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街在新婚的第二天,被心爱的妻子狠狠收拾了一番,不得不指天势日地表示,以后绝对不敢有任何隐瞒,更不会去主动制作惊喜。
嫁都嫁了,后悔也迟了,姚金敏不得不打起精神,细细思考这个大坑如何去填埋。
然后,再看了看整个布局,这位年轻姑娘忍不住内心微动。
虽然入了坑,但回头看看,这个计划,似乎很是可行啊,其它的就算了,如果全城真的只有那么一个地方卖脂膏,就算要坐上一个时辰的驴车,好像也没有问题。
想得更远一点,若是真是建上铺子,那投入的钱,不但能全收回来,还能赚上一笔超大的款项,或者说,建成铺子,拿去给他们还债,好像也抵得住。
再者说,真有这样一个大园子给女眷出游待客休憩,别的不说,她自我代入一下,还是很乐意的,所以,结论就是,这活计肯定是做得!
不但做得,能做好的话,将来她必定是财源滚滚,能做成传家的根基。
而她要耗费的,只是一些心力而已。
这么一看的话,那傻子好像还有功劳?
呸!不过是歪打正着,这小傻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能有什么功劳。
就在心里怒气消了大半时,旁边面壁的赵五公子偷偷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给我站着,动什么动!”姚金敏怒叱道。
赵士街小声道:“敏儿啊,我七弟来了,你看,是不是给我留一些面子啊……”
好吧。
虽然姚金敏气他隐瞒自己,但却也不愿损了他面子,便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他坐过来。
赵士街长舒了一口气,笑着地坐到妻子身边,不但把手搭在对方拿账本的右手上,还靠得很紧。
于是赵士程一进屋就吃到了一口狗粮。
他左右看看,没看到婢女,想是五嫂收拾老公却还是给留了面子,所以都遣开了。
赵士程爬到旁边一个凳子上,感慨道:“看来五哥你这是过关了啊。”
赵士街点头,姚金敏却是微微皱眉,她对这个年幼的小叔本是很有好感的,但夫君说这些计划都是这个五岁的小孩子提的,这却让她有些畏惧——如果是假的倒也罢了,可若是真的,却有些吓人了。
虽然她也知道大宋神童不少,但大多是诗书上的成就,而这个小孩,能五岁就把人心算到如此之准,却着实让人害怕。
“这是怕了么?”赵士程眨着眼睛看她,“其实嫂子也不必害怕,若是畏惧这个园子,我可以告诉母亲,让她接下这个摊子,但到时这园子的归属,可能就不再是你,可是大哥大嫂了。”
姚金敏心中一动,露出一点动摇之色,但片刻之后,又立刻摇头:“不,这是夫君数月心血,我虽不才,却也愿意试试。”
她不是傻子,这样的事情虽然有不少危险,而同样也少不了收益,对她的子嗣和将来都有益处。
“先前我和五哥谈过了,这园子,有一成归我,五哥固执,这个不是改的,”赵士程坐在她身边,认真道:“我怂恿他建这个园子,其实也有我的想法。”
话说到这份上,姚金敏自然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小孩,便道:“请小叔细讲。”
“我有一位师父,精通炼丹,如脂膏这样的东西,必然还会有,所以,我需要放在嫂嫂这里售卖,免得横生枝节,”赵士程有些无奈地道,“我远在密州,这些年肯定需要有人在京城为我的生意掌掌眼,这才圈了哥哥,影响到嫂嫂,还请勿怪。”
姚金敏不由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事,便只是这些小事么?”
“不然呢,总是我嫡亲的哥哥,真要坑了他,母亲岂会放过我,”赵士程翻了个白眼,“娘亲说五哥不太聪明,我这不也是带他赚点钱财,免得被母亲说我吃独食嘛。”
姚金敏心想也是,若不是想帮家人,这种办法,公公婆婆谁不能做,又可必让傻傻的夫君来主持,都是宗室,还能赖账不成?
刚刚紧起来的心便自然放松下去,姚金敏和这小孩生了一点知音之感,道:“夫君愚钝,却诚实良善,家里和睦,能嫁进来,是我的福气。”
“嗯,我就怕你多想,所以,这个方子,送给你了。”赵士程左手倒右手,把一张歪歪扭扭的纸递给了她,“应该会让你安心些。”
“叔叔何必如此客气,”姚金敏接过那张薄纸,轻轻一扫,但下一秒,眼睛却像是粘在上边,很难移开。
赵士街好奇地伸长脖子,见只是一个草木灰泥的方子,上边写着配方,还有画出来的奇石图样,不由笑妻子没见过世面:“不过是改良的土方子,能让园子修快些,看你那样啊——嗷!”
