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烟后背中枪,伤势非常严重,中央神经系统受到破坏,没有及时止血或者防止气胸都会迅速死亡。小小的白城医疗设施并不能给他更到位的急救,简单止血打了封闭后,尹瀚洋当机立断,带着几人一起乘坐飞机,直接飞往驻地水星第一医院。
“他说他是ayang军团的人,我都不知道那是哪个队,白城除了卜奕带了兵还有别的队也去了?”尹瀚洋道,“这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怎么联系他的家人……”
章楠用干净的纸巾浸了水拧干,将王烟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索明月低头一看,认了出来,说道:“是他。”
孙信厚和高鸿飞等人也认了出来,不免大惊失色:“是他!是王烟!”
“王烟?”开着飞机的尹瀚洋终于想起来了,“哦,我知道了,好像是一个……来头儿挺大的omega吧。”
章楠道:“是,水星枢密院第一长官秘书长王铎的独子,王烟。尹少将,这回咱们可赚大了。”
“我天……”高鸿飞喃喃道,“这是咱们扫荡白城唯一的收获,竟然就是咱们新兵营的战士,还是枢密院一把手王铎的儿子!”
“赚大了?你这话说的,人命岂可用他的家世背景来衡量?”孙信厚余火未消,对着章楠不停发难,“难道他是个普通士兵咱们就赔了,是个劳什子秘书长的儿子就赚大了?”
章楠把脸转向一边,看着窗外:“不管你承不承认,也都是不一样。”
“不准吵架,”尹瀚洋道,“我这速度可是千里时速哦,不要干扰我。”
孙信厚不做声了,只是斜着眼郁愤地看着章楠。
他匆匆忙忙地跟着大伙儿往外跑,身上还是穿着浴袍,光着脚,踩着一双踏踏板木屐拖鞋,脚趾一动一动的。
索明月问他:“不冷吗?你衣服呢?”
“不知道被他们丢哪儿去了。”章楠说。
这轻轻的一句话,在孙信厚心里燃起了无名之火,听起来就好像章楠的衣服被蜥蜴军剥了扔了似的,又给他裹上了浴袍……直到现在,孙信厚的脑子都是嗡嗡的,难以形容看到颜川伏在章楠身上时自己热血往头上涌的那个感受,只觉得整个人都麻了,后续他怎么把颜川活活打死,都不记得了。
他突然站了起来,给高鸿飞和韦渤都吓了一跳,章楠本能反应是往后仰,索明月则将胳膊拦到了章楠面前,警惕地瞪着孙信厚。
孙信厚想揍章楠,他一直在忍耐着,在努力压着火,这几个人都看出来了。
哗啦一声,孙信厚把外套脱了,啪的一声摔到章楠面前的地上,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魁梧的肩膀,身着一白色背心,往驾驶舱大步走去,跟开飞机的尹瀚洋聊天去了。
“这下好了,脱的就剩个跨栏背心了。”高鸿飞忍不住笑道。
之前章楠和方倾打架时彼此扯坏了衣服,于浩海和孙信厚就把里面的白衬衫脱了给了两个omega穿,他们光着里面,直接穿着外面的军装外套,这下章楠把孙信厚的衬衫也弄丢了,孙信厚不得不把外套脱了又扔给他。
章楠叹了口气,把孙信厚的衣服从地上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珍惜地抱紧在怀里,盖在了自己□□着的小腿上,忍不住问道:“他的头……”
孙信厚的脑门青肿了一大块儿。
“见过用头破窗而入的吗?”高鸿飞揶揄道,“我见过,老孙跟疯了似的一头拱进了你和那蜥蜴军官的房间,啥都不顾了……”
“唉,”韦渤不由得出声,“他好像,还是……”
“你们可不能这么干了,”高鸿飞忍不住说,“老孙听说你去选美了,跟疯了似的抓了两杆枪就冲了出去,跑得比瀚洋都快,可太要命了。”
章楠低下了头,手轻轻地捋着孙信厚的衣服领子,把上面的皱褶抚平。
“章楠,你要加油,把他那小背心也给他脱了。”索明月幸灾乐祸地说。
“索明月!”尹瀚洋耳朵尖,在驾驶舱里面也听到了索明月的话,“你擅离职守、先斩后奏,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算账,你还嘚瑟!回头罚你!”
