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倾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直昏迷着。于浩海站在床边,眉头微微皱着,紧张地看着他。袁真在旁边将被子拉高,给方倾盖上,对于浩海说:“是应激状态下引起的脑卒中,颅内压增高造成的短暂休克,一会儿就能醒来了。”
于浩海听不懂这几个专业名词,只问:“严重吗?”
“不严重,属于……被气昏了。”
于浩海:“……”
于浩海坐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摸着方倾的脸。
生气不但能让信息素泄露而不自知,还能把自己气昏,这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难道方倾的病情又加重了吗?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刘赢和艾兰走了进来。
“ache的人要我们给个说法,”刘赢道,“地上现在躺了13个人,目前都是昏迷不醒,跟被倾弹袭击了一样。”
艾兰叹了口气,走近床边看了看方倾:“现在他们普遍的说法是说方倾发疯了……还说他中午就开枪打昏了两个ache的人。”
于浩海沉吟片刻:“告诉他们,方倾出来打他们是我安排的,我玩不起,中途反悔了。”
“这……”刘赢有些犹豫,大伙儿说好了冰桶挑战,死伤不论,于浩海直接就上了,这突然说是让方倾出来袭击众人,难免前后矛盾,而且,于浩海也不像是“玩不起”的人。
“就这么说吧,方倾是个医生,怎么能说是他发疯,”于浩海说,“去吧。”
袁真和艾兰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走出了房间。
方倾醒来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了,于浩海坐在床边看着他,见他转了转眼珠,已经恢复清明:“你醒了?头疼吗?”
“嗯……”方倾伸手往后脖颈摸去,摸到了一块方方正正的标记清洁贴,他动了动上身,于浩海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倚靠在床头。
“……于浩海,我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能让你在那种情况下标记我?!”方倾抬手按了按后脖颈,那里被于浩海的狗牙咬得是火辣辣地疼。
于浩海被吼得正襟危坐,无话可说,满眼都是惶恐。
方倾一把握住了他的右臂。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袁真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看见方倾坐起来了,说道:“你醒了,把这汤喝了吧。”
红枣桂圆煮的补血安神的汤,散发着香甜的味道,一般是给标记后的omega喝的。
“你站着别动,”方倾冷酷地指了一下袁真,伸手去卷于浩海右手臂的袖子。
“一点儿小伤……”于浩海试图把手臂拿回去。
“给我脱了!”方倾朝于浩海的肩膀狠狠地拍了一下。
于浩海身子一顿,只好把外套脱掉,**的衬衫袖子黏在了白色绷带上,他又在方倾的注视下,把衬衫袖子往上卷起,露出了和板凳腿紧密捆绑的扭伤的右手臂。
方倾把他的手臂拉了过去左右看,揪住绷带一头系着的地方,哗啦一声解开,露出被冷水浸湿发红的地方:“你骨裂了!”
方倾另一只手把凳子腿拿到手中,指着袁真:“你脑残吗?就给他这么绑了?这都错位了!”
“他不让上石膏啊……”袁真被方倾的气势吓到,刚一出声,方倾就朝他举起了凳子腿。
“哎哎——”于浩海连忙握住方倾手里的凳子腿,对袁真说:“你快走。”
袁真放下汤碗跑出去了。
“是我不想打上石膏的,你别生气……”
“你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找他给你绑凳子腿儿的?说!”方倾让于浩海交代犯罪事实。
于浩海赶紧交代:“就前天晚上,我睡了一觉,胳膊疼得厉害,去到omega宿舍走廊里,让在外面的欧阳亭给我叫了袁真出来。”
“后来呢?!”方倾的手在发抖,额前的头发站了起来。
“后来就找了隔壁一间屋子,他带着药箱出来的,说要给我上石膏或者是钢筋,我不同意,最后我卸下来一个凳子腿,他帮我绑上了。”于浩海老老实实地说。
“再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于浩海认真回忆着,“后来我趴在椅背上睡着了,醒来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方倾一想,月黑风高的晚上,两人共处一室,袁真给他包扎手臂,他竟然傻乎乎地睡着了,那袁真……袁真肯定看了他很久,甚至看了一夜!
“你不干净了!”方倾朝他骂道,“你个傻子,吃亏了都不知道,白白让人看了一晚上,什么都看光了!”
于浩海被骂得浑身一激灵,倾身试图抱住方倾:“你在说什么啊?我衣服穿的好好的……”
方倾用凳子腿朝他后背猛打了几下:“你们好一个主仆情深啊!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找他不找我?我不会包扎吗?!我可是骨科出身的医生!为什么我总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把我放在眼里吗?”
“一点儿小事哪用得着你,”于浩海见方倾气得头发都炸起来了,生怕他又发作,连忙拍着他的后背胡乱道,“我错了我错了……”
“什么小事?不管什么事你都不能找他!”方倾朝他歇斯底里地喊道。
“找你,以后都找你……”
方倾手中这凳子腿堪比电棍,又能打人又能指着人:“你以后不管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吃饭喝水睡觉上厕所都要先告诉我!”
