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苹果,香蕉,还有……柚子,你要吃哪个?”于浩海把他的战利品一样样摆给方倾看。
“什么都行。”方倾也很高兴,自从他被吓昏一次,哭闹着要回家后,于浩海就放弃了吃野味的想法,开始在半夜时分,冒险溜到厨房里偷东西,有时是水果饼干,有时是吃剩的馒头、鸡肉鸭肉,这下两个孩子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于浩海剥开了一个橙黄色的大柚子,果香溢了出来,清新好闻。方倾俩只小手捧着厚厚的一片柚子果肉,咬了一口,甘甜可口,他朝于浩海甜甜地笑了笑。
于浩海两口吃完一瓣柚子,对他说:“还有一种红色果肉的,那种更甜,更好吃,但是现在岛上没有,这种黄色的吧,有时会吃到苦的……你喜欢吗?”
方倾看他非常期待地看着自己,以为他问的是水果,便点点头,说喜欢。
于浩海笑了起来,显然十分高兴,俩人吃完一个柚子,于浩海又给他剥了一根香蕉,正递给他时,方倾看到口袋里装的水果中,参杂了一颗棕红色的荔枝。
“这个,瀚洋喜欢吃的……”方倾从里面捡出这个荔枝来。
“这个不好吃!”于浩海一把将荔枝夺了过去,给方倾吓了一跳。
于浩海看方倾惊讶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把荔枝伸了过去:“你要吃它?”
方倾看于浩海那怪异的表情,知道是绝对不能吃它了,他现在在这个岛上,是个小俘虏、不,是个叫咪咪的小猫咪,哪有说不的权利,这个小哥哥可不好惹,于是他连忙晃动脑袋:“不要了。”
于浩海纠结了一会儿,把这颗不小心混到袋子里的荔枝剥开,又想了想,把白色果肉也拿掉,只将里面棕色的种子递给方倾:“不信你咬一下,真的不好吃。”
“这个是种子,不能吃的,”方倾奇怪地看着于浩海,心想难道他把自己当一岁小孩吗,“得吃那个白色的。”
于浩海四肢僵硬,慢吞吞地从手里掰了一小点儿白色荔枝果肉,递给方倾。
方倾只好咬在嘴里,然后立刻吐了出去,呸呸两声,紧皱眉头,假装生气,骂道:“真难吃!”
于浩海松懈下来,看着他笑了。
日落下来,于浩海和方倾在海滩上砌了一个泥沙堆的城堡,引渡了“一条弯弯曲曲的河”,又玩了一会儿球,采了一束紫色的地丁花,手牵着手“回家”。
正高高兴兴地在路上走着,突然,于浩海一把将方倾搂住,抱起他拔足狂奔,往轮船后面跑,方倾吓得花都掉了,刚要出声,就看到一闪而过的一个高大的身影。
“别出声,我爸来了!”
于凯峰沿着海岸线绕着岛走,一会儿看到树枝点火野炊的痕迹,一会儿是几个散落在地上的塑料矿泉水瓶子,一会儿是香蕉皮,又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了海滩上泥沙堆的小城堡,和边上还没被海浪完全掩盖掉的小脚印。
于凯峰越看越心惊,开始呼喊于浩海的名字。
“于浩海,你给我出来!看到你了!”于凯峰走到那堆废船边上,“方倾,你在吗?”
他从船的东边往西边绕,两个小孩便从西边往东边绕。
“再不出来,就扒了你的皮!”
方倾一听,连忙纵身过去,紧紧搂住于浩海的脖子,心想天啊,他要剥小哥哥的皮!
于浩海对于凯峰这日常的“扒皮”“抽筋”“打断你的腿”的恐吓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抱着方倾和爸爸这样捉迷藏,早晚不是办法,果然于凯峰虚晃了两下,就着落日的余晖,终于瞅到了两个小孩偷偷探出的圆圆的脑袋的影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啊啊快跑!”方倾叫着,于浩海干脆不在船的四周跑,而是直接抱着方倾冲进了一艘船的船舱里,抓住一个救生圈,就蹬蹬蹬跑到了高高的甲板上。
“你给我下来!”于凯峰在船下,抬头对着甲板上的于浩海喊道。他此时不能进船舱里抓儿子了,看到那救生圈,他只觉得眉毛都跳了起来,这要是omega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怎么交代,方匀和青羚夫夫还不跟他拼了。
“爸爸,你别过来。”于浩海抱着方倾,强作镇定地说。
“你们要去哪啊?”
“搬到另一个岛上住。”
于凯峰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哦,还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娘啊,这就不要爸爸了?”
