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闻夕言才找到机会跟方倾说上话,并趁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悄地把合成的药递给方倾:“希望时间……时间还来得及。”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事后可以补救的24小时早已过去。闻夕言看方倾表情漠然,知道晚了,把药又揣回兜里,说道:“不吃也好,吃这种药伤身体。”
方倾幽怨地看着闻夕言:“你到底去哪儿了啊?”
闻夕言不想说他被一个犯精神病似的alpha堵住了,没法从实验楼里脱身出来,只说被方匀叫住做证据检测了。
“有结果了没?”方倾问道。
“已经拿住了关键证据,这回元成脱不了罪了,”闻夕言自嘲地笑了笑,“可让殿下如愿了。”
“able有四万的兵,重新分编制的话,凯文逊和尹瀚洋也各得两万了,”方倾盘算道,“如果他们两支队伍人数还是没有于浩海多的话,三支队伍一起执行任务,主帅会是谁?”
“别说没于浩海多了,即使人数比他多,按级别也应该是于浩海主帅,你要知道三位少将的级别是按时长和军功累加的,”闻夕言分析道,“于浩海最先封将,接着隐岐岛、格陵兰岛、大安三岛,他每一仗都赢了,收回岛屿也是最多的,只是……王子殿下始终代表王室尊严,高于一切,三支队伍一起出发,主帅会是凯文逊。”
“唉……”方倾抚了抚额,“最怕就是这个了……”
“于少将跟殿下似乎没起过什么冲突。”
“不,他们俩的关系才是不可调和的,”方倾叹道,“别看殿下跟尹瀚洋打打闹闹的,其实他们俩还真没什么。”
“这就看于总是怎么想了,我猜,为了王室面子,于总会力主凯文逊做主帅,统帅若想安全地收回皓南岛,则会让于少将暂时高于王权,做这次行动的主帅。不过,皓南岛地域广阔,三支队伍一起去也有可能是分开作战的时候多。”
闻夕言看着在树下蹲着发愁的方倾,揶揄道:“我看你跟于少将正在冷战,还为他能不能当上主帅发愁呢?”
方倾头不抬地说:“一码归一码,他的指挥能力我是信服的,现在以大局为重,皓南岛能不能打下来,跟他们谁是主帅有很大关系。”
“我一直以为你很肯定殿下的某些做法,毕竟你当时做了他的副将……”
“殿下人很聪明,识时务,实际上与他合作我更顺心一些,也许我们的价值观是相同的吧,”方倾思索道,“我们都认为跟过程相比,结局是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就说制毒的事,他也是最开始支持我的人,与阿诺德和鬼医基辛格对抗,不就得以毒攻毒吗?”
闻夕言轻轻地摇了摇头:“也许在现阶段,像是我们克制住了他们,但无论是于总还是于少将的理念都是最正确的,一旦我们将‘赢’作为第一目标,不讲究方法,那我们可能造的孽不比那些叛军要少,屠龙的人反而比恶龙更可怕,水星会遗患无穷。我们一直不想让殿下用上致死性倾炮,归根究底,也是同样的原因……”
“殿下不是能力不足,而是情绪不稳,一发起疯来就不管不顾了,”方倾道,“好在现在有王俊在一旁顺毛,他的狂躁症已经好了不少……”
说到这儿,方倾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偷偷去看闻夕言的表情。
闻夕言笑道:“我已经好了,不用在意了。”
两人聊了很久,方倾起身,回到他的研究室里。
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于浩海的掌控欲有多强,明明这楼里空房间那么多,而三十几米开外,方匀的小白楼甚至就是专门做医研用的,闻夕言来了直接就进去了,可于浩海明明知道那小白楼是做什么的,却不告诉初来乍到的方倾,宁愿费劲地把自己的画室给改成研究室,也要让方倾每天出入他的房间,只因研究室的门是通着他的卧室的,方倾要进研究室,必须要通过他的房间。
