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逊挨了赛威将军一巴掌,方倾一惊一乍地把这件事告诉于浩海,于浩海并不奇怪,赛威虽然是现存的王室公爵里唯一有军权的亲王,但明显行事作风和巴可达统帅、玛格列特公主都不是一脉,跟凯文逊自然也没有多亲近,如果不是凯文逊凭空冒出来,现在威尔逊应该是水星人民公认的统帅继承人,真正的王子殿下。
于浩海再一次嘱咐方倾“没事别出去瞎转悠”,就去屋子里打开电脑研究起来。有关赛威将军的事,他所知甚少,除了从父亲于凯峰和方匀以及刘延川、文亭玉等art的人言谈中,知道他那个“捡漏将军”的诨名,别的都不知道。皇家军属于王室集权下的军队,也不归于凯峰管理和调遣,倒是一不小心惹到海盗时,经常让于凯峰帮忙灭火,从中调停。
扳倒赛威,实在是个难度很大的事。于浩海想起刚被凯文逊从加洛斯押往驻地的另一个亲王克鲁格,不知这个亲王是怎么处理的。
他拿出手机,犹豫再三,拨通了去往驻地检察院的电话。
“喂?”背景音嘈杂,听筒里那人声音清朗,“您是哪位?”
“艾哥,我是于浩海。”
“于、浩、海?!”电话那头,艾登听出了他的声音,不禁又惊又喜,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会用电话,兵王只靠意念传送消息呢,我这号码都给了你三年多了!”
“不好意思,”于浩海笑道,“平时没什么事,就没想着打扰你……”
“拉倒吧,你平时就不爱理人!我知道,兵王那肯定是很忙嘛,忙着保家卫国,”艾登道,“那你这是有事找我?”
“呃,”于浩海斟酌了下语句,“你现在在上班吧,忙吗?”
“不忙啊。”
“哦,艾兰……在家还好吗?”
“当然好了,作威作福的,”艾登说到这儿忍不住委屈道,“你什么时候把他调走啊?他天天在家打我。”
于浩海不由得笑了。
艾登是艾兰的alpha亲哥,比他大五岁,同样是康斯坦丁上将与海曼中将的儿子,却没有像父亲们一般从军,而是走上了司法道路。缘因艾登这孩子从小观察和总结、申辩、推理的能力就很强,曾经写下了“万言书”,向父亲们控诉,列举了88条“罪状”,来控诉康斯坦丁和海曼偏爱艾兰这个omega小儿子,而忽视他。
他义正言辞、声泪俱下地把万言书念完,期待地看着父亲们,以为他们就算不伏法,也会感到愧疚,对他深表歉意。
没想到,海曼搂着坐在轮椅上的康斯坦丁的脖子,两人坦坦荡荡地看着艾登,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我们就是更喜欢艾兰啊,你能怎么样?”
“你只是个alpha小男孩而已,到处都是alpha小男孩,怎么跟omega比?咱们这几天中午吃的鱼可都是想跟艾兰结娃娃亲的家长们送来的,你不吃得挺香吗?你看有人想跟你结娃娃亲吗?”
“你又没有艾兰可爱。”
“你比他一个三岁的娃还挑食。”
“而且你也没有艾兰香啊,就是拿来熏屋子,我们也更喜欢艾兰在身边待着呀。”
艾登内心小小的世界崩塌了,他拿着自己的万言书,一步步后退,哇的一声跑到院子里,趴在树上哭泣。
不多时,于凯峰开车来拜访康斯坦丁,康斯坦丁是于凯峰的原上级领导,于凯峰来驻地办事时不管多晚都要去看看领导再回去,一下车就看到在那抱树哭泣的艾登。
“哟,你们家大少爷在那哭呢!”
“不用管,”海曼招呼他,“快进来吧!”
果然吃晚饭都没人去喊外面那个自闭中的小男孩,于凯峰吃完了饭,逗了逗三岁的小艾兰,跟康斯坦丁和海曼聊了一会儿就打道回府,艾登瞅准时机爬到了他的车上,攥住了安全带往自己身上扣。
“你要去哪儿啊?”于凯峰笑着问。
“我要离家出走。”艾登说。
“你家儿子我带走了啊!”于凯峰朝那对夫夫喊道。
“领走吧,在家怪烦的,天天要报警抓我们。”康斯坦丁和海曼向于凯峰挥了挥手。
尹桐对于凯峰从别处带孩子回赫特岛没有什么意外的,毕竟他就是个到处掳孩子回家玩的人,几天下来小心招待,艾登对于浩海和尹瀚洋来说已经是比较大的孩子了,是个小哥哥,三个小孩一起玩。
“于老大,经过我这些天的观察,我觉得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艾登郑重其事地对于浩海说。
“啥事啊?”于浩海往地上拍皮球。
“我发现,你们家里的人,都更喜欢你弟弟!”艾登拍着他的肩膀,执拗地说,“这是不公平的!我就是因为这事而离家出走的!”