“好好好,都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于浩海任凭他挥舞着那凳子腿打到自己头上和肩膀上,只紧紧地搂着他,“别哭别哭,这有什么可哭的啊,值得哭吗?好了好了……”
“呜呜……”方倾抱着他,头埋在他的怀里抽泣了起来。从他们十几年后再见面,方倾就没有在于浩海面前这么痛哭过了,哭得犹如当年那个被他拦着、不让回家的三岁小孩。
于浩海很怕方倾因为情绪波动幅度大,信息素又失控,侧过头轻轻地嗅了嗅他的后颈,好在刚刚标记过了,现在方倾虽然又哭又闹,散发的却还是于浩海的浅淡柚子香味。
“闻什么闻啊?”方倾感觉到于浩海闻他后颈的动作,瞪着他,“你这人真是奇怪!”
“嗯嗯,我奇怪,我就是,一看你这样,我就想标记,我可能有毛病,”于浩海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别哭了,咪咪,看着我。”
方倾刚哭过,一抽一抽的,胸膛微微起伏,看着于浩海。
于浩海擒住他的下巴,低头吻住了他。
这深情缱绻的长吻过后,方倾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于浩海躺到了他的身边,方倾一翻身,就枕到了于浩海的颈窝处,他习惯趴着的地方。
于浩海一下下捋着他的后脑勺头发以及瘦得微微凸起的脊椎骨,抚摸着方倾的后背,像是给猫咪顺毛,一种撸猫似的轻柔的动作。
方倾曾猜测过,真正的咪咪在世时,恐怕于浩海就是这么跟那只叫“咪咪”的猫咪相处的。
方倾开始揉捏于浩海的右手臂,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很会用劲儿,像是推骨按摩似的,搓得于浩海酸痛着的手臂渐渐热了起来,觉得很舒服。
方倾这骨科圣手果然是名不虚传。
“你这手臂怎么弄伤的?”
“孔晰宇说,我这胳膊再怎么厉害,也扭不过大腿,”于浩海道,“我就去扭了他的大腿。”
方倾:“……”
方倾:“后来呢?”
“他大腿骨折了,现在在养伤,我刚开始没觉得怎么地,后来就觉得手臂不对劲儿了,这才去找了袁真。”于浩海说完,连忙补上一句,像是承诺似的,“下回一定找你。”
“下回什么下回,你怎么跟个憨比似的,”方倾无语道,“他们为什么用冰块砸你?”
“那叫冰桶挑战,其实五六十桶水还是上百桶,对我来说都跟玩儿似的,这四月份的天,一点也不冷,有什么了?”于浩海道,“你不知道,我们alpha经常玩这个。”
“有病?”方倾没法理解,在他看来,那一幕就像是在霸凌于浩海似的,他摸着于浩海的眉骨处,那里有冰块砸过后留下的细小的伤痕。
于浩海感觉到他的心疼,将他往怀里紧了紧:“真没什么,看把你激动的,他们不是在欺负我。”
方倾叹了口气:“当时我的火一下子冲到脑门上,心都揪起来了……”
于浩海明白方倾的感受,当他看到方倾信息素泄露昏倒时,何尝不是那种如堕冰窖的感觉,所以在新兵营的时候,他才屡次三番拦着方倾,不想让他顺利毕业。
“等下回,我带你去瀛洲,以前瀛洲最冷的时候,遇到雪崩,我和瀚洋立马就往里面冲,就要冰块和雪块砸在身上的感觉,很刺激,还能够锻炼抗击打的能力,”于浩海说到这里,忍不住笑道,“我本来觉得这是力量和勇气的考验,挺豪迈的,怎么一跟你转述,就觉得我们挺傻的。”
“本来就傻,”方倾总结道,“alpha都跟缺心眼似的。”
于浩海闷声笑了。
“笑个屁,你最缺心眼。”方倾把于浩海的右手臂搂在怀里,找准了方位,轻轻转动了一下,筋骨发出了“咔”的一声,“怎么样?”