赵士街摸着被掐青了的腰,连连嘶气。
姚金敏不悦地看了他一眼,这傻子没缺过钱,当然不知道这方子有多厉害,冷笑道:“你这傻子懂什么,光是这个方子,就比那园子值钱!”
若真能由人造出奇石,那么,就又多了一个赚钱手段,要知道整个京城都是开阔的平地,少有山石,这奇石素来价格高昂,自己就算卖不到那么高,但一些普通人家,肯定愿意买上几块回去装点园子。
有了石头和脂膏,她就不必再担心那园子修不起来,甚至她已经准备弄一个“奇石园”来打响名声,现在都能收回成本。
唯一的问题是……
姚金敏迟疑许久,还是道:“这方子太贵重了,价值连城,你,你就真的就这么交给我么?”
赵士程傲娇地抬起头:“不交给你,难道还要交给五哥么?你能放心?”
姚金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一眼旁边的郎君,轻声道:“那我便收下了,谢谢你。”
“那我去学琴了,你可不要再生五哥的气了。”赵士程从凳子上梭下去,“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
姚金敏嗯了一声,看看小孩子消失背影,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敏儿,你怎么哭了?”赵士街看到妻子眼角的泪水,一时手忙脚乱,伸着袖子给她抹泪。
“我只是,太高兴了。”姚金敏一边笑,眼泪却如何也止不下来。
她一个人,在以前的住处孤单了那么久,那么小心地生活,可是刚刚,却有人告诉她,她已经被接纳了。
她已经有了新的家,他们是一家人,所以相信她。
终于,她也有家了,有一个愿意相信她,保护她的家人。
少女扑在夫君怀里,毫无顾忌,大哭一场。
……
赵士程哼着歌,弹着超欢快的牛崽很忙,周总的歌曲节奏强烈而明快,像是乐队里唢呐,把周围其它学琴的亲戚们都给整不会了。
教琴的老师就很无奈,给小孩子放了半个时辰的假,让他不要再骚扰别人。
赵士程于是快乐地跑了。
他是有目的地的,他的大哥,他刚刚回京城的大哥,和他的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住在靠东边的院子里。
按小蝉打听的消息,大哥赵士从似乎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回到京城后虽然和一些同窗故旧聚会,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家里,陪着嫂子和侄子。
嗯,可以去找他拉近一下关系,毕竟是一家人呢!
赵士程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把大哥一家拉入伙,沿途婢女看到他,知道他的身份,也都没有阻止。
到了东边小院,见大哥正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坐在树荫下饮茶,那女子眉宇间带着几分惆怅,似乎正在为难,一名婢女正在他们身边打着扇子。
靠近了,就听那女子道:“爹爹这次要回京城,听说他旧伤未复,这一路奔波,也不知何时能至,我还能不能见上一面。”
赵士从道:“必是能见的,这是你家,你想留下多久都可。”
刘氏道:“爹爹这次立下功劳,又难得来到京城,若是能请太医院给瞧瞧,必会好上许多。”
“这你放心,为夫已经去打点了,必能为岳丈请到好太医。”赵士从安慰道。
“唉,这次积石军的功劳,明明是爹爹立下的,”刘氏恨恨道,“但就因为那童贯不报,爹爹也不上禀,生生被吞下了。”
若是别家,这样说童贯,必然讨不了好去,但她是宗妇,倒是抱怨几句,也没什么问题,童贯势力再大,手伸不到宗室这边来。
“官家不是派人去问候了么,还给九位弟弟都封了锡阁门祗候,”赵士从不由笑道,“连十一岁的锜弟都封了爵,你还不高兴。”
刘氏叹道:“我只是心累,爹爹兄长们,如今都要在童公公手下效力,他又素来贪功,我替他们委屈。”
赵士程这时已经走了过去,听到这里,心中一动。
这位嫂子的父亲,好像身体不好?
就他所知,从军的旧伤,多是感染造成的陈旧性炎症,若是这样的话,抗生素倒是很有用场啊……
这时,就听赵士从道:“我倒觉得还好,童公公虽然贪功了些,却愿意放手让治下将领出兵,从不多加干涉,不用阵图,已经算是好的经略使了。”
刘氏终是展颜,感慨道:“夫君说得也是,若是徐禧那种只知读书的上峰,别说立功,连身家性命都有难。”
于是两人又言笑晏晏,聊起了儿子的读书问题。
大哥也很会哄人啊。
赵士程眼前一亮,五哥那种老实孩子太没有挑战性了,大哥这种聪明一点的,应该会给我更多乐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