“不是不要了,”于浩海抓着栏杆的手紧紧握了握,“我知道秋天我和弟弟就得去寄宿学校了,他以后也得去omega学校,我们就见不着面了。”
“胡说,上学不还有放假的时候吗?你看你王俊哥哥,不是经常来找你们玩吗?只要方倾他爸签字,他就可以从学校出来了,到时你们再见呗。”于凯峰边说边靠近船舱门。
“你不懂,”于浩海轻轻摇摇头,小声说,“他爸爸也喜欢弟弟。”
于凯峰一时愣住,刚要细问,只见于浩海已经把方倾放到救生圈里让他抓紧,准备往海里跳了。两个儿子自从学会了游泳,就像泥鳅一样游得飞快,这天色已黑,如果真要到海里去抓他们,还真有难度了。
“浩海,你想清楚了!他才那么一点儿大,还是个omega,跳进去了还有命在吗?你忘了上次咱们在雨里玩儿,咱们都没事,就你爸感冒了,半个月才好!”
omega体质有多弱,在尹桐身上于浩海已经深刻感悟了,只是下了雨在外面疯跑,尹桐就能病了半个月,这方倾真的能游泳吗?天已经黑了,海水那么凉……
“跳!跳!哥哥我没事,他要扒你的皮!”方倾紧紧搂住于浩海在他耳边紧张地说,“我会游泳的!”
“你跳吧。”于凯峰活动手腕,好整以暇地往后退了几步,“我不拦你,跳吧。”
过了一会儿,于浩海垂头丧气地抱着方倾,慢慢地从甲板上走了下来。
等走到于凯峰前面,于凯峰一把抢过方倾,抬手刚要打于浩海,方倾啊一声,使劲捶打于凯峰的侧脸。
“行了行了,”于凯峰偏头躲过他的小拳头,心里好笑,这都什么事啊,他恶声恶气对于浩海说,“回去告诉你爸,我明天回去。等我回来再跟你算帐。”
说完,他就大步往码头走去。
“哥哥,哥哥!”方倾趴在于凯峰肩头上,不停地喊着在后面一直追着的于浩海。
“我回头去看你!”于浩海朝他喊。
“我也去看你!”
“你快点长大!”
“你也要好好长大!”
终于,于凯峰发动轮船,要带着方倾走了,底下站着于浩海孤零零的身影,他把手里的球用力抛了上去,方倾从于凯峰怀里挣脱出来,去捡起那个球,牢牢地抱住,跑到栏杆处,低头看着于浩海,开始用手背抹眼睛,哭了起来。
“你以后会嫁给我吗?”于浩海朝他大声喊道。
方倾知道“嫁给他”就是永远跟他在一起的意思,他被离别的思绪所困住,急忙大声回应道:“嫁……!”
于凯峰在一旁睁大了眼睛:“靠……”
他赶紧转过头认真转动方向盘,目视前方,强忍着笑,心中默念:我没看到,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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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了驻地时,天刚破晓,方倾突然发现于凯峰貌似没那么着急送他回去了,先是带着他坐在一辆大车里,慢慢悠悠地在街上走,哪里繁华去哪里,接着停在一家豪华的酒庄外面,进去买了几瓶红酒,又是带着他继续往嘉乐华里转悠,最后停在一家儿童乐园外面。
于凯峰笑咪咪地把一个盛着粉色草莓冰淇淋球的玻璃碗推了过去。
这是他们吃过儿童套餐后,于凯峰额外给方倾又点的一份甜点。
方倾拿起小勺挖了一口冰淇淋吃掉,说:“omega不能吃这么多冰淇淋的。”
“是吗?那你还我。”
于凯峰作势去夺,方倾小手一伸,扣住了碗。他已经从于凯峰这举动里知道了他的用意,所以不动声色问道:“你要道歉吗?”
“是的,”于凯峰收起笑脸,“替我儿子道歉,这些天他扣着你不让你走吧,你受苦了。”
于凯峰看着眼前这小孩儿,刚被尹桐接到岛上时还漂漂亮亮的,衣服干净整洁,背着一个小书包,脸蛋白白的,现在则是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脏兮兮,脸上哭痕还留在上面,像个流浪多时的小乞儿。
方倾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你会打他吗?”
“当然,起码扒一层皮吧。”于凯峰晃动桌面上的白水杯,忍住笑意,心想,这还是跟他“谈判”的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吧。
“你要是不喜欢他,就把他送到我们家吧,我说服爸爸,会收养他的。”
“我不喜欢他?”于凯峰一愣,“他跟你说的?”
