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者的后背仍然没有异样。
罗洋放平他的身体,动手去脱他那身奇怪的衣服。
护士巧姐已经将监控仪器准备妥当,走过来帮忙。
连体服的帽子,在他脸的四周,紧紧箍成了一个圆圈。
只露出眉毛、眼睛和口鼻。
而头发、耳朵和下巴,全都藏在了帽子里。
罗洋抠了抠帽沿,太紧了,手指头都塞不进去。
他隔着帽子,触碰到了伤者的头,觉得手感非常奇怪。
帽子下面的,明显不是头发。
因为没有头发那种柔中带硬的手感。
但却也不是薄薄的头皮下的头骨,倒是像包裹很厚的覆盖物,摸上去还有“沙沙沙”的声音。
罗洋疑窦顿生。
想马上把伤者的帽子解开,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示意巧姐递一把剪刀给他,然后就沿着伤者脸边的帽沿,小心地剪开。
连体服的尼龙布料倒并不特殊。
而医用剪刀锋利无比,随着刀口将帽子快速豁大。
当伤者的头。完全暴露出来的时候,罗洋不由地发出了“靠”的一声。
站在一旁的巧姐也脱口而出:“咦?这是什么东西?!”
伤者的头上,紧紧裹着一种银光闪闪的材料。
表面看起来坑坑洼洼的,摸上去像是粗糙的帆布。
罗洋把连体服的帽子完全剪开,发现那种银色的材料,不光包裹着他的头颅,还把他两只耳朵、大部分额头和全部脖子,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看上去,就像赛车手或者宇航员,戴在头盔里的那种保护头套。
整张脸露在外面的,只有巴掌大的一小块。
在进一步观察之后,罗洋发现,这种银色的材料层层叠叠,不知道有多少层,每一层都像纸那么薄。
他剪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银布”,对着灯观察。
发现它的色泽虽然像金属,但是手感却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
罗洋有一种强烈的,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
他把那一小片“银布”凑到眼前,试着用手轻轻地撕。
没想到,刚一用力,就把它撕成了两半,就像撕一张小纸片。
他迟疑着,把其中的一半,递给了巧姐,问:“姐,您看这是什么东西?”
没想到,被大家公认为烘焙达人的巧姐,一接过去就认了出来:“咦?这不是烤箱用的锡箔嘛!”
罗洋恍然大悟,对啊!这可不就是普通的锡箔嘛!
如果它是裹在巧克力的外面,自己肯定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但是它现在,却裹在了一个昏迷的人的头上,所以罗洋自然没有马上辨识出来。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呢!
罗洋好奇心大起,这人没事往头上裹这么多锡箔干什么?
而且那些锡箔总体的厚度,目测超过半厘米。
而每一层锡箔是那么薄,这得是多少层叠加出来的?
这些锡箔裹在头上,是为了保温还是保护?
或者两者都有可能?
但是又都有说不过去的地方。
因为无论保温,还是保护,都有更方便和更完美的选择。
比如,泡沫材料,或者做防弹衣的凯夫拉纤维。
罗洋想了想,把剪刀放下,伸手搬过来一个凳子。
坐在抢救床边,靠近伤者头部的地方,高高地翘起手指,开始一层一层地小心剥下那些锡箔。
罗洋把伤者头上的最外层锡箔,放在最下面,然后把以后的每一层锡箔,都认真地按顺序摞好。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些锡箔绝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剥着锡箔,尽量不弄破一张。
一边示意巧姐,把伤者的那身连体服脱下来。
伤者那么瘦,再紧的衣服也会显得非常宽松。
再加上,帽子已经被罗洋剪开到肩膀处,所以巧姐脱起他的衣服来非常容易。
罗洋一边不停手上的动作,一边不时抬头看看。
随着巧姐把伤者的衣服慢慢脱下来,他注意到,那个人穿在外衣里面的,是一件上下分体的黑色紧身衣。
款式就像自行车运动员穿的那种运动服。
“咦?这又是什么?”巧姐突然说。
罗洋看到,她已经把那名伤者的衣服,脱到了臀部,手停在他的大腿外侧位置的裤子上。
她用手指抠了抠,拉开一个隐藏的拉锁,然后从里面掏出来一团东西。
她把那东西托在手里看了看,一边不解地摇着头,一边朝罗洋递过来。
罗洋也没认出那是什么。
乍一看,那东西就像是胡乱攒成一团的手机充电线。
但细看之下,却又不太一样。
常见的手机充电线的一端,是通用的usb插头,用于连接到电源插座上。
也有很多人,习惯把它连接到电脑上,这样,它在充电的同时,也具备了数据传输的功能。
充电线的另一端连接手机。
以前不同品牌的手机,接头千差万别,但现在早就统一了。
可是这一根,被藏在伤者裤子暗兜里的“充电线”,却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它的一端,虽然仍然是方方正正的usb插头,但另一端,却是一块小金属板。
罗洋把小金属板凑近灯下观察。
它是正方形的,厚度不到一厘米,边长三厘米左右,四个角都是圆角。
小金属板的中心微微鼓起,鼓起的一面,是没有光泽的乌黑色。
凹进去的反面,却是古铜色的,在灯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更奇怪的是,古铜色板面上,布满了点和线,像是某种集成电路。
而且制作工艺略显粗糙,可能是由手工打磨而成,正反两面都没有商标或者文字。
罗洋翻过来掉过去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就随手把它丢到了一个托盘里。
罗洋坐下,继续剥锡箔。
而巧姐已经三下五除二,把伤者的连体服都脱下来了,然后又开始脱他的紧身衣。
可能是因为那衣服实在太紧了,她这次显得有点费劲。
罗洋就建议说:“别麻烦了,干脆剪了吧!”