“我还以为你在家玩腻了换个地儿玩……”
“什么啊,于浩海,你听我说!”艾登一张小脸特别严肃,“如果我父亲们偏心艾兰,因为他比我小,他还是个omega,那还勉强说得过去,可你和你弟前后三分钟出生,都是alpha啊!”
“我没觉得有什么差别……”于浩海说。
“怎么没有?不说别的,就给我们饭吃的厉庭叔叔家的小儿子,那个叫袁真的小孩!他都把第一碗饭递给尹瀚洋!不给你,也不给我!”
于浩海笑了起来:“那是瀚洋着急吃饱了好赶紧去玩,饭不给他他吃一半就跑了,为了让他多吃才总先盛给他……”
“这是不公平的!如果一个小家的孩子们的待遇都不一样,你说,他们这些大人在工作上,在ao同酬上,在阶级等级上,他们能公正吗?”
“哦,”于浩海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没事,别说他们更喜欢瀚洋了,就连我,也更喜欢我弟。”
艾登又一次被震撼了,连退两步,瞪着于浩海,仿佛瞪着一个呆瓜。
等到刘延川到于凯峰家汇报军情时,艾登又爬上了刘延川的车,说要离家出走,去老刘家玩。
刘延川只刘赢一个独子,艾登到了这里,以为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没想到,刘延川对刘赢的教育太吓人了。
一般军人都希望自己的儿子从军,康斯坦丁由于战后截肢,坐在了轮椅上,夫夫俩反而对孩子没有“必须要当一名a军”的强烈愿望,于凯峰不在家的时候,尹桐对于浩海兄弟俩也是放养居多,宠爱有加,可到了刘延川的家里,艾登才知道对刘赢抱着殷切希望的刘延川“虎父”,都是什么样的。
早上五点,艾登睡得四脚朝天时,刘赢非常自觉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三分钟内洗漱穿好衣服,跑到外面,先用冷水浇头,对抗寒冷,增强免疫力,接着,“一二一,一二一”,开始了十公里跑步,作为日常训练的前菜。
无论是饭桌上,读书室里,上厕所的时候,睡觉的床上,刘赢都要时刻准备着,准备着来自刘延川老父亲的随时出题、考交作业,以及各种严厉的训斥。
不到三天,艾登觉得自己的心脏要受不了,一听到刘延川的吼声和挂在他脖子上的口哨声,他就头皮发麻,心怦怦跳,觉得自己哪儿做得不好了,刘赢却习以为常,苦中作乐。
艾登回自己家了,再也不离家出走了。
后来,他长大后如愿通过了司法考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检查院,当上了一名寻求正义的检察官,这一辈的孩子们提到艾登,都会想起他的名言警句:“这是不公平的!”
“我听说出师的队伍omega都是待在家里等上级领导的命令,有任务了才出发,是吗?”艾登还在电话里跟于浩海抱怨,“那艾兰啥时候有任务啊?在家天天把我当沙包打。”
于浩海笑道:“我们angel是这么说的,打得过索明月的omega就留下,打不过的回家,让艾兰在家好好练吧。”
“那索明月听他说是个海盗头子啊,比alpha还厉害呢!我算明白了……”艾登那边电话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呼呼的风声和喘息声。
“你出去了?”于浩海问道。
“是啊,我跑到楼外面的广场上了,这里就我一人,”艾登道,“你这家伙吞吞吐吐的,不是你性格啊,总不会三年多给我的第一个电话,就是问艾兰吧?说吧,到底什么事?你那里通话安全吗?”
“安全,这里是昶洲,算是我爸的地界,没有监听系统,”于浩海犹豫片刻,开口道,“是这样的,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克鲁格亲王回到了驻地,不知道……你们检察院是否成立了调查组……”
“克鲁格亲王?”艾登道,“我知道啊,他病退了,说是在疗养院治疗,加洛斯和他手下的兵,都转交给了凯文逊殿下暂时管理,哎,你不知道吗?这边的新闻都说凯文逊在昶洲守着边界,你们应该在一块儿啊……”
“病退?”于浩海不可置信道,“克鲁格现在……说的是病退?!”
“是啊,直接住院了,没让我们检察院参与。”
于浩海的心凉凉的,从克鲁格的处理上,他就看出王室对自家的败类是怎么一个态度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克鲁格在加洛斯贪污受贿、买卖人口、通奸叛国、豢养变异人的事都能简单地用“病退”来交代,那“军功显赫”的赛威大将军,只是玩了几个下属的夫人,又能耐他何?