“好受多了。”于浩海甩了甩手臂,觉得松快了不少。
由这受伤的手臂,思前想后,于浩海这跟迟钝的神经终于想到了什么,细数起来,方倾这不是第一次跟袁真较劲了,之前进新兵营的军队体检,方倾就用体温计砸过袁真、早操时也跟袁真互掐,还被莱斯利体罚过,以及这次,他本以为方倾是被骄纵惯了,胡乱发脾气,如今想来,似乎总是有袁真掺和在里面。
“……哎,你不会是因为袁真吧?”于浩海问道。
方倾本不想说袁真让他郁闷了多久,毕竟两人摊开时,袁真曾求过方倾,不让他告诉于浩海自己的心思,等他从隐崎岛回来后,又跟方倾说自己放下了。
可袁真曾在看到方倾身上被于浩海吻过的印迹时,第一时间就去跳楼,还是方倾去把他抓回来的。
方倾对袁真这样一个存在只觉得非常棘手,袁真的父亲们是于总的三代家仆,袁真虽然说是小时候在omega寄宿学校里长大,但到底逢年过节回家时,都和于浩海尹瀚洋两兄弟见面,怎么说也是交情匪浅。
在angel军队里,于浩海的军装总是干净笔挺、衬衫也总是散发着干净的阳光气息,皮鞋都比别人的要亮得多,于浩海的饭菜虽然是主将会有优待,可看着都比倪瑞康在的时候还要讲究。
方倾是个细心的人,特别是在于浩海身上,当他发现这些细微的差别时,就去追查原因,最后,总是看见袁真的影子。
袁真像一个沉默的虚影,一直在于浩海的身后,用他的所能去照顾着于浩海,同时,他也遵守了自己的承诺,没有试图插入到方倾和于浩海之间。
可方倾就是觉得不舒服,他自认给不到于浩海像袁真所给的那种细致入微的照顾,他也会想“我是他的爱人,又不是仆人”,但每每袁真缩到一个角落里,偷偷凝望着于浩海时,方倾又想发火打人。
于浩海看方倾半天没说话,无语道:“我晕,你不会真是胡思乱想了吧?袁真他只是我的家人而已。”
只是我的家人而已。
家人,而已。
方倾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寒浸浸地道:“哦,他是你的家人,那我是外人呗?”
“这怎么说的,”于浩海觉得荒谬又可笑,“你是我的爱人啊。”
方倾:“……”
“你竟然吃袁真的醋,哈,”于浩海傻狍子似的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吧,他喜欢瀚洋。”
方倾:“……”
“瀚洋说不想要王烟的时候,我还把袁真换过去了,呃,虽然瀚洋有明月了,我寻思袁真肯定更想去他的队伍,”于浩海道,“谁想到凯文逊把omega战士毒晕以后,瀚洋又让他回来了,真是阴差阳错……”
“浩海,”方倾听不下去了,“袁真喜欢的是你。”
“扯淡,”于浩海不屑地嗤了一声,“你还总说我喜欢乱吃醋,你看看你,真是离谱,袁真每次给瀚洋做的那什么奶油水果蛋糕,还是什么吃的,都特别大,特别复杂,omega们哪有不喜欢瀚洋的啊,你就能瞎想。”
方倾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他知道袁真的怯懦,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有气无力道:“那我不喜欢你跟他接触,你能不能跟他保持距离?”
于浩海道:“我只是用惯了袁真,平时跌打损伤的他经常给我包扎,你那么忙,天天饭都忘了吃在那搞研究,我就顺道找了袁真,就这么大点儿事,你都能气哭……”
方倾见他还是不以为意,说道:“行吧,你出去,给我把刘赢叫进来。”
于浩海一愣:“叫他干嘛?”
“我要跟他谈谈心。”
“谈什么心?”于浩海立马急了,“你能不能别可着刘赢一个人欺负啊?”
“别人我也不熟啊,”方倾冷冷地说,“我才想起来,我三岁半时去你们家,其实是见过刘赢的,那时你们三个不还比赛了吗?你叫他进来,我要跟他叙叙旧。”
“方咪咪,”于浩海拍了一下方倾的屁股,“你能不能别闹了?”
“那你能不能听我的?”方倾说。
“好,我听。”于浩海投降道。
“对了,这个是什么?”
他伸长左手臂,从桌子上拿过一个铁管来:“你就用它,放倒了十几个alpha?”
方倾心虚起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都在那昏迷着,”于浩海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是6号倾弹吧?再有四个小时就能醒了。”
方倾怔住了,再有八个小时,他们也醒不了。
“你把倾弹都扔这里了?”于浩海单手转着那个长管。
方倾眼睁睁地看着他随意几下,就把自己费力组装的那个短型倾炮给拆开了。
“尼布枪的管子?”于浩海咔咔几声,把长管里储藏药液的玻璃瓶倒扣在手中,“这么沉?”
他看着这不同于以往6号倾弹颜色、浓度和毫升数的玻璃瓶,纳闷道:“这是……倾弹?”
方倾:“……”
于浩海觉得不对劲了,板起脸来:“方倾,这是什么?是不是比6号还厉害?”
方倾满脸写着老实。
“方倾!”
方倾只好说:“浩海,是这么回事,就是……这种新型倾弹,它有可能随着我的怒气值而威力变大,所以那些alpha,还得、还得昏几个小时。”
“怒气值,”于浩海品了品这三个字,伸手扯着方倾的脸颊,“你是不是以为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