于是,巧姐很快就把那个人上身的紧身衣剪开,然后从他的身下,把剪开的衣服扯了出来。
这时,罗洋也终于把伤者头上的所有锡箔都剥掉了,桌子上已经堆起了两大摞锡箔。
伤者的头皮露了出来,上面有一层难以觉察的短发茬,泛着青光。
罗洋放开了伤者的头,开始检查他的上身。
他的上身没有外伤和瘀青,也没有骨折,皮肤白暂。
罗洋特别仔细地检查了他的手臂,没有发现针孔,这证明他至少近期没有使用过注射型毒·品,或者其他注射型管制药品。
但是毒·品种类很多,没有针孔并不能证明他没有吸·毒,还不能就此否定交警小赵的猜测。
除此之外就是瘦。
罗洋的从医经历,算上实习期,已经快十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削瘦的“活”人。
他判断。这名伤者的身体脂肪比例,不会超过百分之五。
而正常人的脂肪率达到百分之十五,就已经属于“骨感”了。
他凶部的每根肋骨都清晰可见,如果再仔细分辨,甚至能看出他腹部内的内脏器官轮廓。
这时,巧姐已经给伤者连接好全功能监控仪,然后取出一套病号服,暂时盖在他身上。
罗洋请巧姐给伤者抽血,然后送去化验。
他怀疑伤者的血糖指标有问题,这样的极度削瘦,和不明原因的深度昏迷,让罗洋想到了糖尿病,和其他几种代谢方面的疾病。
巧姐走后,罗洋看了一会儿监护仪,屏幕上的体温、心率、血压、含氧量……
虽然数据都偏低,但也是在正常值的范围内。
而且这些体征数据,和急救车上的记录相差无几,这说明他的身体情况还是非常“稳定”的。
那么就奇怪了,他为什么昏迷不醒呢?
……
罗洋回到伤者头部的位置,从那个人的额头开始,从前往后,缓慢而仔细地轻轻抚摸和按压。
外伤是没有的,他要确认的是,伤者的颅骨上是否有可能导致昏迷的撞伤。
摸到后脑时,罗洋把他原来仰躺的头,轻轻地偏向一边,将他以前和床接触的后脑与颈椎部分,转过九十度继续触诊。
每一个临床医生,都应该具备,而且必须具备一双专业、灵敏而又灵巧的手。
罗洋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尽管摸上去非常不明显,他仍然在伤者的后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地方。
那个地方,位于他的枕骨稍下面的弧形凹陷处。
枕骨,顾名思义,就是人仰面朝天睡觉时,颅骨与枕头接触面中的最中间、最靠下的那块骨头。
在顺着脖子从下往上摸的颈椎顶端位置。
罗洋在那里隐约摸到了一条直直的棱线,他马上注意到这个异常。
因为在这个位置,绝对不应该出现“直”的东西。
人体内一共有206块骨头,这里面不乏很多比较“直”的骨头,比如臂骨和腿骨,这样的例子还可以举出很多。
但是,在罗洋摸的这个地方,是绝不可能有“直”的存在!
不是有首诗,这么赞美过人的头颅吗:这个宇宙中最完美的球体,创造了宇宙中最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