刚开始方倾还觉得挺好的,毕竟他的研究项目不想让父亲方匀知道,可现在他觉得有些麻烦了,尤其是不跟于浩海说话的这几天。
有时,方倾在里面,会听到于浩海在外面轻轻踱步的声音,他从沙发站起,走到阳台上往外看,一看能看很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从那扇窗户反射的光,于浩海能清晰地看见他在做什么。
方倾常常工作到深夜,关了电脑,按掉了灯走出去时,于浩海会立刻朝他看过去,有时一激动,还会从床上蹦下来,站在那里紧张地看着方倾。
方倾二话不说,急步走出他的卧室,回尹桐那里去睡。
方倾觉得于浩海应该道歉,这道歉,也许从他不情愿的第一次开始,就应该跟于浩海索要,并且跟他讲明白,他不喜欢被强迫,这让他觉得很屈辱。
可无奈方倾面对于浩海时常常心软,只要于浩海像现在这样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或是不知所措时,他就会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原谅他。
像是“算了算了,他只是个狗alpha而已,alpha是单细胞动物,谁会认真跟一条狗生气”,或是“算了算了,他那么忙,何必因为这种事打扰他的心情”,或是“算了算了,他正年轻,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就是想要能怎么办,想要我,也是因为爱我啊……”
渐渐地,就在这一次次“算了算了”中,方倾被稀里糊涂地摁倒在床上,似乎忘了挣扎和反抗,可他越发纵容的结果,就是于浩海不顾自己的意见,都要强行搞出人命来了……
方倾必须要向于浩海宣战了。
可是,目前所处的环境,还是得以大局为重,不要闹得双方父亲们尴尬,尤其是桐桐爸爸那么好,方倾不忍心让他担忧,所以他像是个拙劣的演员似的,在人前,跟于浩海恩爱如初,笑嘻嘻的,在吃饭的时候,还会主动夹菜,把大鸡腿儿放到于浩海的碗里,可只要尹桐一转身,他倏地又把于浩海碗中的那鸡腿给夺回去。
冷战的每一天,方倾不看他、不理他,他说话方倾装没听到,他试图去牵方倾的手,方倾会反应特别大地把他甩开,这些都像凌迟一样一点点刮着他的心,他也只能默默忍受,期待像以前一样,过几天方倾自己就想明白了。
在尹桐的牧场里,王俊抱着一只小羊羔,一边剪羊毛一边对方倾说:“我觉得,你跟浩海很奇怪,不像是以前了。”
方倾趴在羊圈的木栅栏上,看着天边漂浮的一片片云朵。
“像是……貌合神离?”王俊说。
索明月也点了点头:“假惺惺的,方倾。”
方倾笑了起来,将脸藏到了胳膊弯里。
“你们不会是要离婚了吧?”王俊紧张地问。
方倾笑道:“目前有正规结婚证的也就你和殿下,我们还谈不上离婚。”
“有什么,说开了不就好了吗?”索明月说。
方倾唉了一声:“虽然每次看起来都是他主动求和,但实际上每次都是我决定释然,你们懂吗?他从没真的让步过。”
王俊和索明月均摇了摇头。
“我不想生孩子,他强迫我,要不是太喜欢他,我都想跟他分手,”方倾恨恨地说,“我真的很不像自己了,以前的我是很有原则和底线的,谁都不能侵犯我……”
王俊惊讶道:“强迫你有孩子了?几个月了?”
索明月:“哇,是a还是b还是o?”
方倾:“……两位,目前有没有我还不知道,我说的是这个意愿,明白吗?他违背了我的意愿……”
“我想要俩,”王俊说,“但是不想叫‘王最大’,王最大也太难听了吧。”
“是难听,都不像个名字,”索明月说,“我想要二十个。”
王俊:“……明月,咱们不是小母猪,生不出来那么多的。”
“慢慢来。”索明月暗自想,我可是双性,不一样。
“喂喂!”方倾打断道,“你们听没听懂我的话啊?你们可真是omega,就知道生崽子!”
“你不是omega?你就是太矫情了,”袁真拿着一盆草料,倒进了小羊的食槽里,“像你这种人,就该把你扔到敌后区,朴素地过几年,累着你穷着你就好了。”
“……这什么跟什么?”方倾纳闷道,“我不想生孩子跟累还是穷有关系吗?”