索明月吐了吐舌头。
飞机降落在第一医院专用停机场,军人急救走特快通道,几人抬着担架把受伤的王烟刚搬下飞机,就有十几个医护人员赶了过来,把戴着氧气罩的王烟推到手术室中。
“方夫人,麻烦您了!”尹瀚洋朝赶过来的青羚行了个礼,青羚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扫了一眼他后面跟着的战士们,急忙道:“走,咱们进里面去!”
清晨的水星第一医院,一辆接一辆的豪华黑色轿车堵塞了前后两边的街道,不断有身着黑色西装的大小议员们往这里赶来,为首的秘书长王铎和他哭泣的夫人被众人搀扶着,步履匆匆地往手术室门口奔来,青羚则负责在门口拦住他们,不断向他们解释王烟正在急救中。
“我们王烟说是找卜奕去玩了,这怎么负伤了?!还危在旦夕!究竟是怎么回事?!”王铎的声音震彻了整个走廊。
尹瀚洋立正,向其家属道:“王秘书长,我是aha主将尹瀚洋,在白城清缴活动中,我们发现了王烟,预测他已经在里面至少被困两个月……”
“瀚洋,这个我们慢慢说。”青羚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让护士们把几乎昏厥的王夫人扶到病床上休息,又把王铎拉往楼上的办公室,“王秘书长,我们到屋里好好谈,您也别吼得谁都能听到,这样不好……”
章楠趁机跟上尹瀚洋,小声追着他说:“尹少将。”
尹瀚洋莫名其妙被打断,听到章楠有话要说,就侧着头,矮着耳朵,听章楠说话。
“尹少将,切记不要把王烟困在白城的事说出来,更不要说困了两个月,这有伤王烟的名节,他可是个omega。”
“名节?”尹瀚洋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为什么青羚打断他。跟性命相比,一个omega的名节竟然更重要?尹瀚洋也是不懂了。
“王烟是跟着卜奕走的,这事王秘书长知道,您就说咱们把王烟救了就行,至于卜奕,咱们一概不知,不要说您推测的想法,任何想法都不要说……”章楠还没等说完,尹瀚洋已经被王铎的人拥着往那屋子走去,尹瀚洋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进到青羚的办公室里,只王铎、青羚和尹瀚洋三人,尹瀚洋坐在沙发上,看到气急败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王铎,他学聪明了,说他也是听说卜奕很久没往回传消息了,出于担心,才带队往昶洲回的时候,路过白城,顺道去看看,结果把王烟救了出来,其他的,他一概不知,只能等王烟醒来后才知道。
王铎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坐不住了,又走出门外,守在儿子的手术室门口,陪在夫人身边。
青羚松了口气,他已经看到章楠趴到尹瀚洋耳边嘱咐了一二,尹瀚洋才改了口,不禁欣慰道:“那章楠挺好用吧?”
