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那边’的墨璃，似乎没有受到虐待？”
“不仅如此，似乎家境也比这边的好。”
林未向后靠在椅背上。
“看起来，您很确信有一个“那边’的世界存在？”
黎南归点点头，但立即又摇了摇。
“不是我，是墨璃——至少一开始是这样。
“她做了什么？”
“她开始频繁地往我家跑，在镜子前一站就是几小时。稍微长大一点后，她开始研究各类神秘学的玩意儿，看《奥秘》、《飞碟探索》之类的杂志。”
“她愈发肯定地对我说，镜子那边有一个镜像世界，那边的一切，都和这边是相反的……左右、东西、影子方向、身体构造……乃至人的命运。”
“……命运？”
“因为镜子里的她，和这边的她，看起来，确实有着完全相反的境遇。”黎南归低头道。
“那边的她，家庭美满，生活幸福，人生一帆风顺。而这边的她，不仅家庭支离破碎，之后的人生，也变得越来越沉沦。”
“一文不名的九流歌手，是吗？”
黎南归神情暗淡地点头。
“而我……”
他摇头苦笑。
“我的人生也挺顺利，如你所见。”
“所以你们闹掰了。”
黎南归再次点头。
“分道扬镳。”
他悠长地叹息着，“最后还是闹到那种地步。”
“为什么不愿意相信她的理论呢？”
林未问道，“你应该也看到过镜中的异象吧？”
“因为我……”
黎南归突然停顿。
眼中如惊蛰般，闪现一丝恐惧的光。
“我在镜中看到的自己，就像‘那边’的她，在这边看到的自己一样，是个瘦弱、憔悴的小男孩。”
林未慢慢坐直身子。
“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听说，她的境况变得越来越糟，开始接触毒·品，犯罪、入狱。而且与此同时……”
“也许是因为药物的影响吧，她那部分执念变得越来越深重，简直像着魔了一般。”
“我和父母在庆元的老家，屡屡遭到她擅自入侵。因为她觉得……如果能成功进入那边的世界，就能和那边的自己交换命运。”
“嗯……倒也不无道理。”
“去年9月份的时候，我从父母那，得到了她的死讯，死因是吸·毒过量，导致的心衰。回庆元参加完葬礼后，我回到老家，发现奶奶房间的门开着，而且……”
黎南归用微颤的左手，从烟盒里夹出一支烟，右眼睑不断地跳动。
“镜子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仿佛有人擦拭过。”
“您该不会——”
林未观察着委托人剧烈跳动的右眼皮，“觉得她真的进去了吧？”
“我不知道，林未先生。”
黎南归抬起视线看向他，“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请你帮我答疑解惑吧。如果这面镜子真的有那种能力，请你务必帮我查清楚进去的方法，我很想去那边看一眼。”
“去那边——干什么，黎先生？”
黎南归闻言，把夹在手指间的香烟，慢慢攥紧。
“我想要再见她一面。”
……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林未先生？”
谈妥细节后，告辞离开之前，黎南归突然问。
“您说。”
黎南归没有立即发问。
他用左手揉了揉跳个不停的右眼皮，抽出第二根烟，询问性地看了林未一眼。
林未笑着点点头，他这才点燃香烟，并且把烟盒，礼貌地递向店主人。
林未也不推辞，抽出一根，借火点燃。
“你的事务所名叫「未可名状」侦探事务所，我原以为会有四名成员。”
“‘未’、‘可’、‘名’与‘状’……是我理解错误吗？”
林未用小指刮了刮额头，露出苦笑。
“您没猜错，最开始确实是有4名合伙人，我还是股份最少的那个。”
“噢？”黎南归一挑眉，“财务纠纷，还是人事矛盾？”
“并不是那些理由。”
林未含着嘴角的香烟苦笑摇头，“只是他们的个人原因而已。”
“个人原因？”
“……死了。”
黎南归的脸上，出现颇为强烈的波澜。
“我能也问您一个问题吗？”
“请说。”
“您是左撇子，是吗？”
黎南归的右手，微微一搐，用左手夹起嘴边的香烟，露出微笑。
“嗯，是的。”
他推开门，向两名保镖点点头，三人很快消失在门口。
几秒后，双子左顾右盼地走进来。
“师、师傅，你屁股没事吧！”
“别假定老板的攻受，华子。”
莲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把林未嘴角的香烟抽走，在办公桌上摁熄以后，扔进垃圾篓。
林未从西服口袋中，摸出自己的软中华，抽了一根，叼在嘴边。
然后，用一只手，挡住又准备抢烟的莲，按着她的脸，把她推开，另一只手找火机。