“没有,是我看出来的,你们全家人都更喜欢弟弟。”方倾说。
“怎可能,”于凯峰一时有些紧张,“他们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一碗水端平……”
“弟弟说什么你都爱笑,平时你也总爱摸弟弟的头,”方倾指了指地上的球,“就连这球,都是玩了很多年的吧?瀚洋的滑板可都是新的。”
于凯峰失笑道:“这球是我给他做的,大概……对,也就是像你这么大,三岁吧,我送他们的生日礼物,瀚洋的滑板我也做过,但是他不像浩海爱惜东西,没多久就玩坏了,我一忙起来就没时间给他修,只好给他买了,浩海这球没坏过啊……”
于凯峰连忙解释,方倾只是一味说于凯峰就是偏心,说着说着,于凯峰突然明白了,原来这小孩儿是让自己心生愧疚,回去就不能拿浩海怎么样了,他盯着方倾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不愧是方匀这老家伙的儿子,可真是不得了……”
“你才老家伙,”方倾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低头又吃了一口冰淇淋,“这个没刚才那个好吃。”
于凯峰一想,刚才那个好像是什么朗姆味的冰淇淋球,不由得惊道:“不是吧,这也要像?你不会长大也是个酒蒙子吧?”
方倾不知道什么是酒蒙子,反正不是个什么好词儿,他想说出“咪咪事件”,再来谴责于凯峰,可又想,咪咪这件事应该是浩海和他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他忍住不说了。
于凯峰又跟他拌了几句嘴,总体达成一致,方倾回家不跟家人告状,于凯峰也不能回家揍浩海。
协议谈妥之后,方倾要去卫生间,让于凯峰等他。过了一会儿,方倾从卫生间里出来,已经从小背包里换了一套相对干净的衣服,还在洗手池里洗干净了脸,头发也用手指梳好,挽在耳后。
于凯峰看他摇身一变,又成了干净漂亮的小王子,不由得叹为观止,说道:“小狐狸。”
方倾:“音痴。”
于凯峰:“什么?这也是他告诉你的?!”
原来在岛上时,方倾问浩海他们的爸爸是不是聪明得不得了,什么都懂,因为方倾年纪虽小,但也看出于凯峰和自己爸爸方匀的关系,爸爸是于凯峰的下属。
于浩海没忍住,告诉他:“父亲哪都好,就是……音痴,听不懂音乐,也不大会欣赏美术,我爸爸弹的一手好钢琴,有时弹错了,或是即兴发挥,乱弹一曲,父亲也听不出来,只是在一旁叫好,我奇怪地看我爸,我爸就冲我眨眼,我才知道原来父亲是听不懂的,更好笑的是,我弟也听不懂,俩人在那儿鼓掌时,我总忍不住想笑。”
这秘密是婚后尹桐才发现的,他问于凯峰,于凯峰红着脸说自己确实音痴,兼并五音不全,所以当初起战舰名字时,故意起了“art”,心想自己不懂艺术,就非要叫自己的队伍这个名字,他理解的是,行军打仗,也是一种艺术。
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弱点”,儿子竟然早早地就对未来儿媳妇讲了,这让自己老脸往哪儿放?
“这孩子,我回去非要揍他不可……”于凯峰咬着牙边走边说,俩人又坐到了车上。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方倾急道,“一点儿也不像个大人,幼稚!”
“是啊,”于凯峰笑道,“我幼稚,我今年三岁。”
“你!”三岁的方倾恨恨地看着他。
车子驶过街区,走向东城,到了那砖红色的大型别墅区停了下来,于凯峰敲响了大门的门铃,佣人们开了门,管家接过于凯峰手里方倾的小书包,跟于凯峰问好,低头对方倾说:“小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他们二人还未走进去,方匀已迎出门口,笑道:“哟,稀客啊,这么大面子,劳您大驾亲自送回来啊!”
“爸爸!”方倾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方匀的腿,方匀低头把他抱了起来,“小没良心的,一走大半个月了,他家的饭香啊?舍不得回来。”
于凯峰把手里的名酒递给方匀:“嘿嘿,送你的。”
方匀低头看那酒的外包装标识,有些惊讶,笑道:“1874年的,于总大手笔啊!”
这时青羚从屋里走了出来,点头微笑道:“于总来了。”
于凯峰点了点头,青羚从方匀怀里接过孩子,带着方倾上楼去,俩人互相说着话。
“那里好玩吗?”
“好玩!”
“看你晒的都有点儿黑了。”
“嘻嘻!爸,我跟你讲,我看到了一个超大的水母,是彩色的……”
“说吧,”方匀坐在沙发上,兴致盎然地把酒从包装盒里拆了出来,像猫似的嗅着木头软塞上的酒香味,“找我干啥啊?”
“那个……呃,你千万不要激动,我儿子吧,”于凯峰谨慎措辞,小心翼翼道,“他跟你儿子求婚了……”
“什么?!”方匀一声惊吼,响彻天际。