛋糕推到拍摄现场。
陆今脸上带血的妆都还没来得及卸,灰头土脸地和剧组一波又一波的工作人员合影。
陆今年纪不大,但在整个拍摄过程中表露出来的专业度,让很多剧组的前辈都非常信服,已经有好几位演员公开表示特别欣赏陆今,希望还有下一次合作的机会。
她还是剧组里面除了群演之外年纪最小的演员,即便正当红商业价值暴增,在片场却从来不摆架子。跟她不熟的人会觉得她有些清高,可是一旦熟悉之后发现她其实真的就是个有点早熟的大学生,有很多成年人才有的成熟妥帖,但偶尔露出的纯真又特别招人喜欢。
这会儿杀青要离组了,拍完照之后很多工作人员过来和她交换微信。
陆今这才发现,她居然在这个剧组里交到了一些朋友,性格变得比以前开朗了不少。
是因为她的陪伴吗?
今天她说了会来的,以老板的身份来庆祝杀青。
陆今手里捧着一角蛋糕,开心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带着期盼的心情,目光从众人的脸庞上一一掠过,陆今看着看着,陷入了迷茫。
我在找谁?
陆今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我在找什么呢?我在期盼着……什么事发生吗?
思绪忽然变成一团逐渐凝固的浆糊,一团被打散的毛线团。她想要将思绪打捞起来却无能为力,记忆从她指缝里毫不留情地流逝;她想去寻找那根线头,却满地凌乱不知从何找起。
我……
忘了什么?
“陆小姐。”
一个美艳高挑的女人捧着一大把白玫瑰走到她面前,唤了她一声,她这才浑身一凛,如梦方醒。
“陆小姐?”朝辞将手里一大把的白玫瑰送到她怀中,含笑道,“恭喜你杀青了,你又出色地完成了一部作品。”
陆今接过白玫瑰,凝视眼前的朝辞。
明明是很熟悉很喜欢的脸,从耳尖到指尖她都曾热切地品味过,那……刚才的陌生感是怎么回事呢?
此刻朝辞在她身边,也仿佛隔着一层纱,看不见,摸不着。
朝辞搭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面对镜头合影,还一块儿拍了一堆的拍立得。
剧组准备了香槟,朝辞接过一杯,回头递给了陆今后自己再去接一杯。
与旁人攀谈了两句之后,朝辞侧过头轻声她在耳边说:“这香槟不好喝,今今,你还是少喝为妙。”
陆今听她居然称自己为“今今”,心上酥软,控制不住地将开心的情绪写在脸上,好奇又有点崇拜道:“你,你都没喝怎么知道?”
朝辞点了点自己的鼻尖:“我可是只狐狸,对气味最敏感。虽然很久很久没有进食,但美味的东西不用品尝,只需要闻就能分辨得出。”
她真的是一只狐狸。
陆今看着她捏着香槟杯的妖娆侧影,几乎迷醉了。
就算不用魅术,她也是一只能让人死心塌地爱惨她的狐狸精。
杀青之后陆今回家,先去陪了陆绵两天。
太久没见着陆绵,发现陆绵的小脸蛋居然圆了一圈,看来她在微信上说有好好吃饭的事情不是假的。
上次期末考陆绵又考了年级第一,陆今忙着工作都还没来得及和她一块儿庆祝,一回来便问她想要什么奖品。
“倒也没什么想要的……”陆绵说得支支吾吾,陆今就知道她肯定已经想好要什么了。
陆今帮她按着容易酸痛的腰,暗暗给她注入一些法力,希望能在潜移默化之间减少痛苦。
陆绵趴在沙发上,陆今帮她按了腰腿之后坐到地板上,打了她屁股一下:“说呗,和你姐还藏着掖着干嘛?”
陆绵红着脸转过头看她,说:“泠泠说,等高考完想带我出去旅游。”
“嗯?去哪儿啊?”
“想要先环游整个中国。”
“野心这么大,还‘先’环游?就你们俩还是……”
“就我们俩啊,有别人一块儿也怪麻烦的。她说先玩遍国内,再带我去国外玩。”
“那不是挺好的吗?她手怎么样了最近?”
“手还会有点儿疼……就,还行。我和她互相帮助,班里的同学也都对她很好。嗯,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毕竟我都没和别人一块儿出过远门。”
“那以前你不是还小吗,我不放心。现在你十八岁都要上大学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追在你身后烦着你啊。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想和她去吗?”
说到这件事,陆绵羞赧地让陆今靠近一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干嘛啊,这里就咱们姐俩,你还有什么好说悄悄话的。”陆今嫌她多余。
陆绵把脸埋在沙发里,又转了出来,更红了,下定决心似的跟她说了一句话。
陆今眼睛一圆,直接喊出来:“什么?你和她接吻了?!”
陆绵:“……”
就算这儿就咱们俩,你也不至于嚷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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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今工作的这三个月时间里,小宿一直在暗地里保护着陆绵。陆今和朝辞回来了,小宿也算是顺利完成任务,稍微松了口气。
朝辞回到家的时候,小宿已经帮她准备好了热水。
朝辞:“麻烦你去一趟g城,帮我去找傅老板说一件事。”
朝辞在她耳边轻语,听完内容之后小宿神色略略沉了一沉,心里有些想法,但主人的指令她没有什么好置喙,随后道了一声“是”,便很快化成真身,从窗户离开。
朝辞缓步走到餐边柜前,取出做甜点的小兔子模具,她想给陆今做个桂花味的奶冻。
朝辞一边将牛奶倒入淡奶油和桂花蜜之中,注意力还在眼前,一边像是对着空气说话:
“储部长,还有一块儿来的维和部门另外两位小同事,想喝点什么吗?我这儿有茶有酒,还有一些点心,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不过我现在做的这份不行,这是陆小姐的专属。”
她的话在寂静的冷宅中回荡,宛若自言自语。
很快,从黑暗深处凭空出现一阵脚步声,两男一女走了过来,三个人都穿着黑色的制服,西装笔挺,为首的女人身材火辣眼神如刀般锋利,黑色的长发高高束在后脑勺,碧蓝色的眼眸盯着朝辞。
朝辞看着这三个维和部门的人,微笑道:“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