艾登听到电话那边于浩海沉默良久,不由得问道:“据消息,赛威将军,目前在昶洲吧?”
“嗯,在。没事了,那我挂……”
“他还、还那样吗?”艾登问。
于浩海警觉起来:“哪有啊?”
“就是,这个人吧,我暗中盯了他很久,”艾登开始吞吞吐吐起来,“觉得他有一些,可能是……不同寻常的爱好。”
“例如?”
艾登:“像是马术、赌球、斗牛……之类的。”
“这不是王室权贵们普遍的爱好吗?”于浩海问,“还是说有别的、能吸引你这个检察官注意的爱好?”
艾登沉默一会儿,笑了起来:“兵王竟然套我的话啊,了不起。”
“不敢,不敢,只是好奇,随便问问。”于浩海笑道。
两个人都不说了,各自掌握的证据都太少,也都不想把对方拉到一个未知的、黑暗的旋涡里。
挂了电话,于浩海又埋头就现有的资料研究起来,到了中午,晚上,他都借口戍边不回来吃饭,或是在野外训练,他不想面对赛威和威尔逊父子,也不想看到道貌岸然的凯文逊,总之神龙见首不见尾,非常神秘。
方倾已经习惯这个人时不时“突然的自我”“突然化为沉默的葫芦”,也不理他,而是埋头于小白楼的研究室里,只是抽空,去给变异人五月上了香。
“事情就是这样了,”袁真道,“我们给他的尸体做了无害化处理,烧成灰,埋在这里了。我们很抱歉,五月是因为我们而死的。”
方倾觉得奇奇怪怪的,五月几乎已经被闻夕言完全驯化了,不受额外的刺激根本不会伤人,而且浩海特意交代老袁来看守这个变异人,可变异人最终却被老袁所杀?
“我师父可能会难过,我倒还行,来的次数不多……王俊,你给他磕头跪拜干嘛啊?!”方倾吃惊地问在那规规矩矩下跪磕头上香的王俊。
“他都有知觉了,就算个人了,”王俊说,“我听说他可能不是自愿当变异人的,那不是很惨吗?拜一拜吧。”
“你听谁说他不是自愿的?”方倾敏锐地问道,“你家殿下说的?”
王俊挠了挠头发,他好像模模糊糊睡梦中听到凯文逊给谁打电话时,气势汹汹地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确定,就摇了摇头:“忘了。”
方倾又见袁真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等到王俊离开后,袁真才把老袁对凯文逊的怀疑和盘托出。
“也就是说,他让别人用那个玫瑰香巾做引子,让五月发狂去伤你,你爸才毙了他?!”方倾不敢相信道。
“是,但这也是我们的猜测,”袁真说,“一点儿证据都没有……你也别跟浩海说了,免得他多想。”
“他天天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方倾有些来气,“这殿下怎么回事?有时我觉得我们已经可以沟通了,有时他又开始莫名其妙地混蛋!一个变异人碍着他什么了!”
到了晚上,回到于浩海的房间里,于浩海依旧跟方倾说:“你先睡,我要忙一会儿。”
这已经是回到昶洲的第三天了,方倾瞪着他,翻身上床,佯装睡觉。
过了一个小时后,打印机又开始咔咔咔地吐着纸,于浩海把打出来的东西整理到一起,坐在灯下认真地看。
方倾忍不住了,他倏地跳下了地,猛地趴到于浩海身后抱住他:“你天天在这儿看什么!”
只见那纸上写着三权分立下的水星,各个职能部门的具体划分,以及公检法对王室的制约和监督。
“大哥,你要跳槽啊?!”方倾问道,“还是想当一名检察官?”
“唔,我是随便看看……”
“停!你忽悠谁啊,”方倾走到他前面,腿一伸,跨坐到他的腿上,于浩海伸手环住他的腰。
方倾一下下点着于浩海的薄唇:“我知道你看赛威不爽,连带他那个儿子,这种不爽,甚至超过了你刚看到凯文逊的时候,为什么?你查这些跟咱们军人都没关系的资料又是为什么?”