这时，华从另一边靠近，抽走他嘴边的香烟，扔进了垃圾篓。
“华子！你怎么也开始阻拦我抽华子。”
“师傅要‘抽’我，我当然要阻拦啊。”华笑嘻嘻地说。
“你想要得肺癌暴毙，是你的自由，但麻烦单独一个人去死，不要毒害我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莲冷冰冰地说着，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林未盯着躺在垃圾篓底部的两根香烟。
“不是左撇子的人……其实也会用左手抽烟吧？”
双子两头雾水地看向他。
他摇摇头。
“没什么，今天你们上楼睡，不要睡在事务所，我今晚开始调查。”
三人的视线，集中到静静立在一旁的穿衣镜上。
“那面镜子，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啊，师傅？”
华好奇地用手叉着下巴，“委托人说，他看到女装的自己，那我是不是能看到帅气男装的我？”
“大概会看到一只母猩猩……”
林未挡住华挥来的拳头，将双子推出办公室。
自己坐回办公桌，思忖了几秒后，撕下一张笔记纸，拿过笔。
……
2月20日，晴。
委托人：黎南归。
物件：穿衣镜，150/50cm，白色烫金边框。
描述：委托人认为其拥有通往镜中世界的功能。
委托事项：委托人希望能进入镜中世界。
……
他草草写完，把纸夹进笔记本，走出办公室。
按部就班地过完这天剩下的白昼时间，把双子送到楼上就寝以后，林未下楼回到办公室，看了眼掩藏在阴影中的穿衣镜。
镜中的自己，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他再看了眼表，9点10分。
这类未明物的生效时间，一般来说都是午夜——虽说，并非什么确切的理论。
他走到会客沙发，正对着镜子坐下。
不久后，就沉沉入睡。
等到被闹铃吵醒，皎月银辉，已经洒遍室内。
他摇摇头，揉了揉眼，看向被月华映照的穿衣镜。
镜中，仍然是睡眼惺忪的自己。
林未站起身，打着呵欠走进卫生间，先用冷水冲把脸，清醒了一下头脑。
然后抬起头，看向盥洗台上方的镜子。
镜子的功能，就是忠实地重现世界。
难道不是吗？
他盯着镜中那对野兽般的炭红凶瞳。
但是……
林未打开盥洗台下方的抽屉，从中取出一枚刀片。
他缓缓割破自己左手食指，殷红的血，慢慢渗了出来。
他将食指伸向左眼。
手指顺着眼角，抹出一道蜿蜒的赤血长虹。
接下来，照葫芦画瓢，在右眼也抹上血色。
他盯着镜中，状貌愈发诡谲的自己。
血色的眼影，配上炭红的兽瞳。
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他用纸擦了擦手上的血，转身走出卫生间。
但是，终究也只是表层的世界而已。
这双凶瞳，以及这腔秽血，就是用来突破表层，进入里层的钥匙。
他走回穿衣镜前，看向镜中的自己。
依然没变化。
张张嘴。
龇龇牙。
以手托腮。
双手叉腰。
摆pose。
扮鬼脸。
学猩猩叫。
拍屁股。
打嗝。
镜中人，都忠实地一一复现。
……
嗯，看来——虽然有钥匙，但还得找着锁。
林未在镜子前来回走了几步，低头思忖片刻，抬头看看镜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芒。
他深吸一口气。
“魔法少女未来酱，变～身～～☆☆！！”
镜中人将手比成v字放在眼睛旁，舌头俏皮地吐出，一只脚高高翘起。
忠实无比地复现着他的动作。
林未泄气地坐倒在沙发上。
该不会根本没什么秘密吧？
他看向镜子，自己眼中的赤红色，正在慢慢消逝，这也代表着，力量的逐渐消退。
每次开启「灵知」的时间，只有15分钟。
灵知彻底流失完以后，起码要3天，才能补充至可以重新使用。
那个“锁”，到底在哪里，或者说，到底存不存在？
他坐在沙发上，回忆着黎南归的讲述，一句一句细细梳理，试图从中提取出尚未被发现的信息。
发现镜子异状，是在近二十年前。
在捉迷藏的过程中。
发现者，是已“死”的卿墨璃。
不太可能拥有灵知能力的她，在一人独处的情况下，打破了表层与里层的界限，看到镜子那边的世界。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到底有什么地方，什么关键信息，被自己给忽视了？
林未点燃一根香烟，夹在指尖，冥思苦想了半天。
突然间，眼前一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