“是,”尹瀚洋挠了挠头发,“人情世故什么的,他比我明白。”
青羚点了点头。
“王烟能救回来吗?”尹瀚洋问。
“进手术室前,胡医生告诉我,问题不大。”青羚说。
尹瀚洋放下心来:“太好了。”
他见青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领神会道:“我大嫂和我哥在昶洲了,都挺好。我们前段时间在兵器库住了一段时间,大嫂从红霜镇方上将那里过来的,人都胖了一圈,据说红霜镇可富了,大嫂天天吃龙虾。我哥对我大嫂,那就跟对小猫儿似的,非常呵护,您放心吧。”
青羚盯着尹瀚洋看了一会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难怪大家都更喜欢尹瀚洋,这小子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聪明又好笑,说的话直接又贴心,实在是太逗了。
“谢谢,谢谢,他和浩海在一起,我很放心,”青羚说,“我刚看到你夫人了,背着长.枪,英姿飒爽,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尹瀚洋不好意思道:“嘿嘿,我把他拉来见见您行吗?特别是想见一见您这里的omega科的医生,明月前段时间……误食了一种海盗们吃的毒药,大嫂给他写了个方子,说到正经医院抓药吃就能好,我觉得没有比您这更正经的医院了……”
“赶快叫他过来,”青羚一听,站了起来,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我问问哪个妇科医生在。”
“谢谢您!”尹瀚洋朝青羚90度弯腰鞠躬,就出去抓索明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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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王烟的排场……
章楠看着楼梯上上下下、电梯口进进出出的身着黑色西装、行色匆匆的人们,他们都是王烟的父亲,王铎的属下,都假借着关心王烟的借口,来达到与王铎更亲近的目的。
可是假借又如何?关心是真的关心,毕竟就算王烟自己撑不起来,他的爱人,将来也是王铎的继承人吧。如果是自己,可能就是爸爸一人在身边哭泣吧?
章楠坐在椅子上,抱着孙信厚的衣服,呆呆地想着,他身处的环境里,几乎每个人都是头头脑脑的领导人的继承人,就连袁真的alpha父亲,被取笑是art的仆人,都让章楠很羡慕,毕竟,仆人那也是art而不是别的不知名的军队的仆人,那也是袁真的alpha父亲,没有抛弃袁真父子。只有他,连alpha父亲都没有。
在这阶级分明的水星,很多人开口闭口都爱说阶级如何如何,章楠却想,恐怕没人比他更深切地了解什么是阶级了。
“这么多人堵着,走廊都没法打扫啦……”
“估计是哪家少爷生病了,这么大阵仗……咱们等他们走了再拖地吧。”
“哎,那人是……小楠?”
两位身穿蓝布上衣黑色裤子的清洁工omega,试探地走到章楠面前:“小楠?是你吗?”
“李叔叔,靳叔叔,”章楠站了起来,点头笑着道,“我是小楠。”
“哎呦长大了,认不出来了!”李叔叔拉着章楠的衣服,上下看他,“长得是越来越漂亮了!”
靳叔叔道:“你爸爸也在这儿打工吗?没见过啊,不过这医院也属实太大……”
“我爸这些年眼睛不大好,不干清洁了,”章楠说,“有时在家旁边的洗衣店里,帮忙洗衣服。”
“哦哦,你这是……”李叔叔看他穿着浴袍抱着军装有些不解,“你还当兵吗?”
“是,已经出师了,”章楠说,“出了趟任务,有战友受伤了,急忙过来,没衣服可换……”
“哎你跟我们过来吧,有你能穿的!”
“谢谢叔叔。”章楠跟着他们往员工休息室走去。
孙信厚在走廊的一角拐了过来,看着章楠离开的方向。
不一会儿,章楠走了出来,身上穿着蓝布上衣黑色裤子,清洁工的打扮,跟两位叔叔一直道谢,往这边走了没两步,就遇上了尹瀚洋叫他帮忙,尹瀚洋正押着一脸不情愿的索明月,让他去做身体检查,章楠跟着索明月一块儿去了omega科室。
“小楠越来越出息了,虽然没说,但我觉得他装在袋子里那军装看着挺高级!像是什么大官!”
“哎,他那苦命的爸爸也是熬出了头,小楠很有志气。”
“难怪看不上我那后勤小兵的儿子……”
“别伤心了,他看不上的人多了,小时候他爸说,去他家提亲,给他各种威逼利诱的人数都数不清,小楠根本看不上啊,那孩子心高。”
“有那么个薄情寡义的alpha父亲,不要他们父子,估计小楠对什么爱情看得都很淡吧,也能理解他攀高枝的想法……”
“你们,”孙信厚突然推开走廊安全出口的门,拦住了两个清洁工人,“你们是谁派来的?”