“呃……”
“不准推搪!你再不说我要生气了!”方倾掐着他的脖子道,“我猜是从红霜镇开始,跟卢君逸的死亡有关,而且你只告诉了瀚洋,甚至没告诉于总。”
于浩海轻轻地笑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瀚洋也摔了个酒瓶子,在兵器库的时候,你们两兄弟喝酒,”方倾说,“那天晚上你和卢君逸聊天时,你也摔了个酒瓶子,你知道你和瀚洋有时很像吗?对一件事的反应,你们是一模一样的。”
于浩海惊讶于方倾的敏感,不过是砸了个酒瓶子,他就能分条缕析地猜到这么多。
“所以,是赛威,把卢将军一家给害了吗?”方倾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于浩海,他在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都隐隐地发抖。
向赛威将军宣战,那跟王室宣战也没什么两样了,凯文逊羽翼未丰,巴可达统帅没有军权,目前的王室,根基都在赛威那里,于浩海又怎么忍心让方倾担心。
于浩海抱着方倾,深深地吸了吸他的后颈,还好,没犯病。
“你不写小说可惜了,”于浩海笑道,“联想能力这么强。我就是看到赛威来了,才想起我对政治几乎什么都不懂,所以学习学习。”
于浩海弹了下方倾的脑门:“别多想。”
第二天,于浩海截获一条消息,刘赢终于来信儿了。
带着这封密报,于浩海和凯文逊坐在了一间屋里,趁着赛威和威尔逊父子在昶洲南部外出巡视的时候。
“我收到了卜奕的消息,”凯文逊左侧脸红肿的地方已经消了大半,声音沉重,“谏中震那边败了,人也不见了,卜奕找了一个月也没找到……估计是牺牲了,好在卜奕拿着吴求奀的人头往回赶了,后天晚上能到。”
于浩海听了这话,愣怔在原地,半天没动弹。
凯文逊见他跟定住了似的,奇怪道:“……你哪句没听懂啊?”
“你说,是卜奕杀了吴求奀?”于浩海问道。
“是啊,”凯文逊斜了他一眼,“怎么,不相信啊?虽然你看不起他这个人,但过去了这么久,他又带去了那么多人,杀掉吴求奀也没这么稀奇吧?”
“殿下,我也接到了一封密报。”于浩海把刘赢的信展开给凯文逊。
刘赢的电报里说,他杀了临夏的主将吴求奀以及副将隋唐,正带着黄鸿升等人在萍乡寻找谏中震的下落。谏中震所率部队几乎全数阵亡,零星找到了三四个幸存者,刘赢还在到处找寻其他人,特别是谏中震本人,等确定没有生还的希望时,不日,将回昶洲。
凯文逊将这封加密的电报来回看了两遍,扔在桌上,忍不住问道:“这世上……难道有两个吴求奀?”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于浩海说。
两人对视片刻,都觉得无语。半晌,凯文逊道:“看卜奕回来怎么说吧。”
第三天傍晚,卜奕回来了,竟带了一千人回来,提着吴求奀的人头冰棺,是正了八经地凯旋。赛威将军跟卜奕家族几代人那是铁打的好兄弟,过命的交情,登时命令于浩海让整个昶洲北部都张罗起来,热烈迎接卜奕众将士。
“消瘦不少啊!”凯文逊笑着跟卜奕击了个掌,两人拥抱。
“幸不辱命!”卜奕眼中闪着泪花,由衷地朝赛威将军和凯文逊、威尔逊行军礼。
“你爷爷该高兴了!”赛威哈哈大笑,手拍在卜奕肩膀上,掐得他脸色都泛起了白。
“卜奕,咱兄弟俩今晚不醉不归!”威尔逊和卜奕那是老相识了,抱在一起乐了起来,“就是这昶洲实在是穷啊,没什么可玩的!”
“赶明儿兄弟陪您到驻地玩儿,怎么玩都奉陪!”卜奕殷勤地说。
于浩海在一边指挥着现让章宇泽他们组建的军乐演奏队伍,说:“吹得再响点儿,再热情点儿!”
方倾在一旁翻着眼睛看于浩海:“你不过去说点什么吗?祝贺一下吧,卜奕起码打胜仗回来了……”
于浩海扭头就走。
方倾:“靠,早晚得跟你离婚。”
于浩海接到了尹瀚洋从驻地医院打来的电话。
“哥,我告诉你一个惊天大消息!”尹瀚洋在电话中喊道,“卜奕跑了!他带着一千人做了逃兵!不去救他的战友,害得王烟在沦陷区待了两个多月,差点儿死了!他也没去支援谏中震,我估计姓谏的都死了!那个卜奕,现在不知道去哪逍遥法外……”
“在这儿了,”于浩海平静地说,“听到了吗,锣鼓喧天的,我正在庆贺他凯旋。”
“什么?!那刘赢呢?”
“刘赢还在萍乡刨尸呢,”于浩海道,“后天能回来……而且,卜奕和刘赢都说他们杀了吴求奀。”
“……这都什么事?!他俩一人一刀啊?”尹瀚洋莫名其妙道,“你给我把那姓卜的给看住了,我明天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