“当然有,你就是过得太好了,不知道珍惜,浩海为了国家……不,也是为了你们的小家,付出了那么多,他养着你,你为他生个孩子怎么了?alpha向你提这种要求过分吗?”袁真质问着他。
“……我在医院的时候是副主任级别的医生,我的年薪有多少你大概也知道,”方倾不屑道,“到底谁养活谁啊?我做副将也不比浩海拿的少多少。”
“你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我懒得跟你说。”方倾转过头去。
袁真看着他的背影,心思一动,试探地问道:“你是在发情期吗?不是的话中标概率很低。”
发情期?方倾遥远地回忆了一下,上次发情,好像是在大安岛,于浩海带他去单独过了四五天,这个月呢?
“不记得了,我本来发情期就很乱,”方倾烦躁地说,“几个月来一次的时候都有,我哪知道会不会中标。”
他果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生病了啊……
袁真似乎明白于浩海为什么要这么做了,是不是想让方倾生个孩子,重塑他紊乱的信息素?为了给他治病?
袁真语气温和下来,耐心劝道:“你用不着为这么大点儿小事折磨他,他很爱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别跟他对着干了,方倾,你又让他心情不好吃不下饭了,何必呢?”
方倾有点懵圈地看向袁真,袁真转性了?能说出“他很爱你”这样的话?
袁真说完,就转身走了。
方倾看到王俊和索明月在用眼神交流,渐渐地,俩人竟然使用上了手语。
方倾:“……”
方倾:“我说,你们俩过分了吧,当着我的面说我,还不让我知道。”
“方倾,我、我们好像知道一件事,不敢告诉你。”王俊吞吞吐吐地说。
“啥啊?”
“呃……”王俊眨巴着眼睛,不知从何说起。
“袁真看上哥哥了。”索明月利索地吐露出来,他随着尹瀚洋,也叫浩海哥哥。
“……可真是个新鲜事啊。”方倾无语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王俊说,“三年前,在浩海和瀚洋的18岁生日宴上,有个omega喝多了,当众向浩海表白,从此浩海再也不理他了,那个omega哥哥还是跟我们一块儿长大的呢,感情很好,袁真应该是因为那件事,不敢跟浩海表白。”
“我说袁真这么怂呢,原来是有前车之鉴,”方倾隐隐地有气道,“生日宴上表白,挺牛啊,他是怎么说的啊?”
“具体的你还是别知道了……”
“快说!”方倾朝王俊吼道。
手里抱着的小羊羔咩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王俊只好说:“他、他说他势必斩获浩海的……初夜。”
“什么?!”方倾既非常震惊,又感到生气,“他很嚣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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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不论是art的人还是别的a军将领来到昶州,于浩海都要分担于总的事,负责接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将军,凯文逊为座上宾也要参与,他们在会议室里谈话,在昶州军区里行走,于浩海作为于总的长子,每天都非常忙碌,皓南岛军情迫在眉睫,这一仗成败干系重大,不断有a军将领来自荐,也有人来献计献策等等,需要于总与统帅最终定夺。
“小于总现在风头正盛啊,”admire的总指挥孙柯奇拍了拍于浩海的肩膀,笑着对于凯峰道,“看来我这一趟是白跑了。”
于凯峰笑道:“他的经验不足,现在还难担大任。”
“哎,有你这总司令一路保驾护航,还怕他担不起吗?”孙柯奇意有所指,冷笑了两声,转身上了军车,扬长而去。
于凯峰笑容收起:“这老东西,以为是什么好差事,抢着要去,也不怕丢了命!”
“乱世出英雄么,”方匀道,“是挑战也是机遇,拿下皓南岛,不但牵制了阿诺德,还占领了北边大片海域,几乎能跟你分庭抗礼了。”
“你怎么看?”于凯峰大步往前走,把于浩海、尹瀚洋、凯文逊那些小辈甩开,问方匀。
“当然得小于总出马了。”方匀说。
于凯峰看了他几秒:“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你说的话还客不客观了。”
方匀倏地笑了:“没有亲家这层关系,我也是这么说,浩海一直是我们最信任的人,像你,也优于你。”
“……我很怀疑,”于凯峰抱着手臂,“你是不是想让你的儿婿当大将军?你没有私心?”