“啊。”两人被穿着白背心的高大青年拦住,都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好几步,胆战心惊地看着一脸凶相的孙信厚。
“你们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让我听到?”孙信厚觉得他现在可聪明了,不会再上章楠的当,不会再心软。
“你们是谁派来的?”孙信厚又问了一遍。
“我们是、我们是……”姓李的叔叔磕磕巴巴道,“我们是‘好又快’保洁公司派来的,有时医院的人忙不过来,会另外请清洁工来打扫。”
孙信厚:“……”
“真的,军官,我们没想犯法,”姓靳的人看孙信厚身板挺拔,像是个军官,以为不能背后说章楠的家事,连忙道歉道,“我们不知道不能说小楠家的事,我们再不说了!”
俩个人回头拉着清洁车就跑,上面的拖布小桶清洁液掉了一地,孙信厚跟在他们后面捡,帮他们把垃圾箱推出了安全出口,倒在了垃圾回收站里。
“……原来您是小楠的战友啊,吓人一跳……”李叔叔和靳叔叔看孙信厚帮他们又是推车,又是倒垃圾,又是拖地,便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了章楠的事。
原来章楠一直是勤工俭学念的书、当的兵,这些人都曾是章楠爸爸的工友,甚至借过他们钱,让父子俩不至于被房东赶出去,章楠的爸爸独自抚养章楠长大,也曾试图找过对象,但结识的人作为章楠的继父,竟垂涎章楠的美色,章楠的爸爸索性将人打出去,决定不再找了,父子俩相依为命,那些年一直过得很苦。
“后来他们从耗儿巷搬出去,我们就五六年没见了,小楠长这么大了,听说他当了兵,家里也有了指望,”靳叔叔从手机相册里翻找,把一张老照片翻了出来,给孙信厚看,“你看,那时小楠才十二三岁。”
照片里是清洁工友们的合影,他们刚刚为了店庆打扫好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店铺,在花园中间,二十多人身旁是清洁车,立着的扫帚,长杆拖布等等,站在一起开心地合照,章楠站在右侧爸爸的怀里,手里举着一面送给清洁工的锦旗,笑容稚气又灿烂。
“小楠很不容易的……”李叔叔见孙信厚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听得却很认真,眼睛一直看着照片里的章楠,忍不住问道,“你们当大官的,做这种背景调查,是要对他好一点儿吗?”
是要对他好一点儿吗?孙信厚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说了句我走了,便步履沉重地往楼上去。
章楠穿着清洁工的衣服坐在b超室外,等着里面的索明月。他这衣服坐在这里未免有些奇怪,隔壁加护病房出来了一个家属,直接把垃圾桶递给章楠:“帮我倒了。”
章楠心想与其解释,不如倒了算了,就起身去倒垃圾桶,回来递给人家。
他坐在这里,瞅着孙信厚一步步走了过来,先是有些紧张地从椅子上蹦下来,仰头看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低着头坐了回去,把孙信厚给他的衣服往后背推了推,藏起来。
孙信厚知道,章楠是不打算把衣服还他了。
行军在外的时候,孙信厚就瞥见了章楠用他的衬衫当被子盖,当褥子躺着,有时还撑起来挂到树枝上,像个白色小帐篷,他在里面抱着膝盖坐着,不让别人看到他。
那是omega的天性,用自己的alpha的东西筑巢。
可恨的是章楠明明这么做了,可却说孙信厚配不上他,汪杰也配不上他,似乎除了凯文逊王子殿下,没人配得上他。
他曾把自己的自尊心踩得粉碎,让自己和汪杰,成为新兵营的笑话。
不要心软!孙信厚提醒自己,这都是骗局,是骗局,他和那几个清洁工,都是一伙儿的!
“老孙!”高鸿飞和韦渤高兴地走了过来,“王烟度过危险期了!瀚洋过去看他了,一会儿兴许能问出个什么来,咱们过去吧?”
“你们去吧,我去康复部看看汪杰。”孙信厚不屑地瞥了一眼章楠,转身往楼下走去。
章楠坐在那里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顿,像被霜打了一般。
“啊,我也想去啊!”高鸿飞一时被他弄得进退两难,“等等我!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