“于公于私,我的儿婿都必然是大将军,”方匀笑道,“你爱信不信。”
“我想让凯文逊做主帅。”于凯峰道。
“我知道,从父亲的角度,你心里存着浩海跟殿下能够和解的心,”方匀道,“只是我们管得了他们一时,管不了一世。”
“那你管不管这一时?”于凯峰看着他。
“管,”方匀看着于凯峰,掷地有声道,“皓南岛战役,浩海必须是主帅。”
于凯峰笑了,对方匀道:“你啊,到手的一百亿飞了,跑来支持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你这买卖真是赔大了。”
“谁说的,”方匀道,“我肯定是最后的赢家,你说到这儿我得跟你唠唠了,你跟房产局打电话挂牌卖的房子,都让我撤下来了。”
“啊?那不行啊,至少得拿出五亿来才好看……”
“切,咱们俩要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方倾说了,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你给我们多少,我们就还多少,”方匀道,“我们现在可凑不出五个亿来。”
“那聘礼的事怎么办?”于凯峰道。
“就你给我两块五,我给你两块五吧。”方匀叹了口气,“方倾生病的事,我已经很……”
“这个就别说了,”于凯峰给打住道,“浩海已经跟你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这门亲事我们不退。”
“……唉!”方匀看着自己多年的老搭档,眼圈忍不住红了。
晚上,于浩海去牧场找方倾他们回来,实际上谁去找都行,只是他太想跟方倾说说话了,便动身往山后走,在鸡鸭养殖场里,找到了在那儿掏鸡蛋的几个omega。
“你可真能生啊,这么多蛋……”方匀没参加过这种活动,觉得新奇有趣,一边跟母鸡说话,一边往外掏着鸡蛋,觉得非常有成就感,是收获的喜悦。
他把鸡蛋一个个轻轻放到小筐里,提起来要走,看到远远地向他走过来的于浩海。
“回去吧,天黑了。”于浩海说。
方倾不理他,依然装作没听到,把装满鸡蛋的小筐放到桌子上,去水龙头那里洗手。
“三天了,”于浩海跟在他的后面,“该和好了。”
方倾简直被气得想笑,原来于浩海比他还知道“时间能治愈一切”的精髓。
远处王俊过来想叫方倾,被索明月领走了,这里就剩方倾和于浩海。
于浩海试图再说点儿什么,想了半天,说道:“走吧。”
方倾不再看他,往食堂的方向走,路上,一只趾高气扬、毛色非常鲜艳的大公鸡路过,咯咯咯地叫着。
“你就是它!”方倾找到借题发挥的地方了,指着那只大公鸡,谴责于浩海,“让那么多母鸡下蛋,下那么多的蛋!”
于浩海愣了几秒,忍不住笑了:“母鸡下的那种蛋是不用公鸡参与的,你不知道?”
“啊?”方倾怔住,“你怎么知道?”
“……我有常识。”于浩海说,“真难想象你是一个医生……”
“我又不是兽医!”方倾恼羞成怒道,“你滚蛋!”
说完气呼呼地跑了,于浩海跟在后面笑了好久。
吃晚饭的时候,尹桐拿出四瓶杀菌后的牛奶来,每个omega分了一瓶:“趁热喝了吧,今天的晚了。”
王俊和明月、袁真都扭开瓶盖仰头喝了起来,方倾的牛奶放到了一边,他没有要喝的意思。
“喝了,一会儿凉了。”于浩海也不知道牛奶对omega身体有什么好处,但水星的omega好像就得这么养着,于是催促着方倾。
方倾以为于浩海这是又让他养好身体、痛快下崽的手段,冷笑着扭开了瓶盖,喝了一大口,豪迈地说:“好!喝完这个,我就是世界之母!”
“世界之母是啥玩意儿啊?”王俊皱着眉问索明月。
“不知道。”索明月摇了摇头,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步睿诚看向他斜对面坐着,正在斯文地吃着饭的闻夕言,忍不住笑了。
闻夕言放下了筷子:“……你看我笑什么啊?”
“没什么,”步睿诚说,“我怕有的人要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